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水灾的案子被翻出, 宁宸澜受皇命担任主审官,负责彻查首辅封萧恒包庇亲眷,贪污赈灾款项一案。
大理寺提交一应证物后, 先将河南水利厅司丞封清河羁押上京受审, 封萧恒还未被定罪,暂时只是协助调查。
封清河是一方巨贪,封萧恒这些年作为他的保护伞,必收受了不少贿赂,宁宸澜等人更想通过这条线,顺藤摸出他其他罪状,使他再无翻身机会。
这几天一直在追查赃银和账本下落, 然带人翻遍了整个封府,仍旧一无所获。
“狡兔三窟,东西不在家里,定然藏在别处。”祁玉旒通宵看完一堆无用的账册,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对宁宸澜道:“属下再去查查他身边之人。”
宁宸澜面色冷沉, 道:“封清河什么态度。”
“他其余什么都招, 只咬死银子是通过中间人呈上去的, 封萧恒并未亲自收受。”
封萧恒这些年日子过得不错,收受钱财礼金绝不会少, 账面上却看不出痕迹, 只能说明他身边有替他经手银子的人。
“封清河所说的那名中间人,属下敢去查探的时候, 已经死在家中。”
“本王只关心赃银在何处。”只要找到银子, 上缴国库, 宁宸澜有的是手段让他从这世上消失。
忽然想到一个人, 淡淡道:“对某些人来说,世上最牢固的关系,不外乎姻亲。”
“殿下的意思是――”祁玉旒很快反应过来,宸王所说的姻亲,当然不可能是裴家。
那么就只剩即将与他结亲的平伯侯府。
“好好盯着他老丈人,勿打草惊蛇。”
“是!”祁玉旒沉声应了,又道:“殿下,我们要不要把何清苑抓来审问。”
宁宸澜目光里几分冰冷嘲意:“用不着她,平伯侯的嫡子不是喜欢赌钱吗,让钟珏去陪他玩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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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启鸣最近十赌九输,最大的一次跟头,一次性欠下十万两赌资,两眼发昏被人抬着回家去。
如今债主打上门来,他抱着老爹的腿哭嚎着求救。
平伯侯平素都是抬出封萧恒的身份压人,如今首辅出事的消息传出,远近债主全部都找上门来。
若是普通人家,他还能摆摆侯爷的威风,给自家留个转圜的余地,可这回的债主,竟是承恩侯府那个混世魔王钟珏。
不同于何启明点子背,钟珏虽也混迹赌场,却少有败绩,每日呼朋引伴好不风光。
且这位爷打小就混账,跟着宸王上过几年战场,性子里有几分痞气,为人既跋扈又不讲情面。
这回直接带了十几号打手上门,扬言若拿不出钱来,就要照江湖规矩剁了何启鸣的手。
平伯侯好话说尽,连长辈的颜面都不要了,才让钟世子松口,多给两天宽限时间去筹钱。
关上大门,何清苑和母亲哭哭啼啼抱成一团,都不知该从哪里筹出这样一大笔钱来。
“母亲,女儿该怎么办。”何清苑一边怨恨弟弟不争气,又因自身厄运伤痛不止。
她无名无份跟随封萧恒多年,蹉跎到而今,都没等到他休妻另娶。
虽说他答应了以平妻之礼迎自己进门,可终究是妾――
眼看亲事在即,封萧恒却又被卷入河南赈灾银贪污案,人正在大理寺接受调查,不知何时才能被释出来。
何清苑趴在母亲怀里哭诉:“当初爹将我送去给人作小,现在封大人出了事,女儿这辈子全都毁了。”
平伯侯现在满脑子都是儿子的债务,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婚事。
这时听她提起封萧恒,心念忽然一动:“首辅大人可有带你去过他的仓库。”
