医院里总是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的味道。

    从孩提时代开始,  江槐经常来医院。于嫣在世的最后那段日子,也是由他陪着的。那时候,江槐一点都不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去之前,他总会很认真地反复洗手,  在医院,偶尔会让他生出一种怪诞的安全感来。让他觉得,自己是干净的,  这个世界也是干净的。

    李青纹拿着新的报告单推门进来,江槐在休息室,  还在处理工作,  江槐虽然年轻,但是能说的上是李青纹见过的遇事最沉稳波澜不惊的人之一。

    单子上写着检查所见和医生的诊断意见。江槐视线随意扫过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依旧很平静,  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做完这个眼睛手术——手术成功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李青纹说,“万幸,  不是头部病变。”

    江槐的失忆和偶发的神经性头疼误导了他们,  让他们一直聚焦于脑部,不料根本找错了方向。直到前段时间,李青纹突发奇想,  让他去做了一个视力检测,  才发现了端倪。

    江槐视力很好,  短期内有如此变化,  他自己肯定有察觉,不过他却没对李青纹提起过半点,作为医生,  主顾是这样的性格,其实让他很难开展工作。

    江槐神情淡淡的,“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可能性不大的。”李青纹说,“有百分之三十多快四十成功率。”

    江槐是学数学出身的,没对他这个“不大”的概率提出质疑,他唇边挂了一缕浅淡的笑,“那假设不做呢?”

    “不做的话,失明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李青纹犹豫了半晌,“江总,你好好考虑考虑。”

    江槐好那么年轻,事业发展正鼎盛,听说最近还有了未婚妻,无论如何,李青纹觉得,他是绝对不能接受失明这个结果的。

    “江总,您自己决定。”李青纹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安排手术最好尽快,这段时间,您可以和家人商量一下,让他们来照顾照顾。”

    一个成年人,眼睛陡然出了问题,要承受的精神压力是极大的,眼睛是人类最宝贵的器官,忽然失去视力,会极大的增加不安全感,这时候,倘若家人在身边陪着,会好很多。

    ……

    明霜从皎月离开。

    过完年,天气依旧冷,偶尔飘些雨水,檀城冬天的雪不那么多,过年时,似乎已经把那几场冬雪的份额用完了,现在全是雨水。

    今天唐晨亲自带着团队上门了,来参观了一下他们公司,也给他们看了,节目组用他们的无人机拍摄的影片。

    成片效果极佳,唐晨对他们的产品赞不绝口,说无论是成片效果还是机器质量,都是物超所值。

    借着明霜博导的关系,京州那边也陆续过来了订单。

    明霜小赚了一笔,全给团队发了奖金,她本来对人就极为大方,整个公司都喜气洋洋。

    明霜倒是还惦记着自己的初衷。

    等到九月,她和江槐的生日都在九月,中秋有最漂亮的月亮,她要用自己亲手开发的无人机来拍下最漂亮的月色。

    少年时代。她还记得,和江槐一起坐在咖啡馆里学习,看着窗外的月光高悬。

    她经常有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他说,有朝一日,她想要攀折下月亮。

    江槐总会包容她,什么事情,似乎都会支持她去做。

    明霜这段时间,和江槐待在一起,倒是越来越多的回想起了他们少年时代的相处。她曾经以为自己早忘了,但是偶尔回想起来,又会发现,一个个片段似乎都还储存在脑海中。

    “明总,下午和我们一起吗?”唐晨现在对她已经开始改口了,“我们兄弟节目组,对你们产品很感兴趣,想来试用一下。”

    “陈副总在呢。”明霜说,“他很专业,可以让他来介绍。”

    “我下午有点私事,实在抽不开身。”她笑着说,“下次请他们吃饭,当时赔罪。”

    ……

    “小姐,回别墅吗?”明霜拉开车门,做到后座,司机问。

    “不用,去这里。”明霜拿着一张小纸条,递给司机。

    司机看了眼地址,有些惊讶,不过,对他们而言,也学会了不去质疑雇主的决定。

    明霜坐在后座,靠着椅背,车里温度和湿度都适宜,她戴着眼罩休息了片刻,又摘了,从自己包里翻出了一本笔记。

    笔记本封面微微泛黄,字迹清秀。

    初二一班,江槐。

    育才子弟小学,临榕街,希望初中,云贝小区,檀城附中,京州大学。

    她修长的手里拿着铅笔把玩,一点点,在心里把他的成长轨迹勾勒了一遍。于嫣应该带着他搬过很多次家。而应该只有江槐高中住的那处房产,是于嫣自己买下的,其余都是租房。

    “这房子空了七八年了嘞。”房东是个老太太,虽然上了年龄,但是精神头很好,她不住地打量明霜,眼神里有种小市民独有的市侩,“你是要租我的房子?不然不能看。”

    眼前女人很是明艳,气质和打扮都不一般,身上有淡淡的香味,是潘芳芳很少能在这一带见到的女人。

    明霜不耐烦和她掰扯,直接从钱包里掏出一摞百元大钞,“这些够不够?”

