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木木左边的钱垚看妹妹又低头跟对象窃窃私语,他虽然一句没听清,但那贴己的姿势,挂怀的表情,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他见过不少谈对象的,但第一次见妹妹和丁老弟这般不用有亲密举动,就感觉全世界都是空气,就他们是一对的。尤其丁老弟那眼神,看别人像在扔冰球,看木木就像在拥抱,虽然这个拥抱的温度也不高。
丁老弟先用眼神吓退所有想靠近的人,看向木木时,却满眼都是想靠近又害怕靠近的期待与恐慌,果然对一个人不一样,眼睛是藏不住的。
钱垚看着丁老弟端着自己的大碗粘稠稀饭和木木的小碗稀饭交换,馒头也分一半,还把小碗里的大半瘦肉也夹到木木碗里。
钱垚气呼呼伸筷子在桌子正中央的肉碗里夹了一块,越嚼越酸,丁老弟是没手吗?嘴角沾了饭粒,就等着木木擦。木木也是,怎么丁老弟有点啥动静,她都能看见,丁老弟一咳嗽,她就递水。丁老弟吃饱了,不好意思先离席,木木立马从细嚼慢咽,变狼吞虎咽,吃完最后一口馒头,和丁老弟对了个眼神,俩人就移座到长椅。
好像他俩是来做客的一家人,饭桌上被剩下的这仨是原装的。
钱垚感觉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还没娶妻,还没机会把妹妹从第一位上踢下来,妹妹就有了自己的第一名,他今后恐怕要屈居第二。虽然未来妹婿确实长得不错,身材精瘦有肉,眼如寒星,眉如墨画,就是嘴唇略薄。
自家妹子五官就没得挑,打眼惊艳,久看舒服,眼睛看谁都水波荡漾。
钱垚把最后一口馒头塞嘴里,也离席,往长椅上奔,啪唧一下坐钱木木身边,静等钱木木注意到他。
左等右等,没等到妹妹多给一个眼神,却等到不敲门就拎着点心盒提前早到的刘石。
对,就刘石一个人,换彩礼不带长辈,是不是悔婚的时候,也不用麻烦长辈。
钱建设还伸着脖子看院子里是不是还有没进来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好似在不停嘲笑他,又不打算结亲了,却还关注这“细枝末节”。
钱建设长叹一口气,眼睛转半圈,嘴角又露出庆幸来,大人没来,他缩进厨房,就让这帮小的自己看着办。
钱建设端着饭碗拉着媳妇,进了厨房,一去不复回,早就忘了是自己亲口答应的结亲。
进屋的刘石第一眼先看钱木木,神色势在必得。微微转头看见旁边的丁慕礼却直接愣在原地,眼里再无旁人,钱家爹娘的“临阵脱逃”,他也根本没注意。
缓了会儿,刘石把点心盒放地上,扯了把椅子坐对面,椅背朝前,双腿叉开着坐,身上的痞味浓郁,好似随时准备打架。
“丁哥怎么在这?难道是和我大舅哥认识,过来玩的?”
丁慕礼没正面回答,而是半抬着眼皮反问,“你觉得呢?”
刘石频繁眨眼睛,掩盖心虚,他当然知道丁慕礼从小在大院就形单影只,冷若冰山,好像真的没见过他有朋友。
“丁哥,你和钱家是亲戚?我以前怎么不知道。”刘石又假笑着,抛出另个猜测。
丁慕礼很给面子的多瞧了刘石一眼,“等过段时间我跟木木结婚,我和钱家确实是亲戚,你终于聪明了一回。”
刘石被夸,吓得后背汗津津。
当年被打的恐惧,涌上心头。
十四五岁时,丁慕礼当着大院所有半大小子,骑在他身上,拳拳下死手,吓得没人敢拦架。
偏偏他还不占理,因为是他调戏丁慕礼堂妹在先。
丁慕礼堂妹来串亲,正站在大院门口等,他以为是大院谁家小子的爱慕者,所以才过去松松土。结果撞在了阎王爷枪口上。
那一战,丁慕礼因为把他打得鬼哭狼嚎躺在床上老实了三个月,而得孤鬼杀神的外号。
这外号也就他私下叫,因为现在反四害,鬼啊,神啊,是封建。
和哥们吹时,老说早就不怕丁杀神,如今他又招惹了他羽翼下的女人。
刘石低头忐忑,现在要怎么撤,才能保留颜面,当年之事要是重演,他在哥们面前还怎么抬头。
“丁哥,我说我认错门了,你信不?”刘石给自己递台阶。
“这次我信,但希望不要有下回。”丁慕礼语调缓慢,却自带威仪。
刘石像被饶恕宽裕的臣子,得此圣旨,撒腿就撤,连地上的点心盒子都忘了拿。
钱木木瘫软在长椅椅背上,本来以为会是场硬仗,就算不出拳,也要打几回合嘴炮,没有想到丁慕礼单方碾压,刘石一进门就卸了士气,气势上就缴械投降。
钱木木歪着头,好奇地问丁慕礼,“你是怎么做到一说话,就不怒自威,说啥都像在上早朝。”
钱垚也凑过来等答案。
“天赋。”
这答案,钱木木呵呵,钱垚呵呵。
兄妹俩这么有默契,击掌庆祝,钱垚把手伸回去,钱木木把手掌摊平,朝钱垚够,“别忘了两块钱。”
“亲兄妹算什么钱?”钱垚想跑,钱木木抓住他后衣领一揪,勒住他咽喉,“亲兄妹才明算账,今天不给明天变三块。”