何清苑见父亲眼中露出贪婪之色,有些犹豫道:“只去过其中一间,里面放着古玩器物等等,他说是给女儿存的嫁妆。”
她以平妻之礼出嫁,自然要多些嫁妆才好看,只平伯侯府就是个空架子,压根拿不出东西来。
封萧恒别的不说,于钱财上对她确实大方。
“你去趟大理寺,想办法将其余仓库位置都套出来。”事到如今,平伯侯只祈求宸王不会给那人任何翻身的机会,让他们何家能独吞封萧恒这些年积攒的产业。
“父亲是想……”何清苑想到那是自己跟随多年的男人,胸口不由阵阵发疼。
虽是受父亲之命接近他,但何清苑是真的爱上了封萧恒。
因为自己的缘故,首辅大人对早行将没落的平伯侯府一直十分看顾。
如今他一出事,父亲便想着吞掉他的财产,何清苑心中不安,因此始终不肯表态。
“傻东西,你这般为他着想有什么用,将来他的钱财都是正房夫人裴妍的,哪里轮得到你。”
“不会的,大人他跟女儿说过,裴妍生不出孩子,他会把所有东西都留给我们的孩儿……”
平伯侯见她一心帮着外人,恨铁不成钢道:“你可知这次你弟弟输的钱有多少,便是将整个侯府都卖了也不够还的,你当真忍心亲弟弟被承恩侯府那个小霸王砍断手脚。”
“苑儿啊,外头的男人都靠不住,将来给你撑腰的只有你阿弟,再说宸王殿下是什么人,我听说他跟大人之间有嫌隙,倘若这次封萧恒真折在他手上,今后我们该怎么办,需得想想对策啊!”
“姐姐,你放心,我将来一定会照顾你的!”何启鸣爬过去,抱住何清苑的大腿,哭道:“求姐姐帮我从姐夫库房里扣些钱出来,先把债窟窿堵上,若姐夫这次没事,我自会去向他负荆请罪,好不好!”
何清苑无法,只得点了头。
何厚忍着心绞痛,又带着人去大理寺打点,想办法安排女儿进去跟他见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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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仪宫,裴妍风寒方愈,正坐在皇后下首喝茶。
今日她穿一身嫩绿色窄袄,下身配素色长裙,衬得人气质清雅,越发恬静温柔。
皇后已有四个月身孕,虽还未怎么显怀,却是老来得子,陛下一颗心全在孩子上,名贵补药不见天的往凤仪宫送,对皇后也是有求必应。
顺德坐在裴妍对面,正在跟母后哭诉:“听皇兄说,封萧恒这回惹了官司,抄家都是轻的,母后可不能眼睁睁看妍妍跟着他受苦啊。”
当初裴老将军在军中对三皇子十分照顾,后来裴家军几乎覆灭,裴沉不顾自身性命救出宁宸澜,让他完好无损的回京。
因为这重关系,皇后这些年一直对裴妍心存歉疚,亦尽心照顾着,唯一做错便是当初看走了眼,将她指婚给封萧恒。
顺德见皇后面色有所松动,继续哀求道:“母后,您就帮着跟父皇说一声嘛,允他二人自行和离,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天子御赐的婚事,即便互相约定解除,亦必须要天子点头。
皇后若有所思,放下茶盏,转而看向旁边乖巧坐着的裴妍:“妍儿的意思呢。”
裴妍这几天一直在温泉山庄养病,消息闭塞得很,如今被顺德接进宫中,才知封萧恒卷入河南赃银案,如今正被羁押在大理寺候审。
她定下心神,语气坚决道:“臣女跟封萧恒之间无半点情谊,求皇后娘娘成全。”
“你可有想过和离之后的日子,难道就一直住在顺德的庄子上,让人看笑话?!”皇后真心为她考虑,现如今封萧恒才刚开始走下坡,她便嚷嚷着要和离,传出去总不好听。
顺德冷笑道:“既然和离了,自然是另行嫁娶,互不干涉。”
皇后不由叹息:“只怕没那么容易,即便陛下体恤,允许你二人另行婚配,可你有没有想过,封萧恒怎么会答应与你和离。”
“本宫担心,他会休妻――”