    潘芳芳数了又数,眉开眼笑,带着她去看房子。

    “我现在还记得那娘两。”潘芳芳絮絮叨叨。

    女人长得极为漂亮,小孩也很好看,只是从小就安静寡言,周围也没有小孩和他一起玩。

    “经常见到他被关在外头。”潘芳芳说,“小孩子,也是造孽,大冬天的,那么冰天雪地,他性格又倔,别人要带他回家,他也不动。”

    明霜慢慢走着。

    “有男人来找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男朋友。”潘芳芳拿钥匙开门,“那小孩就蹲在门口,叫他叫爸爸也不叫。”

    室内很狭小简陋,很久没住人了,里面有股呛人的灰尘味道。

    “有点脏。”潘芳芳说,“太久没住人咯,你要租,我可以先找人打扫打扫。”

    明霜没做声,视线环顾了一周,这幢低矮的房子里,似乎已经完全没有江槐留下的痕迹了。

    “爸爸?”明霜缓缓问。

    “对。”过去了这么多年,潘芳芳如今老了,当年却正是个贼热衷八卦的中年妇女,因为那女人太漂亮太特别了,她一直记忆犹新。

    “小孩爸爸不知道是谁。”潘芳芳说,“他妈好像换了好几个男朋友。”

    “当时,好多人说他妈妈哦……”接下来的话当然有些不好听,潘芳芳拿捏不准明霜和当年娘两的关系,也含糊过去了。

    附近人家,都不让自己孩子和那个小孩一起玩,说他是肮脏的小杂种。

    明霜心里有数,她想起了江千樟的话,想起了高中时江槐不停洗手的洁癖。

    ……

    离开了这间房子,明霜第二站去了希望初中。

    她在学校收发室,和管理员攀谈了一番,钱在哪里都好使,得以进去了资料室。

    江槐的入学年份她还记得,明霜如愿以偿,翻出了一张陈旧的校报,日期正巧是……xxx2年,9月22日。

    正面刊登着江槐的照片,穿着白色校服,应该是十四岁的江槐,少年更稚嫩一些,但已经有了如今漂亮的眉眼轮廓,安静漠然地看着镜头。

    捷报,我校初二一班的学生江槐,在檀城市初中生数学竞赛里荣获第一。

    报纸很老久了,纸张泛黄,明霜把报纸翻了过来,漂亮的眉顷刻皱了起来,背面不知道被谁画了一个硕大的骷髅,黑色毛笔写下的字迹,密密麻麻。

    ‘去死。’明霜皱眉,认出来了,通篇都是这两个字,字迹很草,不知道到底是针对的谁,也不知道是谁写的。

    江槐上初中时开始住校,每学期都拿奖学金,大部分都都给了那姓易的一家人,他总是独来独往,校服被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极为安静寡言。

    明霜离开了希望初中。江槐初三便转学了,去了檀城附中,随后直升了高中部,再然后,和她相遇了,那时候的他已经和现在完全不同了。

    明霜独自走过街道,在江槐从小生长的这条街道上,一点点拼凑出他的过往。

    她撑着伞,雨水被风吹歪,落在了明霜面颊上,冷冰冰的,她手很容易凉,平日一起出行,江槐会记得叫她戴手套,或者用自己手帮她捂住。

    一个下午,下着雨的冬日下午,她独自在外做这种事情。

    明霜想,她可能也是疯了。

    于嫣为什么会和江承庭分手。明霜想起她找到的那个日记本,于嫣是个很骄傲决绝的女人。或许就是个很简单的故事,江承庭有了二心。于是,于嫣抛弃了他,然后在他和江槐身上一并报复了回来。

    明霜的心又冷又硬,她从来没自怜的情绪,对别人也极少有怜悯。尤其因为明立诚和喻殷的事情,她憎恶出轨的男人,她能理解于嫣的想法。

    可是,承担这些后果的人,偏偏是江槐。

    人或许都是自私,偏心的。换成别人,她或许多的一眼都不会看。

    明霜抿着唇,看向外头的雨幕。想起了初中时,江槐写在笔记本上的那几行字。

    如果让他选择,或许,他不会愿意曾经栖身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世界,自始至终,没有给他多少温柔。而她,最开始对他的好,不过是始于一场无聊的逗弄,或者说,一次对漂亮异性的随手撩拨,他却那么认真地爱上了她。

    即使被抛弃,又经历分离,也未曾改变。

    她大部分时间对他很坏,小部分时间也谈不上多好。

    江槐却一直贪恋她从指缝里施舍出的一点温柔。

    这些阴暗的过往,江槐选择不要了,从自己身上分割了出去,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可以陪在她身边的人。

    可是,少了那些部分,还是她认识的江槐吗?

