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膀忽然被重重撞了一下。
“抱歉抱歉……”路人停下脚步，把苏云清拉住后就一个劲开始道歉，手忙脚乱地解释自己的原因。
顺着那视线，苏云清也看到不远处聚集了一群人，高举着牌子，黑压压一片，有点像是要搞事的样子，“他们是要干什么的？”
“听说昨日冤死的那个神算没有亲人，那些人替他感到不平，打算给府衙那边施一下压，呐，那些人都是以往被那神算帮过的人，那神算是真挺好的……”
苏云清目光沉了沉，想要再问一些什么的时候，余光处却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随意说了一句就立马追过去。
戴着帷帽的人似乎早一步察觉出来，苏玉清追到一条小巷子里便不见了踪影。
三面严严实实的墙壁，哪怕真的是要翻墙，也翻不过去的高度，说明那人绝对不是人族。
捏了捏眉心，苏云清有些沮丧地回去。
大门啪嗒一声被关上。
苏云清将顾宁从榻上拉到一旁的凳子上坐着，双手搭在他肩上，微微蹙起的眉宇下是满目的认真严肃。
“顾宁，逃吧。”
顾宁刚想问他是不是无极门出了事情，却被他忽然来的这么一句给整懵了，定定坐在那里。
“我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现在就应该要逃，我们约一个地方见面，你先逃，我来断后，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开始收拾东西，等夜色再暗一点，我故意搞出一点事，你就趁乱逃出去，别去无极门，别回来找我，我到时候会找你的。”
话说着，苏云清已经开始收拾包袱了，把顾宁那两套衣衫和一些伤药统统绑在一起，又打开自己的储物戒，将那檀香木盒拿出来，随便挑了几样后，就将整个木盒都装到包袱里。
苏云清将它塞到顾宁怀里。
“其余的东西，要是不够再买一些，里面有碎银和灵石。”
顾宁掂量了两下，沉甸甸的一个包袱，放到一旁，将苏云清拉到腿上坐着，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师尊不是说要演戏吗？怎么今日光明正大过来了？”
“不演了不演了，还演什么演！”想到沈夜那人模狗样，苏云清心里就来气，“我堂堂白玉仙尊干嘛要受这种窝囊气！被自己的徒弟威胁，这事日后要说出去，里子面子都没了！”
顾宁拍了拍他后背，帮他顺气，“嗯，我们不演了，像二师兄那样的人，就活该他单着一辈子，还敢威胁我们白玉仙尊，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顾宁！”
见他一副敷衍的样子，苏云清磨了磨牙齿，打断他说的话，又往他脸上掐了一把，“我说真的，你现在就逃，我帮你断后，等你安定下来以后我就去找你。”
“你暂时别让沈夜看到，就算是无极门的人，你也暂时别见了，找一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藏起来。”
“就这样决定好不好，嗯？”
顾宁默默看着他，确认他眼中的坚定后，低垂着眸子，唇角挂着牵强的弧度，“师尊，陆深不是我害的。”
语气平淡却又难掩其中的沮丧失落。
苏云清动作瞬间僵住，嗓子眼里的话挤不出了，只觉得周围空气稀薄，让他呼吸难畅，他的手慢慢从顾宁脸上脱落，心底慢慢翻涌的歉意让他不敢直视顾宁的眼睛。
“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知晓你不是凶手，我只是只是觉得他们手段太卑鄙了，我不想让你吃苦……”
沈夜今日将他带到府衙本身就是一种威胁警告，而戴着帷帽的男人，苏云清摸了摸储物戒，拐角处捡到的无极门的令牌依旧安静地躺在里面，所以，他当下就决定让顾宁直接逃走。
他只是不想让顾宁掉入那些人肮脏的陷阱里，可他却没有想到，一旦顾宁选择逃跑，无疑就是落实了那一项罪名。
那到时候，将顾宁推入千古罪名里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扳过苏云清的脸，赤红的眼眸泛着盈盈水光，两道泪痕明显，顾宁心中抽痛，指腹在他眼角上摩挲了好几下，“好了好了，我知晓师尊是为我着想，我爱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怪您呢。”
苏云清听后眼泪流得更凶了，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感到丢脸，又将擦过眼泪的手往他衣衫上胡乱蹭。
“您若是再哭下去明日眼睛又得变成眯眯眼了。”
“你才眯眯眼！”
苏云清嗔了他一眼，因为那话眼泪倒是及时止住，打了两个泪嗝，嘴里又不停嘀咕，“我就说了一次眯眯眼，就被记住了，记性那么好怎么就没记住每次承诺我不超过四更天的话。”