裴妍心想,即便是休妻她也不在乎。
顺德趁机说道:“这案子不是皇兄在主审吗,到时咱们把和离书给他,让他去办这事不就成了。”
皇后瞪她一眼,不赞成道:“你而今真是越发无法无天了,宸王怎么可能会跟你们胡闹,做这等假公济私之事。”
顺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拉着皇后胳膊,撒娇缠磨:“母后,你问都不问,怎么知道皇兄不肯帮妍妍呢。”
裴妍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就像长期身处黑暗的人,忽然见到一丝光明,无论如何不想让机会逝去。
于是她鼓起勇气,打算说出那件最为私密之事,当作促成和离的筹码。
“皇后娘娘,臣女有一事陈情。”她双手紧紧攥着裙摆,说起这件事,心中阴霾情绪渐渐扩大。
那段既孤单,又不断陷入自我怀疑的时光实在太难熬,新婚之夜夫君的冷言,以及平白无故背上无法生育的名声,受人侮辱……
她光是回忆,脊背上就已沁出一层冷汗。
顺德公主跟皇后一齐朝她看去,连带刚刚走进来,人还未转过屏风的宁宸澜脚步都是一滞。
不欲再行偷听之事,正要出言提醒,便听她声音微微颤抖道:“娘娘明鉴,成婚十年,臣女与封萧恒都未有过夫妻之实。”
“咳咳――”
裴妍话音未落,便听见身后传来咳嗽声,蓦然回头,呆呆看向从屏风后走来的男子。
从那天分别后,两人已经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裴妍满脸通红,目光里还有几分来不及收起的痛楚,仓惶起身时,衣袖带翻桌上滚烫的茶杯,水渍泼了一地。
宁宸澜走到不远处站定,眉心皱起。
“妍妍,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顺德拉着她站开些,赶紧唤人来打扫。
“我没事。”裴妍镇定下来,见裙摆上面沾了水渍,神情里几分懊恼。
皇后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亦被她方才那句话所震,见宁宸澜出现,悻悻骂了一句:”瞧你把妍儿吓的。“
侍女们鱼贯上前,替他除下从外面穿进来的大氅,又赶紧在皇后座位边上添了把椅子,斟茶倒水,比之前殷勤了不少。
宁宸澜依然冷着脸站在原地,久未发一言。
这件事刘温也曾提到过,可毕竟只是把脉,当时他并未全信,直到刚才她亲口说出――
裴妍深深吸了口气,朝宁宸澜屈膝行礼:“参见宸王殿下。”
“免礼。”宁宸澜声音有些哑:“是本王不好,吓到你了。”
说罢,又朝皇后一拜:“儿子给母后请安,祝母后万福安康。”
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拉他坐下,道:“听说你这些日子为查案,跟玉旒两人住在大理寺,三餐可有照时吃,睡眠可足?”
说罢,又上下打量他一番,见儿子似瘦了些,又忍不住骂:“你身边那些人都是怎么伺候的,全福呢,怎么没跟着一起来,跑哪儿躲懒去了。”
宁宸澜一一应答,再抬起头时,往裴妍身上深深看了眼。
刚刚她亲口说出,与封萧恒之间并无夫妻之实。
纵使自己手段卑劣,令人不齿,可这也是上天的意思,注定她这辈子只属自己一人。
正如皇后看宁宸澜,一心觉得他消瘦了,此刻宁宸澜看着裴妍,心里亦是满满的疼惜。
她身边那小丫头看着就极不靠谱,全福又油嘴滑舌,宁宸澜一直在考虑,要从哪儿调个妥帖的婢女在她身边照顾。
顺德坐在一旁,见皇兄眼神还在盯着裴妍看,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母后眼睛比什么还毒,若被她看出端倪,该如何是好。
