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余葵发现自己丢了耳机线, 已经是几天后的事情了。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随手塞在了哪儿,直到把书包和抽屉彻底翻过几遍,才确定真丢了, 不得已从小猪里掏钱换了副新的。
“小葵!快看贴吧!”
陶桃回头兴奋拍桌子, “首页有谭雅匀帖子。”
物理随堂练习刚发下来, 余葵的大题错了两道,她用红笔订正在边上, 头也没抬随口应,“这不是经常的事儿吗?”
“这次不一样!是爆贴,段明和的正牌女朋友亲自发的,截了她男朋友跟谭雅匀的聊天记录, 说让谭雅匀以后晚上不要再给她男友发照片、打语音, 让人请她喝奶茶,否则就继续传图曝光她。”
“哪个段明和?”
余葵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跟钦怡聊的时候你不也在嘛, 就风传跟谭雅匀谈过恋爱,那个连锁百货商场家的公子哥啊!长得很一般, 已经毕业了的那学长。楼底下学弟学妹们都表示很幻灭, 本来把谭雅匀当榜样, 结果她在有钱人面前那么主动,人家都有正牌女友了,还粘连不休。”
“女神在学校自此估计得人气大跌喽, ”
陶桃吃完瓜感慨,“大家不就爱她的清高劲儿, 结果都是假象。”
余葵认真抬头:“陶桃,你以后半夜少看点小说。”
“啊?”
话题跳跃得太快,陶桃茫然,“为什么?”
余葵:“千万保护好你的眼睛。”
真是好难得的一双慧眼!要不是她曾跟谭雅匀住一个屋檐下, 处处被针对,连她都不一定发现谭雅匀的本性,而陶桃却总能一语道破。
不管怎样,是个大快人心的事,不过余葵忙着学习,直到晚上睡前,才想起看手机。
浏览器打开学校贴吧,谭雅匀的八卦贴还飘在首页,只是关于时景谈恋爱那栋楼,却无论如何搜不到了,就连周一在球场发生的事情,也意外地没人提。
一切像她祈祷的那样风平浪静。
时景自那天游戏掉线后,就再没给她发过消息。
余葵每次上线他都不在,指尖触摸灰暗的头像,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怅然,但很快,心神又被第二天繁重的学习任务覆盖。
两人的世界本来就是两条平行线,短暂地相交过后,又得渐行渐远。
每天早上课间门操,偶尔看着时景被众星拱月从远处走过,已经是她在学校最开心的时刻。
周五放学,余葵照例从班主任的收纳框里取回手机。
由于被篮球砸了脑袋,她这周都乘公交车上下学。随着蓝白色人海走到校门口,她按下开机键,忽然发现提示栏里多了两通五分钟前的未接来电。
都是四饼打来的。
四饼明天就领工资了,今天没排班在休息,她没事一般不会轻易给她打电话。
余葵赶紧回拨,谁料接连几次都没打通,想起上周五告别前,四饼跟她说宿舍里住着的那对定时炸弹,心下有点着急。
发廊宿舍离纯附十几分钟车程。
余葵平时骑自行车还好,眼下校门口接学生的私家车挤得水泄不通,公交车被堵得过不来,她只得拉紧书包系带固定,穿过人群顺着马路朝前跑。
黑色小轿车在路口等红绿灯。
时景一抬头,就瞧见余葵急匆匆从眼前跑过,风扬起她短发尾梢。她跑得太急了,过斑马线时,还差点被一辆右转抢道的轿车擦到身形。
喇叭声响起,女孩紧急退后两步。
成司机这才注意到那身影眼熟。
“唉,她不是上次搭车那小姑娘嘛,过马路怎么慌里慌张的?”
时景搭在车门上的手紧了一瞬,指尖松开后,状似无意道:“跟上去吧,问问她去哪儿,着急的话捎她一程。”
“好嘞。”
车子打着右转向灯,缓缓在余葵前方停下来,中年男人降下车窗,笑容灿烂。
“小同学,去哪儿呢?载你一段儿。”
四饼的电话一直不通,此时已经离学校一整条街,余葵思前想后,还是颤着心拉开车门,“谢谢叔叔,把我捎到前面第三个路口就行。”
车子重新启动。
窗外风景飞快掠过,时景的侧脸映在窗边,人俊景美,就是气场稍微冷了一些。
余葵攥紧衣角,并拢腿极力掩饰紧张,鼓起勇气小声开口,“谢谢你啊,时景。”
“不用谢我,是成叔叔想帮忙。”
少年说话时没抬头,仍盯着手机。
有这回事儿?
