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下旬的一天, 身着袈裟的黑长发男人乘着庞大的鸟形咒灵从天而降,向高专乃至整个咒术界下达战书, 称将在12月24号的日落时分, 在全国各地释放上千只他操控的咒灵,发动“百鬼夜行”。
——这起轰动全咒术界的爆炸性事件,已经过去十来天了。
学生们还是从教师们的口中得知, 原来那个黑长发男人, 正是传闻中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
才来高专没几个月的乙骨忧太,自认为连诅咒到底是什么东西都还没搞清楚,就突然要面临历史性的大场面, 他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
下战书那天, 好像教主一样的黑长发诅咒师,对他有种诡异的热情,抓着他的手, 跟他说了好多不明所以的怪话, 他不喜欢那个人, 感觉自己似乎被那个人盯上了。
傍晚时刻, 高专教师们仍在开集体会议, 学生们在校园内自由活动。教室里,鸦黑发少年坐在椅子上, 他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头, 回想着那个黑长发诅咒师的“传教言论”,设想着“百鬼夜行”会是什么样。
身边来了人,他抬起头。
身量高挑的眼镜少女梳着墨绿色的马尾辫, 镜片后是一双目光冷锐的深琥珀色眸子, 她俯视着他。
“你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让人看了就心烦, 给我打起精神来。”
“好……好的……”
似乎是觉得他糟心得没眼看,真希不再看他,她的视线扫视了一圈教室,面上的冷意消散了几分。
“转校生,你可以啊,把这里弄得像模像样的。”她难得夸了他一句,“你那天主动说要帮百花老师,我以为你会把一切搞砸,准备等你搞砸后,揍你一顿呢。”
“真希同学……”乙骨忧太嗫嚅道,“只是用气球、灯带、彩条什么的,简单地布置教室,这种事我还是可以做好的……”
——这间教室,已然变成了一个风格简单却氛围良好的生日会场地。
教室中心,几张课桌拼成一张大桌,铺上银灰色的布。预定好的外卖尚未送到,桌上只放着尚未拆开的盛着蛋糕的大纸盒。
款式精美的装饰气球,仅有黑白银三种颜色,宣告今日生日宴的主角是男性,有一面墙壁上,很显眼地粘着“27”的数字气球。
其实绝不算简单,毕竟室内摆着许许多多的蓝与白的玫瑰花,这些花的品相完美,漂亮到近乎虚假。
因为它们本就不是真花,而是咒力构造而成。
“知道百花老师学会了网上购物,我真的很高兴。”真希脸色微沉,“知道百花老师学习网购,是为了买东西,给五条老师筹备生日派对,我是真的……超级无敌不爽啊。”
事情还要从一周前说起——
白发式神近期的工作量减少了许多,行程表变为:上午单独外出,祓除高危咒灵;下午返回高专,给学生们上实战模拟课;晚上偶尔加班,通常也不会超过10点半。
和人类不同,白发式神对电子产品缺乏兴趣,她极少使用手机。上周的某个下午,她来到高专,像往常一样,当四名一年级们的战斗陪练,课间休息的时候,她却拿出手机看了起来。
这可太稀罕了,四个学生立即凑过去,围观他们的非人类老师玩手机。
令人震惊的是,百花莲竟然在浏览网购平台。
真希惊得眼镜都差点掉地上摔碎了,“百花老师,你,你还会网购?!”
“妾身不是古董。”白发式神笑得清浅柔和,“妾身经常用手机点外卖,而且会写评价,是五条先生教的。”
“百花老师你为什么会给外卖写评价啊……”真希不解道,“我每次点完,都懒得评。”
“妾身觉得,诚实地反馈食物的味道,将会有益于其他顾客。”
白发式神的手机,字体调得非常大,她用右手食指点触屏幕,食指移动得缓慢,最新款的智能机,硬生生被她用出了老年机的感觉。
……她确实是真正的老年人,一款上千岁的老年美人——四名一年级生不约而同地想到。
“网购却是妾身自己学的,不过妾身尚未成功地网购过一次,准备今日下单尝试。”
“百花老师,你自己注册了账号?”真希追问道。
“嗯,是妾身自己注册的,绑定了妾身的工资卡。”
乙骨忧太也没忍住问:“老师你还有工资卡……?!”