见他们俩一个低头发呆,另一个只顾直勾勾盯人,顺德赶紧将话题拉回来:“皇兄,我不管啦,这次您一定要给我们做主。”
宁宸澜收回目光,端起刚奉上来的参茶喝了一口。
皇后适才将事情原委与他说了一通。
她如今虽身怀幼子,可这些年最心疼还是自己的长子。
同时,最恨也是这个孩子。
年幼离家上战场,让她担惊受怕,操碎了一颗心。
如今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心里仍时常感到不安,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他又会离开。
宁宸澜神色无所谓道:“这事好办,夫人方便的话,现在就可写下和离书,本王带去让他签字便是。”
“急什么,这事本宫还得去回禀陛下呢。”皇后嗔怪的看了他一眼,有些纳闷道:“不过,你今日倒是有闲心。”
“倒也不是。”宁宸澜抬眼看向裴妍,淡淡道:“看是谁来求我罢了。”
裴妍心里一跳,头垂得更低了。
顺德见他这般不知遮掩,心中更加害怕。
之前若非自己劝阻,他大概会亲自去跟母后提和离之事。
皇后知晓宁宸澜敬重裴家人,倒没往歪处想,站起身道:“罢了,择日不如撞日,本宫这便去走一趟吧。”
裴妍感激涕零,跪下向皇后磕了个头:“臣女多谢娘娘大恩。”
“可怜见的,今后你自己不要后悔才好。”皇后摇了摇头,转身往承干宫去了。
凤仪宫到处都是皇后的人,顺德生怕皇兄做出什么逾越之举,陪在那儿一刻都不敢大意。
宁宸澜后背靠在椅子上,挥手让身边侍立的宫女都下去,对裴妍道:“夫人现在可以去拟和离书了。”
裴妍咬唇看了他一眼,心中有种刺麻感蔓延全身,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
全程都在被他推着往前走,虽有些耐不住他的强势,却也知道他都是为了自己好。
她也不矫情,当即吩咐人取来纸笔,起身往桌案边走去。
见前刻还是副闲散姿态的皇兄,立马站起身跟着人过去,顺德干笑两声,感觉自己留在这儿实属多余。
裴妍虽不爱封萧恒,却也并无什么恨意,如今看他官司缠身,心里唯剩下唏嘘。
宁宸澜见她执着笔半晌未动,走过去贴近她后背,轻声耳语道:“发什么呆,可是要本王教你怎么写。”
裴妍被他大胆的举止惊了下,脊背迅速热了起来,耳边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喷洒出的热气,不禁如临大敌。
幸好宸王的背脊够宽,将她整个娇小的身子完全遮挡住,即便是顺德站在后面,都看不出他们二人此时的情形。
此时此刻,宁宸澜心中只感到无比焦躁。
裴妍微微侧过头,对上他晦暗如海的眼神,心绪一紧,笔尖沉沉落了下去。
宁宸澜目光紧紧盯着宣纸,看她行云流水写下空话套词“既以两心不同,难归一意……”,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后背那种炽热的压迫感消失,裴妍松了口气,加快运笔速度。
最后一个字落成,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里经年氤氲着的雾气缓缓消散,转回头露出清甜一笑:“殿下,那就麻烦你了。”
宁宸澜抽走她跟前宣纸,吹干墨渍,淡淡道:“不必客气,习惯就好。”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以皇后如今的受宠程度,皇帝必不会拒绝这点小事。
宁宸澜等皇后带回确切的好消息后,便带了和离书匆匆离去。
裴妍跟顺德公主留在凤仪宫用过午膳,下午才走。
临别时顺德拉着裴妍的手,心中矛盾有些话不知该不该在这时说出口。
眼看皇兄执念越来越深,妍妍却还一直懵懵懂懂……
“妍妍,你觉得自己了解我皇兄吗?”