司机茫然抬眼,但他明智地没有出声反驳。往后视镜里瞥一眼。
穿着校服的年轻男女,距离泾渭分明坐在两端,活像闹了别扭的小情侣。
干咳两声,男人打破氛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叔叔,我叫余葵。”
“哦!小余葵,下次过马路一定要多加小心啊,我看你刚刚太危险了,忙着赶回家吗?”
不问还好,一提余葵的神色又焦急两分,握紧拨号状态的手机,身体下意识前倾答回道:“我有一个朋友电话打不通,我担心她出事儿了,赶过去确认一下。”
“出什么事?你一个小女孩过去能解决吗?”
余葵三言两句讲了个大概,这位热心肠的成叔叔当过兵,听完描述,直接开到小区外的车位上熄了火,“这样吧,叔叔帮你上去看一趟,没事儿我再下来。”
他刚想叮嘱时景在车上稍等一会儿,一回头,少年已经下车了。
领导的孩子主意大,他没把握把人劝回去,只得吩咐两个小的跟紧自己。
余葵来过一次,熟门熟路把人带进单元楼,这小区里大多是回迁房,楼梯间门逼仄狭窄,门口还有人家堆放垃圾,人员混杂。
乘电梯上六楼,一出轿厢就听见了隔着门板,员工宿舍里传来的摔砸骂声、还有女孩的哭喊。
余葵赶紧上前敲门:“四饼!四饼是你吗?”
时景把她拉朝后,换了司机上前,男人膀大腰圆,肌肉精壮,不过踹了两下门,防盗门板看起来就陷下去了一些,第三脚还没出去,门吱呀开了。
眼前站着个黄毛小子,皮肤腻黄,散长了几颗痘,裤脚高一只低一只,张口便骂,“你谁啊?敢踹老子的门?”
“小家伙,嘴巴放干净点儿,你是谁老子?”
成叔叔拧了拧脖颈,活动五指关节,发出清脆整齐的鸣响,单手把人攘朝一边。
余葵赶紧从身后探出来叫人,“饼!你在里面吗?”
“小葵!”
四饼这才开锁,从卫生间门奔出来,她的马尾被剪得只剩半截,脸上多了几个红掌印,才看见好友便哭了。
这本来会是她在这儿住的最后一天,谁料午休时,她的室友又把男朋友带回宿舍。
四饼睡在上铺,迷迷糊糊中被人摸了几把,惊醒过来跟黄毛吵架,黄毛不承认,两人推攘间门撞到桌子,摔碎了他女朋友的化妆品。
那正好是余葵未接来电的时间门点。
他女朋友从卫生间门洗澡出来后,反咬四饼一口,要她赔钱,四饼哪来的钱赔给她,辩不过他们俩,就被黄毛按地上,女生操刀剪了头发,还扇了她几个大巴掌印。四饼趁人不备才逃进卫生间门锁门,手机却落在外面,被女生砸了个粉碎。
社会太险恶了,四饼抱着她哭,余葵的眼泪也都快落下来了。
在成叔叔的铁拳威慑下,黄毛情侣缩成鹌鹑,大气不敢出躲在边上。
余葵则帮四饼收拾好行李,低声安排,“今晚你就先去我家住,明天发工资,过来领了咱们就辞职。”
“嗯。”
四饼原本就是同龄人里较为坚韧的那拨,从惊慌中缓过来后,擦干净眼泪,十几分钟收拾好东西,拖着行李跟几人跟着出门。
余葵是个有礼貌的孩子,出来后几次向成叔叔道谢。
少年颀长的身形落在后方,手插裤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直到电梯下沉,望着镜面中倒映出女孩的模样,没有征兆地,他突然开口。
“余葵,你刚才叫你的朋友什么?哪个‘四’?哪个‘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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