“有的。”
一袭浅绿色系的十二单衣的白发式神,用削葱似的手,从大振袖中取出了一张银行卡。
“高专每个月都会为妾身发工资,是夜蛾校长安排的。”
“我不是人类,但我也有工资喔。”胖达发言道,“只是我的工资,是先发到正道的工资卡上,再由正道发零花钱给我。”
真希抬指推了推眼镜,“那百花老师你,打算网购什么啊?”
“五条先生的二十七岁生辰将至,妾身想为他庆生。按照你们现代人类的说法,应当是称为……举办生日派对。妾身想购买一些装饰物,还想预订蛋糕和其他吃食。”
此言一出,整间实战课教室,陷入寂静。
除了乙骨忧太,其他三名学生的表情都充斥着浓浓的嫌弃——似乎还有嫉妒的成分——连较为尊重那位不靠谱教师的优等生狗卷棘,一双紫眼睛变成了死鱼眼。
“百花老师……”真希拍了拍百花莲的肩头,“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对一个渣男这样好?他不配啊!!!”
“……渣男?”
百花莲复述着这个她不理解的现代词汇,她柔和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五条先生是妾身的契约者,不论他如何对待妾身,妾身都是要对他好的。”
任谁都会嫉妒一个轻浮混蛋坐拥温柔美人大姐姐的忠诚追随,这份深重的妒恨,加上女性的同理心,使得真希怒发冲冠,当时就抄起大刀,要冲去会议室找到五条悟削了他,还是胖达和狗卷联手才拦住了她。
虽然被高层判定为“问题学生”,必须穿特别的白色高专制服,乙骨忧太却是个乖巧可爱的老实人,他尊重五条老师也喜欢百花老师,觉得这对契约者和式神的组合很好,不过他喜欢后者更多一些——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迷你莲,她赠与他的那朵橘红色的解忧草,迄今仍未凋零,被他摆放在寝室的床头柜上。
于是乙骨忧太自告奋勇,要帮助他喜欢的百花老师,布置五条老师的生日会场地。
不得不责怪特级诅咒师夏油杰,如果他没宣战,众人去餐厅吃饭即可,由于他宣战了,整个高专处于备战状态,高专术师们天天开会讨论作战,身为轴心的五条悟忙得不可开交,学生们也被禁止离校,以免遭到诅咒师的袭击。
白发式神初次网购的战利品,很快被快递车送到了高专,在12月7日这天的下午,好助理百花莲和好孩子乙骨忧太,各自抱着几个快递盒,走进一间教室,着手为恶名昭著的最差教师准备生日会。
式神和少年一起布置好了场地。
将一切铺设完毕,白发式神暂时离开了,乙骨忧太一人在教室,又过了半小时,他等来了真希。
事情的经过讲完了,让我们回到当下——
真希坐到一把椅子上,她盯着墙上的“27”数字气球,五官微微扭曲。
“凭什么啊?那个混蛋教师兼无良老板,凭什么能有百花老师这样的贴心助理?真的很让人嫉妒啊……我真想把他揍爆,然后把百花老师抢过来……”
眼看墨绿发少女的脸色越来越黑,牙关都咬得咯嘣作响,乙骨忧太忙出声安慰。
“真希同学,请,请你冷静一点……老师们的集体会议很快就要结束了,狗卷和胖达会把五条老师带到这间教室,你小心他听到你的话……”
“听到就听到!”
“有人在说老师我的坏话嘛?老师我听到了会伤心到哭出来的哦。”
真是说谁谁到——教室前门,冒出一个顶着银白色头发的脑袋。
白绫条遮掩住他的双眸,他的下半张脸的笑容,笑得比往常灿烂得多,显露出一种令人一看就火冒三丈的得意。
哪怕看不到他的眉目,也能确认,他是眉飞色舞的——感觉他的眉毛都快飞出来了。
银发男人步入教室,面无表情的胖达和狗卷棘跟在他身后,他环顾四周,发出夸张的惊呼。
“哇!”
“这是给哪个人准备的?所有人都会羡慕这个人吧?可不是谁都有这种福气的哦。”
全场除了乙骨忧太,其余俩人一熊猫,都很想把这个做作的银发男人一脚踹飞。
“切。”真希阴森森道,“让人看了就火大的羽毛球。”
——如果伏黑惠在场,他会极度赞同真希前辈的话,可惜他正在埼玉县的家中做作业。
“五条老师,你早就知道百花老师在为你筹备生日派对了,对吧……”乙骨忧太问道。
“当然啦,我早看穿她想做什么了。”银发男人笑嘻嘻道,“不过我没问她,如果我问她,她只会老实地告诉我。”
真希盯着他,“所以你是明明知道却装不知道,看着百花老师为你忙来忙去?”