人都道宸王性情宽厚,体恤民生,可顺德知道,他骨子里其实跟父皇一样,是个极霸道的人。
祁玉旒曾告诉她,皇兄为促成妍妍早日和离,早已谋划多时,更不惜放弃了能制衡太子的大好机会。
若妍妍愿意跟他在一起还好……
刚才观察他们俩相处,更像是皇兄在剃头担子一端热。
裴妍走出皇宫,抬眼见天地宽阔,街市上人来人往。
和玉华山的庄子比起来,这里有种令人怀念的烟火气息。
她微微笑了下,说道:“公主曾说,宸王殿下这次回京,定是要迎娶正妃。”
“不,妍妍,你别听我胡说――”顺德没料到,她心里倒一直想着这些。
若她一直拒绝皇兄是因为这句话,那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公主别急,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亦有自知之明。”裴妍眼睫轻微颤动,平静道:“刚才你来凤仪宫之前,皇后娘娘还私下问了我呢,京中哪家贵女品行好,要给殿下先定几个侧妃的人选。”
她只是一介孤女,无权无势。
之前的夫家尚且看她不上,何况是身份尊贵,将来有望继承大统的宸王殿下。
“可是妍妍,皇兄他真的很喜欢你。”顺德见她说这话时,无任何幽怨情绪,更拿捏不准,裴妍对宸王到底有没有感情。
“公主觉得,殿下可会纳一个嫁过人的女子,还是说,继续这样不清不楚下去……”裴妍不禁苦笑了下,王妃二字,她连想都不敢想。
早不是无知少女,不会因为男人的示好,就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去。
离开封萧恒,不代表她要进入另一个牢笼。
之前有几次,宸王试探着想要从自己口中听见几句确切的话,她都十分没出息的逃避了。
她可以装作若无其事,没心没肺享受他给予的温柔照顾,可是当夜里睡在琼台夜月那张大床上,脑海里总猝不及防浮现许多不堪的字眼。
诸如,他的外室,情人……
何况,若让一直善待自己的皇后娘娘知晓,她在外面跟宸王殿下不清不楚的,又该如何自处。
“我跟宸王殿下,并无你们所想那种关系。”裴妍语气更坚决了些。
或许宸王对她的兴致只是暂时的,等她离开封家,自己把日子过好了,他也能放心的撩开手。
“妍妍,你当真是完全不了解我皇兄。”顺德去拉她的手,忽然被冰凉的触感吓了一跳。
担心她冷,立即将人拉上了马车。
心里却仍止不住担忧。
他们这些出身皇族的人,自小要什么有什么,断断没有放着喜欢的东西在身边,不占为己有的道理。
以皇兄说一不二的个性,能忍到她和离这天已是极致。
已经到手的,断没有再放回去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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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宸澜胸腔中隐隐的兴奋,感觉浑身血液都开始沸腾。
此时来到封萧恒所在的审讯室,透过暗窗看向一身狼狈,身处在绝对黑暗中的男人,眼中闪过几分冷诮。
将死之人,形如走狗……
宁宸澜怎可能容他继续活着,不仅要让他身败名裂,更预备要自己亲自动手。
门哐当一声打开,封萧恒猛然抬头,看向缓缓靠近自己的高大身影,神情不禁有些恍惚。
已经被关押进来一天一夜,祁玉旒简直丧心病狂,连水都没给他喝一口。
他提出要见太子殿下,却被几个狱卒冷嘲热讽一通,竟声称就是太子将他弄进来的。
陛下口谕,宸王殿下亲自来抓人。
被冠上贪污腐败的帽子,封萧恒此生从未受过这等屈辱。
“宸王……”整天滴水未进,他喉咙已经沙哑,待看清楚对方脸上神情,不禁微微有些吃惊。
因为太子的关系,他想对付自己也是应当,却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极私人的厌憎情绪,冷酷得让人心底发寒。
难道说,他知道了十二年前那桩案子的内幕。
随即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当年他刚入仕,一切都是太子在暗中策划,即便宸王翻出了什么,也不该如此厌恶自己才对。
宁宸澜冷冷俯视他,随即吩咐左右:“给首辅大人点灯。”
他从袖中拿出和离书,平铺在桌案上,浑身散发出天生皇储的威严,压得对方生生喘不过气来。
“案子还没最终审定,首辅大人签下和离书,便自可离去。”
封萧恒认出裴妍笔迹,整个人宛若被雷劈中。
裴妍竟要与自己和离。
是因为何清苑么,可这是她自找的……
若是她肯低一下头,祈求自己谅解,再把那二十个不知死活的侍卫撤了。
说不定他会改变主意,暂且不让何清苑进门。
突然他脑海中什么东西一闪,抬首看向宸王,目光忽然变得阴蛰:“当初替白盛摆平案子的那位贵人,就是宸王殿下吧。”
见宁宸澜并无任何反驳之意,他心里豁然明朗,忍痛道:“殿下身为皇子,竟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谋夺臣妻,就不怕遭全天下所不齿!”
