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夏打盹,冬天再来个冬眠,一年四季没有清醒着的时候。”
这句话里说的似乎是每个人学生年代都会经历的常态,封仪明、封仪景和卿溪这三个每天卯时就要被老爹亲自从床上拎起来去上早课的六岁小屁孩儿也不例外。
他们迷迷瞪瞪,摇摇晃晃,磨磨蹭蹭地告别温暖的被窝儿,揉着惺忪睡眼,抱着装满作业的布袋背包往书房隔壁专门辟出来给他们当学堂的房间走去。开启新一天的生活。
卿诺并不总是如此严格,平日里他是位慈父,总是能在跟随商队出远门回来时给孩子们带来各种极称他们心意的伴手礼,给他们带来各种惊喜。
比如上次,给封仪景的是定制的月琴和芦萧;给封仪明的是一柄短剑,不同于大人用的长剑,根据封仪明的身高体长缩短了一些,给他用正好;给卿溪的,是一大包云腿饼和鲜花饼,足够他吃一个月的。
可,每当提到功课,这位慈父就会换一副面孔,比茶楼里面变脸师傅的变化速度还要快,上一秒还笑眯眯地发礼物,下一秒听到教书先生告状说封仪明没背熟《大学》,脸色就能立刻沉下来,细眉一扬,眼睛一眯,当场宣布让封仪明今天晚饭后去找他一趟,他亲自查背书。
在他看来,他的封大哥把孩子们托付给他,他是一定要好好培养的,不然,就是在辜负封樾对他的信任。
他性子向来认真,表面看上去很随和,实际上一旦看中了什么或者决定了什么就不会再轻易更改,并且,一定会尽可能做到最好。
因此,孩子们是既盼着他回来,又盼着他赶紧出门——在他带着大包小包回来时,孩子们会乖巧地等在门口,看到他的人影就会冲过去迎接,让他瞬间收获三个“挂件”;在他准备走时,三个小家伙也会乖乖站在门口送他,只不过脸上不舍的表情之下,是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早读过后,是幸福的早餐时间,餐桌上,放着林晚亲自做好放温端上桌子的香菇酱肉馅包子和红豆薏米芡实粥,包子的皮薄馅大,咬上一口,酱肉的咸香味随着吸满了汤汁的香菇闯进嘴巴里,又随着咀嚼弥漫进口腔里的每一寸空隙;煸炒过后才被放进锅里与大米同煮的薏米以及林晚提前泡了一夜的赤小豆和芡实被煮得软烂,粥里还加了适量的冰糖,甜味伙同粥的热气一路向下,暖了胃肠,和包子的咸味一起,相得益彰。
向来嗜甜的封仪景喝完一碗之后抱着碗跑进厨房,拽了拽林晚的衣袖,把碗往她的方向送了送,示意“再来一碗”,趁这个机会,卿溪悄悄溜到封仪景的座位边上,拿走了他盘子里最后一个香菇酱肉包子。
“小晞你手里拿着的是不是我的包子?”
端着碗回来的封仪景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快还给我。”
卿溪没理他,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朝着包子“啊呜”就是一口。
封仪景急了,放下手里的碗就要来抢包子,被封仪明一把揪住衣服拉住。
封仪明懒懒开口:“小景,让着点弟弟嘛。”
“那是我的包子,我也是你弟,你偏心!”
封仪景说着,试图挣脱封仪明的禁锢,在这期间,卿溪已经把包子吃进肚子里去了。
“怎么回事,怎么吵起来了?”厨房里的林晚听到响动赶紧走出来,了解了事情的原委,无奈地揉揉眉心,又从蒸笼里拿出三个包子两个递给封仪景,一个递给封仪明,然后转头对卿溪说:
“小晞,如果东西不够吃可以跟我说,不可以自己去拿哥哥的东西,明白了么?”
卿溪听着阿娘罕见严肃起来的语气,低下了头,说:
“明白了。”
“每人今天都多吃一个,不过,不许再多吃了,早餐吃太多肉的对肠胃不好。”林晚说着,对卿溪使了个眼色,“小晞,过来,给你景哥哥道个歉。”
“对不起。”
卿溪乖乖照做,封仪景却还在生气,“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看他。
“哥哥还是不理我怎么办?”卿溪撇撇嘴,有点手足无措,他只是一时玩心大起,想稍微搞个恶作剧,顺便填饱自己的肚子,根本没想到封仪景会这么不开心。
背后由远及近传来卿诺的声音:“那你就再真诚一点嘛,道歉是希望对方原谅你的意思,并不是要求对方原谅你,它是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的开始,而不是结尾……”
“你来晚了,包子没你的份儿了。”
林晚挡住了卿诺的滔滔不绝上纲上线,开口打断他的话。
“好吧,那我一会儿经过南门那边的时候自己去买碗抄手吧。”
卿诺语气里有点无奈,还有点宠溺,走过来抱住林晚,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不管怎么说,辛苦了。”
他透过余光看到三个小鬼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到了一起,三双眼睛正偷偷朝他和林晚的方向瞄着,他放开林晚,轻咳两声,垂手正色道:“吃饱了就别闲逛了,赶紧回学堂去,先生都等着了。”
小孩子之间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上午还在闹别扭的封仪景和卿溪,下午就坐在同一条长凳上一起吃鲜花饼了。卿溪抱着那盒自己珍藏着不太舍得吃的鲜花饼打开,递给封仪景,诚意满满,封仪景吃着裹了不少糖玫瑰的酥饼总算是开心起来了,俩人很快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天。
至于封仪明?
