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萧华一行人别过之后,严朗再没遇上什么熟人,低调地回了府。
严家作为君侯居所,自然占地不小,严朗回府这件事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折,严蛟这段时日正忙,暂时抽不出时间见他。
当听到严蛟身边的长随转述的话之后,严朗没有一点意外,只点点头,说了几句表达孝心的话,退出去的时候刚巧遇到他大哥,严和。
严和身量高,潇潇如林下松,为人公正严谨,看起来很有宗子风范,对严朗也不坏。
“大哥。”
“三弟?”严和停下来,“六娘已经接回来了?路上可辛苦?”
“昭昭回裴家了,路上遇到了几波流民盗匪,无甚大碍。”严朗中规中矩答了。
他自觉自己说话语气和从前别无二致,但严和却陡然抬眼,认真而仔细地看着严朗,严朗不明所以:“大哥?我身上有何不妥吗?”
“你看起来很高兴。”严和促狭地笑了笑,“因为裴六娘?果然是年少慕艾。”
他可是知道这个弟弟的,小的时候就皮,长大之后虽然性子稳重了不少,但为人骄傲得很,一般人轻易入不了他的眼,只是他会装,用一张爽朗活泼的脸让人以为他也如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样,心无城府,坦荡骄傲。
倒是很少见他露出这种笑。
严朗一愣,他表现有这么明显吗?
“昭昭是我未婚妻,爱慕她很正常,况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语罢,严朗眉头微蹙,这才想起自己和裴昭三书六聘才走了开头,婚期还没定下来,他急忙道,“大哥,父亲近来琐事缠身,估计顾不上我的事,不若我去求求母亲,叫母亲给我下聘。”
严朗口中的母亲当然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严蛟的妻子、严和的母亲、严府的侯夫人——李黎。
严和啼笑皆非,本想端端架子,让严朗着急一番才肯依他,不过想着这个弟弟从小物欲淡,以往也没求过自己什么,到底还是心软:“阿朗,你这可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严朗幽幽道,像极了一个饱受情苦的少年郎,“宝物是要早早带回家藏起来的,放在外面怎么能安心?阿兄当年娶妻时难道不是这么觉得的?”
珍视的人当然要叼进窝里好好藏好,严朗想到裴昭那张脸,莫名真的生出几分急切来,在一众美人里,她也是最出众的那个,还是早早定下来他心里比较安稳。
“大哥,你不懂。”严朗轻叹一声,严和抽抽嘴角,他成婚的时候严朗还在呼朋伴友到处去耍,现在一个没成婚的小屁孩还在他面前炫耀起来了。
“不害臊,往前也没见你功课学的这么好,别在我跟前掉书袋,我还不知道你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严和轻斥一句,末了,还是应了严朗的话,“既然你着急,母亲那里我替你去说,你这一身脏兮兮的,还是赶紧回院子里洗漱一番。”
“多谢大哥援手,朗铭感五内。”严朗脸一下子就亮了,琥珀色的眼睛此刻也如蜜糖一样,亮晶晶的,漾着令人心折的甜意,有种还未长成的小狮子黏在身边撒娇的感觉。
严和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不过一笔写不出两个严字,他很确定,严朗能借用的资源只是身为严家子弟都能借用的资源,父亲不会给他太多东西,那他现在开始为自己打算也没有什么过错。
更何况,严朗现在还不能脱离严家的掌控,他的妻子是严蛟定下的,严朗也毫无异议的接受了,甚至为表重视还亲自去接人回北疆,不管他是真有这份心,还是做给父亲看,他都做到了最好。
严和也不在意一个庶弟,对底下的几个弟妹,除了和他一母同胞生出来的,其他的也就严朗为人比较机灵了,严和某些时候不介意给严朗一些关照。
对这种想法,严朗看得清楚,很多时候,他甚至乐于扮演一个被兄长关爱的弟弟形象,与严和翻脸对严朗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大哥,我要先去给母亲问安了,我先去求求母亲,若不成再请大哥出马,回见。”严朗快乐道,嘴角很轻易地翘起,是那种令人一眼就看得出来的快乐。
“去吧。”严和点点头。
严朗拱手行礼,抬眸时还是骄傲打滚地小狮子,一转身,错过众人的视线之外,含笑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眉眼压低,有收刀入销般的冷锐肃然。
等严朗从李夫人的居所出来时间未过多少,李夫人并不耐烦应付这些庶生子,只一个面子情罢了。
走完该走的过场,饶是严朗也不禁松了一口气,随意回房换了一套衣服就又出了门,穿过长长的回廊,一间间数着院子,等数到他预计的数字时,严朗毫不意外地停下脚步。
“小郎君,夫人正等你呢。”
“紫叶姑姑,阿娘今日备了什么菜?”严朗大步流星,出来迎他的嬷嬷还来不及回话,待看见倚在窗前的身影,几步跨过院子,“阿娘!”