电光火石之间,匕首的锋芒在眼前一闪,封萧恒觉得脖子上凉凉的,伴随着些微刺痛感。
“谋夺臣妻?”宁宸澜唇畔浮现一抹讥笑,刀尖上一点血落到和离书上,犹如罂粟盛开。
“你到底算她哪门子的夫君。”宁宸澜幽幽说道,气质冷酷,形如鬼魅。
灯光照亮他轮廓分明的脸,一双深邃眼眸充斥着难解的复杂情愫。
不能在这里要了对方的命,否则会让小妍留下阴影。
他得让封萧恒死得明明白白。
“她是本官明媒正娶的――”封萧恒话未落音,手腕处传来剧痛,再无法说出一个字。
宁宸澜耐性全无,直接捏住他的腕骨,用匕首割破手指,生生在和离书上按下个血手印。
吩咐狱卒道:“今天本王心情好,放封大人出去放放风。”
临去之前,侧头看向面色苍白的男人,淡淡道:“封大人可要珍惜现在的自由,说不定下回再落到本王手上,就真成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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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伯侯何厚来到大理寺,正看见宸王和封萧恒一前一后从里头走出,忙上去寒暄道:“殿下,请问封大人这是没事了吗?”
宁宸澜回头望了他一眼,随意‘嗯’了一声,便离去了。
平伯侯又巴巴上前去讨好封萧恒,一眼瞥见他脖颈上的新鲜血痕,不由得暗暗心惊。
“备车,去太子府。”封萧恒忽然被释出,手边连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只得坐了平伯侯的马车。
他一心求见太子,到了却被告知殿下昨天动身去了肃州,至少要三天才能回京。
他犹如丧家之犬般站在大门口,心里默默回想整件事前因后果。
从他发现叶莹是太子的人开始,就已经踏入宸王的圈套,之后裴妍出走,祁家发动言官集体上书参他宠妾灭妻。
不论他是迫于压力,还是气愤叶莹的背叛,单是去母留子的打算,便足以引发太子对自己不满。
宸王这么处心积虑对付自己,难道说,只是为了得到裴妍?
此刻冷静下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那个女人身后无依无靠,性子死板无趣,这些年除了封家能包容她,哪里还能供她容身。
她那么傻,定是被宁宸澜所利用了。
封萧恒回到家,先安抚了家中长辈,洗漱整理后,又去书房清理了诸多资料,最后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他清早便爬起身,叫人套了马车,预备去西华山接回裴妍。
昨天那封和离书是他被胁迫着签下,并不作数,不管怎么样,都要先将人接回来再说。
倘若宸王对她真有几分在意,关键时候还能作为对他的桎梏,换取一线生机。
刚出家门没多久,对面平伯侯府的马车擦边驶来,车帘被一双素手掀开,露出何清苑精心打扮过的娇俏脸庞。
封萧恒看见她,微微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何清苑眼圈儿倏然红了,娇嗔道:“昨儿去大理寺探视大人,得知大人已经归家,清苑不敢贸然上门打扰。”
说着,泪珠儿掉下来:“好几日不见,清苑心里实在想念得紧,今日才不请自来,望大人见谅。”
封萧恒这些年身边常伴的女人只有两个,期中叶莹是太子殿下眼线,另一个便是何清苑。
“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是否清苑来得不是时候。”何清苑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更加放软了声调,势必要引封萧恒留下来。
“也没什么大事。”他不好说自己要去西华山接回妻子,让何清苑上了自己马车。
何清苑今日有备而来,颜色鲜亮的披风之下,穿了件极显露身材的低领衣服。
此时解下披风,上半身紧密贴靠在封萧恒怀里,不一会儿,两人身上就都有些发热。
封萧恒遭此患难,心中压力不减,此时亦很想疏解一番。
“大人,清苑好想您啊。”何清苑一个劲往他身上拱,见对方只是紧紧搂着他的腰,并无其他多余的动作,心里不禁有些沮丧。
下一刻,听他吩咐车夫:“去南锣窄巷。”
那里是他在外面置办的宅子,专门用来与何清苑翻云覆雨,并有专门的人看管打理,一应用度不会比正经富庶人家差。
甫一进屋,封萧恒便不再自持……
疏解之后,他眉眼间欲色褪去,坐在床头一言不发,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
何清苑知他事后不喜人纠缠,于是安安静静等在一旁,思索待会该如何跟他开口索要那一大笔银两。
封萧恒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里从昨晚开始,就全是那封和离书。
且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她与宸王到底是怎样不堪的关系。
记得宸王是秋天回的京,而那段时间,她又在做什么。
封萧恒想不起来,只是越想越觉得心惊。
知道她不像表现出那般温顺,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勾搭上别的男人。
不过是没有与她行房,就这般耐不住寂寞吗!
