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一计出府

    在我的再三央求下,梅姐带我见到了平西王正妻——王妃张氏。

    在脑中幻想过无数次她的模样,真人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这张脸,平淡无奇,但是皮肤细腻,想来保养得够好。不容忽视的是她仿佛与生俱来的威仪。三千发丝中夹杂着一缕银丝,长长的头发通过一枚金簪从发髻中引出来,挽成一个大大的结。发髻周围绕着一串珠子,正中是一颗硕大的“火珠”。看起来雍容而华贵。仔细一看,她的右手还执着一串佛珠,这位王妃确实是个信佛之人。

    “你就是明月?倒是个美人胚子。”声音从头顶传来,那声音尖尖的细细的,却又是温和的。

    “奴婢明月,见过王妃。”我屈膝跪在地上(就当她是一尊菩萨吧),等着她的下文。

    “小梅说,你有急事见我,跟应熊有关……”语速缓慢,语调被刻意压低,“说吧!”

    我刻意将嗓子放软,将声音压在喉间,这样说出来的话才不容易引人怀疑。“回夫人,昨晚奴婢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位身着五彩霞衣的仙子,踏着祥云而来,她说感念到夫人爱子之心,特意前来为公子化解灾难的,说完交给我一块白玉,要我亲手交到公子手上,且要尽快!”我顿了顿,紧握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王妃秀眉紧蹙,像是在思考每句话的可信性。我继续:“奴婢想,既是感念夫人您的爱子之心,为什么会出现在奴婢的梦中呢?想来是因为平日里奴婢为公子更衣,沾了公子的气息,所以无论是祥瑞还是灾难,多少会有感应。奴婢本不信的,但更离奇的是,醒来之后,手心真的握着一块白玉,跟梦中仙子交给我的一模一样。所以才急着来找夫人,让您来拿主意。”说着,双手呈上一块泛着莹莹光泽的白玉。

    梅姐从我手上取过白玉,上前递给了王妃。王妃反转打量着指间圆月状镂空雕花的白玉,良久未置一言,这王妃虽信神佛,却也是不好糊弄啊!那块玉是明月贴身携带的东西,当初发现的时候,还真吓了我一跳,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如果不是她偷来的,便说明,明月绝对不是个普通人,更说明她的命数不是一般的复杂啊,我的回家梦又搁浅了。

    本来不想利用这块看似价值不菲的玉的,但离开王府迫在眉睫啊,美玉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况且我现在早已不是明月,就算这玉是个身份证明,我也没有心思在这个时代认祖归宗啊!

    “你这小丫头,莫不是存了不该有的心思,拿此来糊弄我的吧!”王妃眼中的锐光一闪而过,狭长的凤眼紧盯着我,就像传说中的照妖镜,让我无处遁形。

    我心中仿佛有一万头小鹿在奔腾,这个险冒大了……

    我逼迫自己拿出更多勇气来,直直回视她,我甚至能感觉到眼眶中蓄起了眼泪。“夫人,奴婢只是一个小小的丫环,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如果这玉不是府内遗物,便也说明奴婢并未做那鸡鸣狗盗之事。那块白玉确实是凭空而出,这说明奴婢昨晚的梦并非无中生有,还希望夫人准许奴婢将这块玉尽快送到公子手中,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千万不能拿公子的安危冒险啊!如果您查实奴婢确有别样的心思,等公子化解了危难,奴婢愿受责罚。”

    我这护主心切的丫环想来会因为此事一举成名呢!

    感受到王妃的动摇,本想再加把火,谁知一缕幽香传入鼻尖,扰乱了我的思绪。

    “娘,您那么慈祥的一个人,怎么在这儿为难一个小丫环呢!”来人正是吴家小姐,只见她笑靥如花,上前环手搂住王妃的脖子,亲昵地用侧脸去摩挲王妃的脸。

    王妃一脸无奈,却又万分宠溺,点着吴小姐的秀鼻,嗔怪道:“凝睇啊,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样粘着娘亲,羞不羞啊!”原来这小姐叫吴凝睇。雨恨云愁,江南依旧称佳丽。水村渔市,一缕孤烟细。天际征鸿,遥认行如缀。平生事,此时凝睇,谁会凭栏意。是个惹人伤怀的名字呢!

    吴小姐从王妃身上下来,转头看向我,声音婉转如莺啼:“这不是大哥的更衣丫环么?今日是犯了什么事,能让娘亲亲自训诫啊!”

    听梅姐讲完原委,她笑了:“真是个衷心爱主的好丫头。娘,您就让她去吧,仙子托梦,空现白玉,不是闹着玩儿的呢!况且……”她一个况且拖得老长,之后的话则是全数伏在王妃的耳边说的。那厢咬着耳朵,只见王妃脸色变了几变,先是不可置信,接着眉头紧蹙,最后无可奈何。我好奇地望过去,正好遇上吴小姐满怀深意的水眸。

    她们这是打什么哑谜啊,最后的最后,王妃竟然因为吴小姐的一番话同意让我把这白玉送出去,还派了个一马夫和一个侍卫同我一路。目的达成的喜悦和激动让我完全忘记去思考吴小姐眼中的深意。

    “……我得儿意的笑又得儿意的笑,笑看红尘人不老,我得儿意的笑……笑……又得儿意的笑,求得一生乐逍遥!”马车颠得我七荤八素,我的心情却是飞上了云霄。估计帘外同行的吴青吴大侍卫肯定认定我是个疯子,管他的,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嚯哈哈!

