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有芜荑气息的灵力拂过身体的一瞬,遐南君就感受到了,不由得心中大惊。
“啪!”
手中棋子落在棋盘上,弹跳了几下。
她做了什么?!
这样的威力,得掏去她身体的一半!
这样大的阵仗,能是干什么?
下意识抬腿就要走,却在迈出一步后又退了回来,他深深看了眼被吓了一跳的青雉。
不行,不能走。
他突然反应这样大,对面执棋的青雉一愣,不解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遐南今日是突然来的,她本来一大早去了府上的练武场开嗓,却被他叫道这里来。
见着他的时候,他眉眼间的郁色浓的化不开,眼里不再是无所谓的坦荡、漫不经心。
眼下他突然站起来,青雉想到早晨他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
遐南嘴角牵出勉强的笑,看着她漂亮大方的眉眼,摇头,“没,没什么。”心里却止不住地担心。
从棋盘上拾起刚才掉了的棋子,他心不在焉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青雉抬眼,却没说什么,跟着落下一子。
两三颗棋子以后,遐南君将手里的扔回棋盒里,发出清脆啪嗒声。
他闭了闭眼,内心交战,最后舒出一口气做了决定。
望着青雉明艳大方的脸,他声线发紧,忍着痛意,舔舔干涩嘴唇。
“对不起,今天这局棋就到这儿吧,我有空再来找你,我还有事,现在必须走。”
他越说语速越快,仿佛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声音里的担心不言而喻。
青雉不是胡搅蛮缠的人,乖巧点头:“嗯好,你去吧。”
看了眼棋盘又道:“这盘棋我留着。”
遐南君目露感激,站起来阔步离去,到了门口,他转身,回头,嘱托道:“你今日别出门了,天不好可能要下雨。”
青雉看了眼外面晴朗无云的天,并不是有雨的迹象。
她答应下来:“好,我不出去。”
遐南君心里稍安,朝着灵力来向寻找而去。
青雉下意识跟着走了两步,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到了门口,她扶着门框,看着无人的庭院,折回房内。
刚坐了没一盏茶的时间,本去魏家班包的戏园子帮忙的丫鬟梅香一脸急色跑了进来。
气喘吁吁道:“不好了姑娘,李侍郎家的二公子喝醉了酒来听戏,见姑娘没来,闹着要姑娘去,还发火把几个小厮给打了。”
“要见我?还打了人?”青雉没经过这种事,心里瞬间就慌了。
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李侍郎家的二公子,更没见过,不知道他为什么想见自己。
梅香飞快点着头,“是的姑娘,扬言要是见不着你就把魏家班给砸了!”
其实话说的比这个还难听,她说不出口。
梅香又气又急,声音带着哭腔,青雉紧握着她的手安慰她,“你别担心,我去看看就是。”
遐南君刚才嘱咐她的话还在耳边,但魏家班养她成人且无权无势,纵然知道那个二公子没安好心,她也必须得去。
梅香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往下流,心疼不忍地看着青雉。
她年纪是小,但不是什么都不懂,尤其在伶人旁边讨生活,什么话都听过,什么场景也见过。
李二公子是司马昭之心,想也知道要做什么,但她也必须回来报信。
青雉松开手,慌乱转了一圈,最后跑到梳妆台前,把一支尖尾的簪子藏在了袖中,以备不时之需。
梅香看到,泪流的更凶了,“姑娘……”
青雉揉搓着冰凉的手,平复了呼吸道:“走吧,去戏园。”
小轿子一路颠簸,很快就到了魏家班的戏园子,门里门外站满了看热闹的,梅香扶着青雉出来,两个人的手相互握紧。
一进门,青雉就瞧见班主冲着一人点头哈腰,陪着笑脸。
那人一身宝蓝衣袍,头顶镂银雕蛇发冠,穿着黑皂靴的脚翘起,搭在另条腿的膝上。
天并不热,他手里折扇却忽闪忽闪的扇着,面上的乖张和浪痞与魏班主呈鲜明对比。
青雉看着他手里的折扇,止不住地厌恶,想起早上遐南也拿了把折扇,展开轻扇间却是风流文雅、矜贵隽秀。
魏班主瞧见她两人互相搀扶着进来,青雉还安抚地冲他笑,悲痛别过头去,无奈绝望闭眼。
他实在是保不住她,那位公子的名声也保不住她。
这位李公子喝多了以后胆大妄为,谁也不管不顾,找了金吾卫也未曾露过面,眼下像是砧板上的肉,无能为力了。
青雉看向坐在圈椅上吊儿郎当的李二,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扯出僵硬的笑,故作镇定。
“听闻公子想要见我。”
李二不屑瞥了她一眼,“早这样不就好了,非得真动了手才来。”
青雉强忍着附和他:“是,义父他年纪大了为人古板,不知变通,您大人有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李二来了兴趣,脸上酡红,眼发晕,狭眯着眼仔细瞧她,“你倒是比那老头子强多了,我三番五次的来,在你们这儿使了多少银子,不过就是今儿想听你唱,罗里吧嗦地说一堆屁话。”
“是。”青雉朝他一拜:“那您点一出,我去扮上,给您唱?”