“听见了,听见了,叫那么大声干什么,你娘我还没老到听不见话。”慕夫人抬手,招小狗崽一样招严朗,“来,我瞧瞧这次出去了又黑了多少。”
严朗快乐的笑脸一僵,不搭理她的话,慕夫人慢吞吞走过来,仔细看了严朗一眼,随即又嫌弃地移开目光,斩钉截铁的说,“你变丑了。”
“怎么可能?!昭昭说过我生的美,她还看我看呆了。”严朗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大声反驳。
“儿媳……”慕夫人手执团扇,遮住下半张脸,微微摇头,“儿媳可能眼神不太好。”
“你妻生得美吗?”慕夫人认真问,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严朗妻子长的不好看的话,她会很失望。
严朗当然知道自家娘亲的小毛病,他骄傲抬头:“昭昭有月神之美。”
“呵,”慕夫人冷笑,“那配你倒是可惜了,丑东西。”
“呵呵。”多年被自家娘亲折磨的,严朗已经学会无视一些自己不想听的话了,不然他心脏怕是受不住打击。
“阿娘,我给你带的东西稍后赵西会送来,沿途无甚有趣的玩意儿,拿着看个稀罕,阿娘不喜欢扔了便是。”
“给君侯和女君带了礼物没有?”
“带了。”严朗扯了扯嘴角,慕夫人这才点头,“他们瞧不瞧得上是他们的事,你礼数却要周到才行。”
“儿晓得。”严朗应了一声。
……
傍晚,严朗泡在浴桶内,黑发全披散在后背,头发有一点不太明显的波浪,被水汽浸湿,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闭眼小憩。
忽地,他听见外间断断续续的说话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还有翻箱倒柜找东西的声音,严朗不悦睁开眼,语气沉沉:“何事吵闹?”
“郎君,你的玉佩不见了,婢子正在找。”新乐极力压抑着怒气,严朗抬手,水声淅淅,“不用找,玉佩我送给昭昭了,没有弄丢。”
“送给六娘子了?”新乐似乎有点不能理解,愣愣重复了一遍。
“是啊,昭昭刚回家,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若是想寻我,又找不到怎么办,”严朗靠在浴桶边缘,双手搭在桶上,无所谓道,“我把玉佩给她,她有事随意打发人来严府就能找到我了。”
新乐默了一瞬,挥退多余的下仆:“还是郎君心细,六娘子常年待在老家,在北疆人生地不熟的,确实需要郎君多看顾些,郎君如此心思,六娘子定会感怀。”
严朗不置可否,裴昭才不会觉得感动,他看明白了,那就是个小白眼狼,你对她好,她不在意,对她不好,她也不在意。
安静了一会儿,严朗又想起一事:“我内库里有多少东西?”
“郎君近些年养部曲花费甚多,庄子上的产出大部分都供给部曲了,内库只有夫人补贴郎君的物件了。”新乐不假思索回答道,严朗身上的钱财并不是都归她管,他内外分的很清楚,新乐能过手的只有严朗不太在意的内库房。
闻言,严朗点点头,也不觉意外,他每月的份例就那么一点,用完就没了,要不是在外面用他阿母的名义搞了几个庄子,他现在还穷的叮当响:“把内库的东西都拿出来我看看。”
若有合适的,就都送给裴昭,反正他也用不上。
“算了,明日再收拾吧,现在收拾不免又闹出许多动静。”严朗从浴桶里起身,水珠从身上滑落,莫名让他想起那次裴昭落水,心下烦扰的又多一事,他还得给裴昭找一个会武的女婢。
不过这事急不来,严朗也没想立马办成,他穿上衣服,湿着头发从内间走出来,新乐立马上前替他擦干头发。
严朗赶路多日,在路途上不觉疲乏,如今回了家,洗漱之后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在犯懒,等头发擦的差不多了,才懒洋洋地开口:“最近府中可还安稳?”
新乐不意外严朗这话,把早就打好的腹稿捋清楚思路,条理分明,一一回禀。
“府中各处还算安稳,女君那边传了令,府中各院仆婢,若无事不得出府,白夫人传了白家小娘子入府小住,四郎君最近也领了事,其余并无大事。”
严朗听罢,挥挥手让新乐退下了,严家形势复杂,不过严朗不打算掺和其中,严蛟不允许任何人动摇严和的地位,严和本人也不是蠢材,除非严蛟其他子嗣死完了,严朗才有上位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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