    明霜上了回程的车,路上接了陈鹤轩电话。

    电话那头,青年声音很是明朗醇厚,“下午谈成了一笔大单子,你猜猜,是多少?”

    “多少?”

    陈鹤轩说了一个数字,抑制不住的喜悦。

    “晚上庆功宴,你来不来?”他问。

    明霜手指卷着发梢,看着窗外的雨,说,“你们吃吧,算我请的。”

    陈鹤轩沉默了,“晚上有安排了。”

    “回家。”明霜说,补充了两字,“陪人。”

    外头雨越下越大,明霜心不在焉想着,雷雨天时的江槐,似乎比平时还要磨人一点,也不知道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喜欢从背后抱住她,反复叫她名字,暗示要她说爱他,当然,明霜极少满足他这个要求。

    估计现在,他还在家里等她回来。

    ……

    单子放在桌面上,男人声线清越,一点点对江如枞厘清公司事务和江家企业状况。

    “你自己怎么办?”江如枞看着他,“明霜知道吗?”

    他声音顿住。

    江如枞知道,江槐一直觉得,只有最好的才配得上明霜。

    “你等了她这么久。”江如枞说,“现在她终于有些被你打动了,你现在要放手?明霜的性格你还不懂吗?假设你放手,她对你根本不会有一秒钟的留恋,第二天,可能当天,立马就和别的男人手挽手了。”

    江槐握笔的修长手指慢慢收紧。

    “你在想什么?”江如枞问。

    “我在想。”

    “我没能把自己最好的六年给她。”江槐看向窗外,侧脸清俊峭薄,淡淡说。

    他的18-24岁,都在守候,等待着她回头。

    十七岁的他,不够成熟,一无所有。而如今,未来的他,很可能变成一个废人。

    江槐是不会允许,这样的自己出现在明霜面前的。

    在一切失控前,他就会让这些结束。

    从以前开始便是如此,他把自己所有阴暗面都牢牢收起,只愿给她看,他最好看,最光亮的地方。

    “你和明霜说明白。”江如枞缓缓说,“然后去接受手术,万一一切顺利,不就等于什么事都没有。”

    至于明霜会是什么反应,江如枞觉得难以想象。

    明霜自始至终是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女人。

    ……

    江槐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来自霜霜。

    【人呢?】

    【回家吃饭。】

    【车上给你放了伞,记得打。】

    ……

    明霜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想到什么,几乎就要立刻去做,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她直接穿好外套,叫司机送她去林泉。

    林泉大楼在檀城金融街最好的地段,晚上七八点,依旧灯火通明。

    前台是个小姐姐,细眉细眼,看到明霜,女人一身咖色大衣,雪白漂亮得夺目的脸,腰纤纤一束,光润的蜜色卷发随意披散在肩上,给她的美增加了几分生动娇俏的韵味。

    简直让人挪不开眼,像明星艺人。

    李纤柔问,“女士,您好,请问你找?”

    “你好。”明霜径直说,“江槐在吗?”

    李纤柔愣了愣,“您要见江总?请问有预约么?”

    明霜琥珀色的猫儿眼微微眯了眯,对她礼貌地说,“谢谢。”

    下一句话,似笑非笑,倒像是在对自己说,“见他需要预约?”

    黄集从电梯里出来,见李纤柔和明霜说话,立马迎了上去,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难对付,他擦了一把额上汗水,立马说,“明小姐,对不起,是我办事疏忽了,不知道您来了。”

    电梯口打开了,江槐自己已经出来了。

    明霜第一次在公司见到江槐,穿着整洁的浅蓝色衬衫,领带,黑色西裤,此情此景,他身上那股子清冷凌厉的气质被放大了许多,李纤柔和几个在大厅,还端着咖啡杯的员工,忙不迭和他打招呼,“江总。”

    他握住她的手,被明霜甩开了,江槐抿着唇,“我办公室在十楼。”

    ……

    明霜是第一次来江槐的办公室,里面布置得极为简单,桌上放着电脑和一些必要的办公设备。

    一件沙发,上面干干净净,一个衣柜,里面都是各式衬衫和深色正装。

    “下午和唐晨聊了聊生意。”明霜坐在了江槐椅子上,舒舒服服靠着背,男人站在她面前,她仰视着他,“唐总,似乎和江总关系很不错。”

    明霜平日里大抵直呼其名,叫他江槐。想折腾他时,才会这么叫他。少年时代她还会叫他哥哥,重逢后便没有了,别的称呼也没有。

    他思绪飘远了一些。男人脸色有些苍白,窗外开始打雷了,划破雨幕与夜幕。

    明霜看着他,径直说,“为什么不回家?”