    半个小时后……

    “呕……呕……”

    我还是高估了自己。让马夫将马车停到路边,我开始狂呕。我斜眼就能看到吴大侍卫鄙视的神情。

    吴青,无情,这人还真像他的名字那样,不苟言笑。明明才二十出头的样子,明明是张娃娃脸,硬要冷得跟一坨冰块似的,像个小老头,除了冷哼就是冷笑。冷眼看我呕吐完毕,他冷冷开口:“你以为你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

    身份?“哦?你好奇我的身份?放心,我没忘。”我细细回想,“我的身份证上清清楚楚写着,姓名:陈思雨;性别:女;出生:2000年8月10日;住址:a省b市c区……”他的眼神越发像在看一个疯子。

    “喂,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啊,我是有身份……证的人!”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他说这些,或许我只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我本是谁。

    有个名人说过一段话,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好奇心驱使我去探寻这里热闹的街巷和冷僻的角落,在这途中,难免暂时迷路,但心中一定要有把握,自信能记起回住处的路线,否则便会感觉不踏实。

    我丢失了回去的路,我的心十分不踏实,只想找人倾诉,哪怕,是个陌生人也好。

    吴大侍卫狠狠瞪了我一眼,握着剑柄的手指节泛白,想来被我气得不轻,我还是见坏就收吧!“吴大哥呀,这马车实在太过颠簸,我一个小丫环,身子那么单薄,那么娇弱,再无法承受了,可以……嗯……”我支支吾吾半天,最后将目光锁定在路旁吃草的“高头大马”,“可以邀请你共乘一骑否?”

    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倏然冒出两簇火焰来,果不其然,“做梦”二字震耳欲聋。望着他愤然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我泫然欲泣。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大木头!

    “吴侍卫,你看这小丫头也怪可怜的,这马车不像为公子小姐准备的,座上没有软垫,车轮也没有用牛皮包裹起来,而且我们赶路也赶得有些急,怪折腾她的,你看你就发发好心,载她一程吧!”

    这是车夫老王的声音。

    唔,还是“无产阶级”好啊,王大哥,你是个好人!

    吴大侍卫脸色由青转黑,又由黑转红,只听他闷闷说了一句:“真是麻烦!”我这个人理解能力很强的,所以他的话一出口,我忙不迭说“吴大哥是好人吴大哥会有好报”,然后屁颠屁颠向马儿奔去。

    “栗云团影电飞瞳,骏骨龙眉自不同。吴大哥,真是一匹良驹!”我不由赞叹。

    吴大侍卫话间带有一闪而过的赞赏:“你懂马?”我暗自吐了吐舌头:“哪里,这两句诗是出自唐朝唐彦谦的‘咏马二首’,我改了一个字而已,我看到这匹马的时候就觉得很配。对了,它叫什么名字,如果没有名字我倒是乐意为它取个好名字……”

    “不必了,这是公子赏的坐骑,公子早已为它配了名字,栗雾。”

    “好名字!”

    “你到底要不要上马?”

    “上上,自然必须得上啊!”

    上……马,这要我上得去啊!“吴大哥,这马好高啊!搭把手行不?啊!!”话还未说完,我只觉身子一轻,腰上被一只大手一捞,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发现自己早就稳稳当当落在了马背上,身后一沉,想来吴大侍卫也跟着上来了。

    我紧张得抓紧栗雾的鬃毛,两只手臂环过我的身子抓住了缰绳,吴大侍卫不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胆小鬼,不要抓那么紧,小心弄伤它!”

    “我摔下去怎么办?”我辩驳,不放就不放,怎么着?

    “你以为我会载你狂奔?你受得了我还怕栗雾受不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载你慢跑一程,等你缓过来,还是回你的马车去吧!”吴大侍卫是嫌弃上我了。

    我放开栗雾的鬃毛,改作双手扶着它的脖子,感觉到它强健的肌肉动了起来,在它起步的一刹那,我因为惯性的作用向后一仰,结实得撞在了身后的胸膛上,感觉到后面的身子一僵,继而一只手在我背上轻轻一推,伴着某侍卫嫌恶的声音:“你把重心压低一点行吗?”

    切,我想啊,那是惯性的作用啊大哥。

    “哼!”

    “哼!”

    我俩这次倒是步调一致,这一声“哼”连持续的时间都不差毫厘,只是一高一低,像极了二重唱。

    五分钟过去了……

    “吴大哥啊,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定要骑马吗?”(某侍卫翻白眼,刚不知谁被马车颠得狂吐)

    “唐朝有个诗人叫沈佺期,他写了一首,其中有一句是:鞍上留明月,嘶间动朔风。还有一个会写诗的,也是唐朝的,他的一首写马的诗里也有一句:明月来鞍上,浮云落盖中。这样说来,但凡好马,我明月总是得在鞍上坐坐才行,这是天意,你知道吗?”(某侍卫:继续白眼)

    十分钟过去了……

    “吴大哥啊,你知道吗?我的家乡有个人跟你的名字只相差一字,他叫吴青峰。他很会唱歌,我最喜欢他唱的那首‘小情歌’,你会唱歌吗?吴大哥……吴大哥?”

    二十分钟过去了……

    “吴大哥啊,你知道吗?我最羡慕那些策马奔腾的人,我觉得他们好酷好潇洒,你刚才骑马的时候也很酷很潇洒,现在肯定也好酷好潇洒!让我情不自禁想引吭高歌……”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

    套马的汉子你在我心上

    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

    所有的日子像你一样晴朗”

    “这么……这么有伤风化的歌你也唱得出来,你还有没有羞耻心!”他一勒缰绳,让马儿停了下来,有些生气,“别忘了,你是王府的丫环,别忘了准你出来是让你做什么!”(某侍卫:这跟听候王妃吩咐时在大厅中看到的那个柔弱不堪的小丫头是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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