“yes~”
少女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似乎很想抓住什么东西,砸向这性格恶劣至极的羽毛球精,最后她忍住了。
百花莲和家入硝子先后走进了教室。
噢……原来百花老师刚才离开,是去找家入小姐了……乙骨忧太恍然大悟。
深棕发女性的神情,比墨绿发少女更为糟糕,秀美面容似乎隐隐弥漫着杀气,幽深褐眸的视线,锋锐割人的飞镖般刺向银发男人。
“硝子来啦!”五条悟笑得春风满面,扬手打招呼,“夜蛾校长和七海也来啦,灰原呢?”
七海淡淡道:“百花小姐预订的外卖晚餐送到了高专附近,灰原去取了。”
“悟,生日快乐啊。”夜蛾正道抬手向上推他那极道老大风格的墨镜,“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你小子都二十七岁了,从不良学生成长为了不良教师啊。”
“哪有,我明明是超靠谱的nice guy。”
家入硝子满脸都写着“五条你怎么不去x”,白发式神想去到契约者身旁,被她拽住了袖子。
“莲,我低血糖头晕了,陪我一会儿。”
五条悟听了只觉得好笑,“反转术式”的拥有者,说自己因为低血糖而不适,这借口未免太烂了。
但白发式神不觉得有什么,她和家入硝子并肩坐在了两张椅子上——在教室的另一端,离他相当远。
———
真正的公认的nice guy灰原雄回来了,正在把他带回来的外卖往桌上摆,四名学生上前帮忙,夜蛾正道、五条悟、七海站在一旁,三人在谈论正事。
此时,教室里是一副绝对罕见的热闹景象——七海和灰原雄不是教师,平时不经常出现在高专;夜蛾是事务繁多的校长,家入硝子是极度珍稀的治疗系术师,往常都十分忙碌;咒术界人手太短缺了,四名一年级生们都很少闲着,放学后就去执行任务了。
如果不是夏油杰的宣战,迫使高专为了备战而召集全员,在这样一个十二月的傍晚,众人绝不会齐聚一堂。
家入硝子端着下巴,她感到烦躁,尽管戒烟许久了,她现在却想抽一根烟。
坐在她身旁的白发式神扭头看她,柔声问:“硝子……你可是有烦心事?你若是不介意,妾身愿意倾听。”
“莲,不是我的事,是关于你的事……你——”
家入硝子的话语声戛然而止,百花莲仍侧首看着她。
——深棕发女性一直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银发男人,他和夜蛾校长结束了对话,看向了她。
一个透着挑衅意味的浅笑,在他的唇角绽开了。
他无声地说了什么,家入硝子读懂了他的口型。
[ore no]
[老子的。]
……你大爷的。
家入硝子在心底骂了脏话。
在今天正式年满二十七岁的轻浮男人,和多年以前的那个顽劣dk,简直毫无区别,内核是一仍旧贯的恶劣欠揍。
这种宣告所有权的行为也太幼稚可笑了,他竟然还把自称从“仆”换回了“俺”。
“硝子,你还好吗?”
白发式神始终注视着深棕发女性,她完全没留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莲,你说六眼仔的耐毒性,有多高?”家入硝子凉飕飕道,“我有点想做个实验看看呢。”
百花莲:“?”