“大人,快到中午了,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吃饭。”想到明天那些人就又会来家里来闹个鸡犬不宁,何清苑等不了了,抱着他的手臂央道。
“好。”封萧恒压下纷乱的思绪,起身将衣服一件件穿好。
两人很快出门,坐马车去了城中一家川有名的菜馆子,玉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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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裴妍住在公主府,宁宸澜上午刚一忙完,就迫不及待前来接人。
裴妍昨晚没等到他的消息,精神不禁有些恹恹的,也懒得再问他,背靠着马车壁兀自出神。
“说过要请本王吃饭的,打算吃什么。”宁宸澜昨晚虽只睡了一个时辰,依然神清气爽。
见她今儿这身打扮好看,目光里不加掩饰的惊艳。
“看殿下想吃什么,我都可以。”裴妍没精打采的应道。
事情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他既然还卖关子,那自己也没什么好问的。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低笑:“说说,本王帮你这么大一个忙,要怎么感谢我。”
宁宸澜突然间心情大好,冷俊五官都显得柔化许多。
“王爷的意思是,和离书已经签好了?!”裴妍猛然抬头,见他神情认真,不似在哄骗人,心情也不禁激动起来。
宁宸澜没再逗弄,从袖子里掏出和离书给她。
裴妍展开一看,上面赫然有个血手印,迷惑的看向宸王。
“本王昨晚已将它拿到婚媒书,办齐了手续,现在你们已经毫无关系了。”宁宸澜笑了笑,见她眼中露出欣喜之色,乖巧得紧,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裴妍却是偏头一躲,见他愣了下,有些心虚道:“真多亏殿下帮忙了。”
想到宸王殿下拎着她的和离书,去婚媒署找官员走后门的样子,唇角不禁弯了弯。
“不必多谢。”宁宸澜垂眸,认认真真看着她的眼睛,温声道:“小妍不过河拆桥,本王就谢天谢地了。”
裴妍脸色变了变,盯着他的黑蟒纹袍服下摆不作声。
宁宸澜双拳不禁握紧,问她:“小妍可愿先跟着本王回西北封地。”
京中局势复杂,若将来自己能久居皇城,只有一种可能性。
到到天,她自然与自己同享尊位。
倘若不能如愿,她也会是唯一的宸王妃。
裴妍听他说这些,心中不禁感到疑虑。
待想明白后,自嘲一笑,淡淡道:“殿下是想让我做你的外室。”
“外室?”宁宸澜怔了怔,忽然笑起来,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脑子里想些什么。”
宁宸澜丝毫不懂女人心思,觉得自己早已经把话说得足够明白,没想到她还会产生这种荒唐的傻念头。
不禁捏了捏她的脸,反问道:“外室是什么,你跟本王说说,你倒会愿意做别人的外室。”
裴妍感觉自己被欺负了,推开他的手:“殿下,你逾矩了。”
“是啊,本王逾矩了。”他收回手,鼻端是她身上溺死人的馨香。
他心中极度不耐,右手指关节敲击着马车壁,吩咐车夫:“去玉华楼,开快些。”
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是种考验。
裴妍直觉他今日身上的气息比以往更强势,带来种危险的压迫感。
大概能猜到他想要什么,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是因为自己已经和离,所以彻底没了顾忌吗。
昨日顺德的话犹在耳畔,她说,自己完全不了解三皇子。
裴妍有些害怕,万一守不住自己的心,再抽身时,就不能如这次一般了断得干脆。
宁宸澜看出她心里不安,奈何嘴拙,不知该如何说才能令她相信自己。
但见她将镶着朱雀卵的璎珞项圈日日戴着,心中实在甜蜜,忽然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亲,目光温柔的看着她。
裴妍惊了一下,脸霎时涨红了。
宁宸澜心中更对其怜爱不已,控制不住想去抱她,这时马车骤然停了,车夫大声道:“殿下,玉华楼到了!”
裴妍心中松了口气,从他身旁钻出了车厢。
宁宸澜紧随她下车,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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