    江槐抿着唇,紧紧握住她的手,近乎喃喃,“……霜霜。”

    别对他这么好。

    对一个已经残破的他。

    明霜解开他右手的袖扣,江槐手指有些僵硬,还是由着她了。

    他清晰的腕骨上,白皙如玉的皮肤,其上交错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即使过了这么多年。

    “是不是初中就开始了?”明霜手指轻轻摩挲而过他的手腕,想起了很多。

    她看向江槐漂亮的黑眸,他的眼生得很好,很古典,清凌凌的,眼尾收得狭长,微微上挑,明霜爱去亲他眼尾,看他浓长的睫羽轻颤,随后,便扬起那双纤薄的唇来吻她。

    他没挪开视线,半晌才答,声音有些沙哑,“是。”

    初中江槐开始住宿,所有人都睡着后,他经常独自一人走出宿舍,手腕上第一道伤痕就是在时候留下的。他发现,伤害自己,可以让痛觉暂时压制痛苦。

    明霜看着他,“江槐,我记得,以前我就和你说过,叫你不要再这样了,不然我们就散了,你似乎没有听进去。”

    “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你还在骗我。”她轻声说。

    他不愿意,让她看到真正的他。

    明霜手指抚上江槐的面颊,“你再这样,我会不要你了。江槐,你不听话,我去找一个更听话的。”

    窗外雷声越来越大,银白色的闪电划破天幕,雨水噼里啪啦打在窗户玻璃上。

    她被江槐按住了。明霜知道,他听不得这种话,一点也听不得。

    他对她病态的独占欲,随着她对他的一点点的好,已经如同见风的燎原野火,发展得越来越强烈而畸形。

    明霜面颊绯红,唇红得厉害,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坐在江槐身上,柔软的手指随意抚弄着他干净的黑发,江槐把她紧紧按在自己怀中,他身上那股子香萦绕在她鼻尖。

    他心里却越来越空,整个人似乎都是空的,她明明在他怀里,紧紧贴着,他却觉得完全不够。

    他埋首在她颈窝,唇贴着她的皮肤,灼热又冰冷,近乎喃喃,“霜霜。”

    “不够。”

    还不够。

    她已经知道多少了?离她彻底戳穿谎言,应该也快了。

    他被抛弃的日子,应该也已经越来越近了吧。

    ……

    到家后,明霜把江槐衣服剥了,把他塞进了浴室,叫他去洗干净。每次他给她撑伞,都会淋湿。

    他最近越来越不正常了,心理上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她对他的好,似乎反而加剧了这点。太久的无望的守望,强烈的患得患失与不安全感,病态的爱。

    明霜进了书房,锁了门,拨通了李青纹电话。

    电话那边,李青纹知道是她的来电,很是拘谨。

    “江槐的体检结果怎样?”明霜开门见山。

    李青纹支支吾吾。

    “我知道。”明霜眯着眼,声音很平静,  “他不让你说,你不能说。那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答话就好。”

    “有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

    “是不是脑子检出问题了?”

    “……没有。”

    “胃?”

    李青纹一一否决。

    明霜缓缓道,“眼睛?”她想起江槐那副忽然出现的眼镜。

    李青纹不做声了。

    “这个电话,当没打过。”明霜说,“你放心。”

    她出了书房,江槐正从浴室出来,上半身未着一缕,水珠从黑发发梢滚下,滑落在他白皙如玉的皮肤上,雷雨还没停,越演越烈。

    明霜呼出了一口气,见江槐停在她面前,垂着长睫,安静地看着她,陡然,纤长的指骨松开了浴巾。

    “江槐。”她说,迎向他漂亮的眼,“准备在离开前,把你自己给我吗?”

    “你准备要去死吗?”她说,“然后成为我的白月光,叫我一直记着你?”

    “我不会的。”她轻声道。

    “江槐,我薄情寡义,凉薄善变,恶毒又狠心,只爱我自己。”她说,“我是不会记得你一秒的。”

    “我只爱在我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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