———
五条悟其实很少过生日。
对很多成年人而言,庆生无关紧要。成年人不希望吹灭许多根蜡烛,深刻体会自己已经很老、而且又要老去一岁的残酷现实。生日是给拥有许多时间、期待长大的小孩子过的。
更何况他总是非常忙,他的熟人们也一个比一个忙,他根本没时间庆生。
不过,今年的生日,他过得挺开心。
“百鬼夜行”还有差不多半个月就要到来,他怀揣着沉甸甸的心事——最强术师再强也护不住全国的人,他不希望看到大量普通人死去;他同时心系同伴,诅咒师们此次来势汹汹,高专相关的咒术师和辅助监督,甚至是学生们,或许会出现牺牲。
这种精神紧绷的危机时刻,被他所信赖的同伴们,以及他所喜爱的生徒们环绕着,对散发着奶油甜香的漂亮蛋糕许个愿,再吹灭蛋糕顶上的蜡烛,这种感觉,真的很不错。
他的身侧,还有他的式神。
在学生们的强烈要求下,由目前的咒术高专人气no1的人外教师,百花莲负责切蛋糕。
五条悟坐在桌旁,手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白发式神用塑料刀切割蛋糕,装进盘子,分给大家。
有现成的甜食,家入硝子没办法用“低血糖”作为理由霸占着人形式神——眼下,她坐得离五条悟最远,她用叉子戳蛋糕的力度,像是想戳断某个人的脊骨。
“五条老师,你也会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吗?”乙骨忧太好奇地问道,“感觉老师不会有什么诉求呢……”
“我当然有想实现的愿望啊,”五条悟叉起蛋糕上的一块桃子,吃掉,“我想改变腐朽的咒术界,所以我才执教,我要通过教育培养人才,让新生代的优秀力量,颠覆死水,带来变革。”
“但是我没有许下‘让咒术界变得焕然一新’这种生日愿望啦,那种事不付诸行动就不可能实现,而且我才不要在生日当天,还想着这种苦大仇深的事。”
“那老师你到底许了什么愿望啊……”
“是秘密哦,说出来就不灵了。忧太,加油哦,你要尽快成长为老师我的可靠同伴,老师我非常非常看好你,期待你把咒术界闹个天翻地覆。”
“好,好的……我会更加努力的!”
———
对于一个令人肝火旺、极少过生日,买得起太多东西的家伙,没有必要给他准备生日礼物。
众人一致这样认为。
况且那个家伙本人也不喜欢收到礼物,他觉得送回礼很麻烦。
吃完蛋糕,吃完外卖,时间才8点多,大家要接着做各自的事情了,该加班的加班,该回宿舍的回宿舍。
“五条先生……您怎么了?”
百花莲的疑问句,使得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银发男人的身上。
大家都已起身要走出教室,五条悟依然坐在桌边,用双手捧着脸,像是在发呆,百花莲在他旁边叫他,他也没反应。
“……糟了,”灰原雄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五条先生把外卖商家赠送的菠萝啤,当作饮料喝了,他现在大概已经坐着睡着了……”
——银发男人的手边,放着一只橙黄色的易拉罐,是不曾见过的新款包装,乍一看就像是普通果汁。
灰原雄摇了摇头,“五条先生是一杯倒的酒量啊……看来今晚,他没办法加班了。”
“我怀疑,他是为了逃避加班才故意喝酒。”七海语气平平道。
“哈哈哈,”夜蛾正道发出一串大笑,“今天是这小子的生日嘛,就让他早点下班吧,他已经十几天没怎么休息了。伊地知现在刚好在高专,他可以驾车送悟回家。莲,拜托你照顾悟了。”
于是一个刚刚递交完任务报告,正准备去吃晚饭的伊地知就被抓来了,被赋予了护送酒量最差的最强术师回家的重大责任。
好似一根细瘦枯枝的伊地知满面萧瑟凄凉,却无法违背,社畜即是如此。
由real nice guy灰原雄出力,扛着醉鬼寿星,把他塞进了轿车的后排座位。
其他人早已离开,家入硝子一路跟到了轿车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她还是揪住了正要上车的百花莲的振袖。
灰原雄在一旁,她不得不把声音压到最低,凑到白发式神的耳边,郑重其事地嘱咐道:“莲,注意安全。”
“晚上睡觉把门窗锁好。”
“一有不对劲,就赶快跑路。”
“你懂了吗?”
百花莲显然没懂,她眨了眨纯白的眼眸,永远优雅从容的柔美嗓音,罕见地多了迷茫的意味,“硝子,你此言为何意……”
“你啊……”家入硝子摸了摸白发式神的头发,叹了口气,“总之……千万注意安全,离人渣远一点。”
———
抵达家中,扶着醉倒的契约者,帮他脱去外衣,把他安置在主卧的床塌,随后回到自己的侧卧,百花莲仍然没想明白家入硝子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深夜,措不及防地体验了短暂的失重感,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主卧的床上,被契约者按在了身下,她才隐约地领会了家入硝子的用意。
——很久违地,她被五条先生强制召唤了。
硝子大约是担心五条先生酒后意识不清醒,将她错误地认成敌人,误伤到她。
但那种事没有发生。
喝醉的契约者依然认出她了。
因为此刻,他正俯首埋在她的脖颈间,低哑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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