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他带着两人走到停尸间里头,给他们指了指洪承羽脖子上的伤口。只见洪承羽的脖子上有两道痕迹都清晰可见,一者交于上,一者环于后,是两种方向完全不同的痕迹。
苏慕解释道:“人身上的很多伤痕在死后的一段时间里可能无法完全显现出来,但是过一段时间后,皮肤会发生……一些变化,使得本来看不清的伤口变得更清楚,大概就是现在这样了。”
“不仅如此,你们看这里。”苏慕伸手扯了扯洪承羽的衣物,露出颈后方的斜方肌来,几道紫红色的擦痕赫然在上,虽然颜色并不及脖子上深,但也足够辨认,“从这里的痕迹到这里,绳子的粗细都是一样的,痕迹也都相似,所以我猜……”
苏慕走到了柳潇然的身后,虚虚地在他的脖子上比划了下:“他应该是坐在椅子上,被人从后面勒住了脖子,并且那人力气应当不大,这种斜向下的姿态多半是为了借助人蹲下时自身的重量来加大手上的力量。”
“喻之。”陆灵珏听了这一席话,满心满眼都是佩服,“你居然能从一具尸体上看出这么多东西来,我本以为能推断出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就已经是很厉害的人了,却没想到你懂这么多!你简直比京兆府里的老仵作懂得还多嘛!”
这话说出口后,陆灵珏突然晃晃悠悠地反应过来了:“但是你的这些本事都是在哪学的啊?你可是安定侯府的小侯爷,平常那些公子看见尸体是巴不得有多远逃多远,偏生你既不怕又不避讳,上手也不觉得脏,实在很是难得。”
苏慕也觉得这不合理,古代人对这些神鬼多有忌讳,寻常侯爷谁会亲自检查尸体啊。
但又能怎么办?
坐视不理?
若是自己做得到,就不会阴差阳错地穿越到这里了。
苏慕颇为心虚地笑了笑,含糊地说道:“倒也没有这么神啦,只是从前在家中翻过一些书,印象颇为深刻罢了,有样学样的事谁不会呢,对吧?”
陆灵珏还想继续问是哪本书,自家大人冰冰凉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不是说发现了很多东西么?今日你什么时候罗列完,什么时候用饭。”
这下陆灵珏仿佛被火烫了一下似的跳起来嗷了一声。
“我这就开始说了嘛!”
苏慕见状也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瞟了眼柳潇然的神色,照理说连陆灵珏都能品出不对劲了,这位柳少卿当是早就觉得自己有问题了,只是如今他面色如常,似乎对陆灵珏的追问也并不在意,倒让苏慕有些不太明白了。
琢磨了许久,苏慕回过神来了。
尸体上的伤痕是有目共睹的,池边的脚印也是切切实实的,正如柳潇然所说,他相信的从头到尾都只有自己的判断而已。
所以,不是柳潇然没因为这件事起疑,而是他应该从头到尾都并没有信过罢了。
就在他发呆的当口,陆灵珏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怎么了,叫你半天了也没个反应。”陆灵珏朝外怒了努嘴,“大人让我们去正厅里头呢,这儿说话不方便。”
“啊好,走吧。”苏慕点点头,将尸体上的白布盖上后说道,“我去净手,你先过去吧,我一会就来。”
等到他跨进正厅的时候,陆灵珏正在绘声绘色地给柳潇然讲他在洪府里听到那出堪称精彩的大戏。
“他那一看,嘿,就看到了地上落着自家二嫂的衣物,所以觉得是大哥做了错事,而梁夫人的死也是因为羞愧才自尽的。只是啊,要我说——”陆灵珏把手撑在桌面上,手指轻轻点了点,“这本来呢是件难以坐实的事,若是两边的人都不说,那天知地知还有谁知道呢,可这洪承羽居然答应了洪逸尘的要求,这不就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所以说若是做了坏事,心虚可是大忌。”
他老神在在,刚说完就看见了柳潇然投过来的一眼。
“不,大人,我没有要做坏事的意思。”
苏慕回忆起了刚刚洪逸尘的话,觉得还有一处自己很是在意的地方:“那洪承羽在外欠了不少债,居然也能答应了洪逸尘的要求,而且说过几日便会有一笔银钱到手,这究竟是什么意外之财,竟然连洪夫人都不曾知晓。”
陆灵珏也点点头:“是啊,我们问了洪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没有人清楚洪承羽的这笔钱财究竟来源何处,现在又在哪里,若说因为这笔钱财惹来了杀身之祸,倒也不无可能。”
柳潇然理了理桌子上的借据,开口道:“我今日走访了这所有的债主,他们皆说未曾上门讨要过,一来是洪府已经在这碧水县扎根了百余年,早已是人尽皆知的富贵人家,二来他们说洪思齐是个颇有能为的人,即便到时洪承羽当真还不上,他们也可问洪思齐讨要,所以并不着急。”
苏慕点了点头:“如此看来,他便更不可能是自缢了,这些债务都还没有到非还不可的程度,且他既然能应下洪逸尘的要求,就必然还是有些底气的,断不可能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可是若说不是自尽,那房门紧闭,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入啊。”陆灵珏回想起下人们的描述,“他们都是看到了门一开始打不开,后来被撞开才能进去的,总不能是在刻意串供罢。”
这点让苏慕也很是头疼,门窗紧闭实在也是疑点之一,且现在找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他便也只能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想不通这一点。
而且死者的死亡时间已经是凌晨,那时的洪府下人们都尚在睡梦之中,更是没有任何的目击证人,可以说,凶手选了个极其隐蔽的时间,若非苏慕看到了另外一道伤痕,这便又会被认定为是自尽了。
他皱起了眉,从梁萱萱到洪承羽,杀害他们的凶手虽然用了不同的手法,但都极为隐蔽不易察觉,若是同一人所为,那这人的心思缜密实在远超他的预料。若不是同一人,那杀死梁萱萱的会是害怕自己丑事败露的洪承羽吗?
线索纷繁复杂,让人几乎无从查起。
屋内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之中,即便是最为话多的陆灵珏,也难得露出几分愁态来。
“既然还无法从现场找到凶手作案的方法,便先从其他地方寻起。”柳潇然站起了身,“那茶盏的下落也是线索之一,若是真被有心人取走了,那多半是其中有什么问题,去查查洪府最近可有什么人买过什么可疑的药物。另外,梁萱萱与洪承羽的是否真的如洪逸尘所说的这般还有待考证,既然洪逸尘说了大夫人也知晓此事,我们便也去她那里走一趟。”
“我从不相信,这世间会有无法查清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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