“丁老弟,管管你对象,你看她这样的,结婚了也做不了相夫教子的好娘子,劝你早做打算啊!”钱垚一边抓着自己前衣领,缓解脖子疼,一边不忘挑拨离间,眼睛斜看着丁慕礼,要是丁慕礼真露出嫌弃,他随时准备上手。
还好,丁慕礼很快就答,“木木怎样都行。”
额,这一声木木,肉麻得钱木木立马松手放哥哥自由,忙着安抚自己全身腾起的鸡皮疙瘩。
一座冰山柔声叫人叠词,就像让烟嗓的摇滚乐手穿上旗袍唱小调,反差带来的不一定是萌,还可能是懵。
“丁慕礼你中午不是还有事吗?你先去忙,我得空了去找你。”钱木木匆忙赶丁慕礼快走,他留的时间越长,给这家人的期待越大。
而且看丁慕礼这状态,明显开始入戏,刘石在时,叫木木像挑衅,现在叫木木二字这语调,像调情。
至少她在钱垚眼里,看到了打趣。
话都说到这份上,丁慕礼一动不动,坐在长椅上,目空一切看着前方。
“丁慕礼,你送你。”钱木木又催一遍。
丁慕礼立马起身,等着钱木木也起身跟上,才往外走。
钱垚看着前面两个背影,长叹一声,回屋看书,书中自有颜如玉。等他哪天遇到佳人,定要用最美的词夸到她害臊。
才不像丁老弟这般笨嘴拙舌,就会眼神发射我待你不同。
冒着酸气的好胜心,咕嘟咕嘟冒泡。
站在钱家门口,正打算好好跟丁慕礼告别的钱木木遇到了难题,丁慕礼要她每天放学后帮他补习。
她认为的补习是归纳总结重点,帮他弄份木木牌手写资料,等写好了一给,再无交集。
反正还有三年多才恢复高考,只要丁慕礼把资料上的东西背熟,考上个大学,不是难事。
“丁慕礼,咱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高考,要是三年五年才恢复,我是不是要帮你补习好几年?”她不想和丁慕礼有太多交往,毕竟他们相识时,她就带着目的,要是再多多来往,就真成了她图谋不轨,贪恋丁慕礼的好家世。
总说职业职位无高低,只是革命分工不同,但人人都知口号是口号,现实是现实。
丁慕礼不慌不忙说道:“你答应过的。”
钱木木提着一口气又咽下去,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谁让她欠人家。
她和丁慕礼面对面站着,后退一步,拉开更大距离才问:“你下午几点下班?”他看起来二十了,应该有工作吧。
“我今年二十一,在酱油厂当库管,下午六点下班,早上九点上班,每个月工资十五,我只花五块……”
“停,不用交代这么清楚。”跟报菜名似的,面无表情背出一个个生活信息,好像就等着让她点菜,看需要什么,点什么。
“你上过高中吗?还有高中课本吗?毕业几年了?”这才是她作为一个补课老师要知道的。
“毕业两年,还有课本。”丁慕礼不再说一长串。
“那咱们就约定好,一三五下午六半点在三中高二一班会合,放学了,教室没啥人。”
“我基础差,要多补。”
钱木木明白,“那就补一个小时,马上夏天,七点天也没多黑。”
丁慕礼点点头,转头就走,眼睛透着丝丝不满,他是想每天都补,不是隔天才见。
做人不能太贪心,他如此劝自己。
明天就周一,明天是个好日子。
钱木木回屋,敲敲厨房门,让爹娘出来,难怪缩头乌龟命长,因为都让别人出头。
这年头周末也没什么可玩的,过得乏善可陈,如果录成视频,加速百倍,也不觉得活泼。
一无聊,钱木木就想写点啥,趴在桌子上,对着白纸发呆,还没想好写啥。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钱木木步行上学,走到半路,就遇到同向的丁慕礼。
钱木木刚想问,我八点上学,你九点上班,之前从来没遇见过,再说了咱们市的两个酱油厂都在靠河的南边,你跟着我往北边走干嘛?
或是丁慕礼看透她眼里的纳闷,抢先解释,“我换个晨跑路线试试,这边风景好。”
“你觉得我信?”钱木木一边说话,一边快走,请假三天,她可不想因为迟到被全班围观。
丁慕礼始终小跑跟上,“我学习差,想跟学习好的多待会。”
这个理由,钱木木信,学渣为了学习好,总有各种奇怪信仰,她还见过有人考试前亲孔夫子像脚丫的。
钱木木任由丁慕礼跟她同行,这么宽的路,又不是她家开的。
在距离学校门口一百米的地方,钱木木叫停丁慕礼,“咱俩别一块过去,让人误会了,影响你行情。”
钱木木说完就走,丁慕礼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蹦蹦跳跳很是开心的背影出神,她哪里来的那么多高兴事,就算是在说撇清关系的话,也是眼睛弯弯,嘴角含笑。
回去路上,丁慕礼跑得很快,平时他晨跑就是快跑,不想遇到什么人,更不想跟什么熟人打招呼。
昨天早晨,他余光扫到从大树后面窜出来个身影直冲他过来,不由减缓速度,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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