“在这唱?”李二冷嗤,不屑地环视四周。
这院子是刚包的,还没谈妥契书价格,所以没有下大力气收整,有些干巴,但也不破旧不堪。
青雉指甲掐进皮肉里,洇出血来,李二什么意思,明眼人都瞧的明白,她装愣听不懂。
“公子别嫌弃地方简陋,要不等义父找泥瓦匠仔细收拾了,再请您来,我给您好好唱,怎么样?”
“你啊。”李二低头吹了下指甲上不存在的灰尘,“我可等不了,正巧我有处宅子,那叫一个漂亮,青雉姑娘去那儿唱吧。”
说罢,头也没抬吩咐小厮,“请姑娘去吧。”
“是!”
小厮得了命令,大摇大摆去拉她,气焰甚是嚣张。
几个师兄弟和梅香上手来阻止,魏班主陪着笑脸,讨饶。
李二叹了一口气,用扇子敲了敲脑袋,“走吧。”
“青雉!”
“义父!”
一时间,吵闹作一团,那李二公子不耐的‘啧’一声,瞬间,鸦雀无声。
魏家班的不敢蛮横,眼睁睁看着小厮动作强硬把青雉带走,魏班主驼着背,狠狠扇了自己两耳光,涕泗横流,毫无形象可言。
青雉被拖上了马车,门口看热闹的散去,熙攘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冷漠的,像是真看了一场戏,让人心寒。
也是。
官宦世家的公子,和卑贱看不起的伶人,都不用想。
梅香头发凌乱、无措的站在原地,叫了声:“班主……”
魏班主蹲下,双手捂脸,无力又自责。
早知道,就不留在京城了,这陵城有什么好,还不如以前的那座小城。
青雉虽是他捡来的,那也是他一手拉扯大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亲姑娘这么被人糟践,他怎能不心疼啊!
可他们初来乍到,什么关系人脉都没有,只能是被动的等着。
那座宅子里,会发生什么,他都不敢想。
他嘶哑着声音道,“梅香,给你姑娘拿身干净衣裳,咱们跟去宅子外面等她。”
一旁的大师兄愤愤叫喊:“师父,那青雉就不救了吗?!”
“救?怎么救?”魏班主也忍不住喊出来:“你还没到官府呢,什么都发生了,有什么用!再说了,是没去找吗?人家来了吗?”
一番反问下来,大师兄只能红着眼低下了头,攥紧了拳头。
“回吧。”魏班主瘫坐在那把圈椅上,摆摆手,低声散退他们,“都回去吧。”
李二那座宅子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天已经近晌午了。
明明是春风柔吹的季节,空气却凝滞的很,一丝丝风都没有,闷的人头脑发晕。
梅香和魏班主站在门前阶下,不安地踱步等着。
里面显然知道外面有人在等,门只开了一点儿,青雉被两个嬷嬷半架半拖出来,丢到门口,嬷嬷就进去了。
两人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梅香给她披上衣裳,将瘫软在地的青雉抱在怀里,魏班主手足无措给她掖掖衣裳,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向马车。
马车上,两人才好好看看青雉,她嘴角乌青,眼哭的红肿,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双眼睁着无神,宛若失了魂的木偶人。
她一言不发,梅香和魏班主也不问,让她自己安静待会儿。
快到家的时候,魏班主抱歉地看着青雉,轻声说:“都是义父没本事,护不了你,你要是恨我怨我我都受着。”
“这跟您有什么关系。”青雉终于张口说了第一句话,只是声线还颤着,粗粝沙哑的像是揉了一把沙。
无悲无喜,情绪淡然的有些让人心慌。
“是我的脸惹出来的罪过,就该我受着,怨不得旁人。”
“我们伶人。”她一顿,“这种事儿我早就有准备了。”
吃的这碗饭,就要知道会有什么危险等着,她十岁初登台那年,心里就有了准备,生死比什么都重要。
下马车的时候,青雉踩着凳子下来,仰头望天,风朗气晴,阳光正好。
遐南临走的时候,嘱咐让她不要出门,还有他深深望过来的眼睛,是算到她会有如此一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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