顾宁将他抱紧，把头埋在他脖颈处，“师尊今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苏云清默了两秒，还是决定将今日遇到的事情都坦白，末了，他还愤愤不平，“我真是看错沈夜这人了，什么狗屁的正道之光，亏我以前还对他那么好！阿宁，你不用逃，你放心，我定会保你平安的。”
听到这，顾宁忽然就觉得身上中的毒很值当了，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嗯，沈夜就不是好人，师尊日后一句话都别信他的。”
苏云清重重点头。
于是，这一场临时逃命计划就在三言两语中被搁置了。
巷子里，三更天的打更声刚响起，一扇门被轻轻推开，钻出一个人影消失在月色里。
五更天刚到，推门声又悄悄响起，伴着微弱的晨光，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继续在寂静处回荡，然后就是蹑手蹑脚爬上榻上的轻微动作。
顾宁怕自己身上的寒意传染到身边的人，以往总会先把自己捂暖了以后才黏附过去，这一次倒没想到，刚沾上床师尊便自觉躲在自己怀里。
他想要往后退一步，拉开那双手，却不料那双手箍得越来越紧，无法，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再加上他本身就抗拒不了主动靠近自己的师尊，只能将人抱得越来越紧了。
平缓的呼吸声缓缓溢出来。
窗外泛着鱼肚白的天空越来越多，苏云清觉得眼睛有些干涩，索性不再去看，不再去胡思乱想，只想好好握着身边的人。
同一天空之下的另一小角落同样不得安宁。
双方对峙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地上破碎的茶盏伴随的茶渍早已被吹干。
“沈师兄，收手吧。”
这是苏思宁第一次觉得沈夜做错了，他看着沈夜的目光除去以往的痴迷，此时染上了明显的失望，“你就算能把顾宁逼到现出魔性，可你要以上万的百姓为引子，沈夜，就算你能让仙尊离开顾宁，可你能让仙尊爱上你吗？”
“闭嘴！”
冰花在苏思宁耳廓擦过，他轻轻摸了摸，指尖染上丝丝血迹，但对上沈夜的暴戾，他依旧没有丝毫胆怯，“仙尊不一定会拒绝一个成魔的顾宁，但仙尊一定会拒绝用万人做引的沈夜，你我都清楚这样的事实。”
“你又何必总是去拆散仙尊和顾宁呢！”
没有人愿意将心爱的人推给别人，苏思宁亦是如此，但倘若仙尊跟沈夜两厢情愿，他愿意主动退回适当的位置上，可现在……该回到适当位置上的人是沈夜。
沈夜忽然冷笑一声，眼前这个人他曾经以为是最熟悉自己的人，无论自己做什么事都会支持的人，可他没想到有一天这个人竟然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苏思宁，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吗？从无极门一路下来，我做过的那些肮脏事哪一件你是不知道的，就连，无极门里的事情，你多少能猜到几分，现在你说这些话是担心夜里被眉山仙门的冤魂缠上？”
“苏思宁，你算什么东西，怎么会觉得你能阻止我！”
“师尊，他只能是我的，你阻止不了，顾宁更不可能！”
大门被甩开，冷冷的风使劲往里灌入，却不及那些伤人于无形的语言的万分之一，在他的心口上剜上一刀又一刀。
苏思宁缓缓蹲坐在墙边，苍白的脸上，一双漂亮的眸子使劲睁开，但还是无法阻挡那些晶莹使劲往下落。
他真的做错了，早在发现沈夜跟魔族勾连上的时候他就应该阻止，而不是帮沈夜掩藏，那后来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枉死，眉山仙门就不可能惨遭灭门。
他以为只要沈夜能认清现实，稍微牺牲一点人也无碍，可沈夜非但不愿认清现实，还愈发执着，到了如今，甚至可以罔顾上万人的性命。
苏思宁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此时就像是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茫然指针，往前走，他知道是对的，但他舍不得，往后退，他知道是错误的，但他放不下。
不知过了多久，闭上的眸子忽然睁开，苏思宁握紧拳头，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他不能一错再错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沈夜竟然用仙器将他封锁在这里。
九天玄铁，历来用来锁凶猛妖魔之物，此时笼中之物却变成了他，苏思宁忽然笑得有些悲凉，刚才的那一些纠结就像是一场笑话。
真的是，好一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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