他此时还在学堂里,又一次,因为背不下书被罚了留堂。
封仪景和卿溪吃够了鲜花饼发现封仪明还没出来,冬日里难得美好的下午,天气正好,不刮风,不下雨,不冷也不热,在学堂里和等待中度过不是就太可惜了么?俩人略一合计,又溜回学堂去了。
学堂里只剩下打着哈欠的老先生和盯着书上的字昏昏欲睡、头已经开始上下打点的封仪明。卿诺早上就又出发去跑商队了,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更何况,这样调皮的小猴子还有三只,分分钟能把宅院变成花果山。
封仪景躲在一旁的矮灌木里,挑了几块儿不大不小的石头,捅破了一块儿窗户纸,透过窗户,朝老先生的脚边丢过去,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一块接着一块儿地丢着,总算是引得老先生出门查看了,正当老先生出门查看之际,卿溪蹑手蹑脚地开了一扇窗户翻进去,走到封仪明身边,揪住他的衣袖把他从梦境边缘唤醒,然后俩人一道又蹑手蹑脚地从那扇窗户翻出去了。
老先生出门环顾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走回室内一看,原本坐着封仪明的位置空了,只剩了一本孤零零的书躺在那里,潦草翻开的书页甚至暗示着刚刚拿着它的人还把它拿倒了。
老先生赶紧回头看向门外,就看到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贴着墙,在低矮灌木的掩护中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就快要挪出院门了。
“你们三个给我站住!”
老先生说着,往院门口走去,三个身影闻声一顿,随后,头也不回地撒丫子就跑。卿溪跑得最快,冲到最前面,紧跟着他的,是不久前还在同周公说梦,现在却精神百倍眼睛发亮的封仪明,最后面,是跑着跑着就有点体力不支开始小口喘气的封仪景。
可怜上了年纪的老先生那一把老骨头,还得去追这三位上蹿下跳偶尔还侧身避让沿路家丁的猴儿。三只猴跑着跑着,迎面碰上正好在往他们这边走的林晚。面前是娘亲,身后是先生,左边还冒出来一群正在修剪植物的家丁,打头的卿溪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向身后的哥哥们发了预警:
“明哥景哥快拐弯!”
说着,他直接往右一拐。右拐,是一条短路,短路的尽头,是一片荷花池。
虽然荷花早就谢了,但是池水还在。因为卿诺闲下来的时候偶尔会坐在池边逗锦鲤,所以这儿根本没装护栏,只是用矮石垒出了边际。
卿溪刹不住车,又被石头一绊,一声惊叫后直直摔进池子里,封仪明急忙想拉住他,却被卿溪落水时的拉力拽得没站稳脚跟,身形一晃也跟着掉了进去,封仪景好不容易追上他俩,看到这场景想也没想就伸手一拉,扯到了封仪明的衣角,结果,因为本就体虚乏力再加上剧烈运动,这一拽的力道实在太小了,拽了也基本等于没拽,还被带着一起落了水。
“噗通!”“噗通!”“噗通!”。三声后,三只皮猴变成了三只落汤鸡。
“水里好玩么?”
浴池边儿,感觉又可气又可笑的林晚倒了三杯姜茶递给被她强行摁在浴池里泡澡暖身的三个娃。
“娘亲,我们错了,你别生气了。”
卿溪弱弱地扒着浴池边转过身开口,桃花眼亮闪闪地看着林晚:
“我能不能不喝姜茶了,那个,水不是很凉,我觉得不冷。”
“我觉得你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讨厌姜味儿才这么说的。”
林晚冲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好嘛,春江水暖,鸭子都不知道呢,你们就先知道了。”
仨孩子没敢再顶嘴,总算是安静地一口气把姜茶咽下去。封仪景伸着脖子勉强把茶水一咽,然后就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怎么没加蜂蜜。”
林晚耳朵一动,想起来什么一样又倒了一杯姜茶递给他:“差点儿忘了,小景你身体弱一点,得多喝两杯。”
封仪景有点欲哭无泪,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接过姜茶一饮而尽。
封仪明踟蹰着开了口,能感觉到他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洪亮一点,但尾音多少还是带了点心虚的颤抖:“弟弟们是因为我才犯错的,林娘,要罚就罚我一个吧。”
林晚听了这话,笑了笑,说:“你们几个各自的错各自承担,我不管他们是什么原因做的错事,错了就是错了,敢趁你们阿爹不在家就搞幺蛾子是吧?我明天就写封书信送过去,看看你们阿爹知道了还会不会给你们带礼物。”
“不要啊!”三个人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喧闹了窗外沉默的夜色。
当然,林晚没有真的告诉卿诺这件事,她只是这么一说,不过从此之后,这三位皮猴儿倒是真的老实了很多。至少,他们再也没有比鸭子更早一步知道——什么时候江水回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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