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别后, 裴妍又有十多天没有见过宁宸澜。
等到再去听学的时候,他专程在宫门口等着,陪着她一起到上书房, 只是还来不及说几句话就又匆匆离去。
自接管锦衣卫后, 宁宸澜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跟裴妍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祁玉旒跟钟珏二人也都相继得了实职,京都四公子里剩余两个,封萧恒深受太子器重,秋闱后已经正式入翰林。
只有裴沉参军的念想破灭,一直籍籍无名的消沉着。
这天晚上,钟珏跟裴沉一道喝酒, 忍不住抱怨道:“我真是不明白,殿下为何不替你谋个好差,好让你加入咱们的阵营。”
裴沉之前也以为宁宸澜会向自己抛出橄榄枝,可经过几次相处,发现此人并无任何拉拢自己的意图。
“除了祁家,真正能得他信任的还有谁。”裴沉语调微沉, 将杯中酒一口饮尽。
钟珏陪着他干了一杯, 不甚在意道:“是我能力不如祁大哥。”
裴沉摇了摇头, 掏出锭银子放在桌上:“世子以后也不必再为我说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说罢, 不顾钟珏出言挽留, 起身走出酒肆。
到了外面,裴沉面上的失意落魄全然不见, 仍是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神色里甚至透出几分超然。
父亲说得对, 他不该再意气用事, 许多道理连小妹都看得清楚,自己不该再犯糊涂。
太子殿下最近频频向自己示好,还派了封萧恒来做说客,说要给他在兵部谋个职务。
相比较而言,宸王对他的态度就冷淡多了。
只是这两方,任何一方他都不打算交心。
本想一直跟太子打太极下去,却突然受到祁玉旒暗示,建议他接受太子给他安排的位置,或许将来还有机会去参军。
他怀疑这是宸王的意思,奈何祁玉旒说话滴水不漏,让他根本摸不清底细。
今日约钟珏出来喝酒,便是看能否从他嘴里套出些什么。
结果如他所料,这傻子什么也不知道。
裴沉把心一定,决定就应了太子邀约,看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也为自己再争取一次机会。
盛暑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下来。
北方的秋冬确实不适合南方人,裴妍每次出门都觉得面皮要被吹裂了似的。
在这期间,皇后娘娘的赏赐就没有断过。
漂亮的皮毛和绸缎,做工精美的首饰,流水似的往将军府送去,看这架势,像是要把裴妍成长阶段的吃穿用度全包了。
裴母看得叹气连连,见裴妍抱着一匣子南珠爱不释手,不禁点了下她的前额,恼恨道:“自小家里短过你什么,眼皮子还是这么浅。”
“母亲,咱们就用这个镶在鞋子上好不好。”最近京里正时兴穿珍珠鞋,她一直没找到大小合适,光泽度又漂亮的珍珠,皇后送来的这匣正合她心意。
这些东西明面上是皇后所赏,其实连裴母都能看出来,全是宸王殿下所赠。
他大概也不打算隐瞒,有些盒子上还刻着王府徽章,就这么被人直接送来了。
裴母看得连连摇头,进宫去跟皇后娘娘提过几次,说裴妍还小,当不得这些喜爱。
话里话外,还透露了裴妍其实自小与族中表兄有过口头上的婚约,只能她长大些之后,回趟老家就能把两人的亲事定下来。
皇后却是对这些话不置可否,只是拉着她聊些家常,也完全没有要替宸王说话的意思。
入冬之后,天气一天冷似一天。
宁宸澜偶尔会在宫门口等裴妍,带着她一起到上书房,然后再去办事。
裴妍觉得他身上气息越来越强势,目色里阴霾甚重。
有时两人走在一起,他一句话都不说,裴妍能明显感觉到他心思不定。
初雪这天,宁宸澜依旧来送她上课。
“殿下,能不能等一会再走。”裴妍难得任性起来,抓着他衣袖不放。
“怎么了?”宁宸澜笑了下,用披风给她挡雪,眼神温柔。
这一刻,裴妍觉得他还跟从前一样没变。
“殿下若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我说说。”她悄悄垫起脚,想让彼此身高不要差那么多。
“小妍不用理会这些事――”见她眉心蹙了起来,宁宸澜话只说到一半。
那些藏污纳垢之事,哪里能说出来污她的耳朵,
“可我想知道殿下每天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想跟殿下一起分担。”裴妍目光里透出几分执拗,不顾周围还有别人,发脾气道:“殿下若还是这样,以后干脆别来找我了。”
这种狠话,她还是第一次说,马上就又后悔了。
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补救:“至少,这个月不许找我。”
“还有,东西也不准送。”只是她声音又轻又细,更像在撒娇。
宁宸澜平时连她一个眼神都招架不住,哪里受得了这个。
只得将她拉到小花园无人的僻静处,无奈道:“本打算等定下来再告诉你,月底本王可能要去趟西北。”
裴妍面色茫然:“殿下要去我父亲那里?”
“是。”宁宸澜目光清明,正色道:“本王早就怀疑裴家军中有陛下安插的奸细,若不及早查实此人身份,将来后患无穷。”
见她面色白了白,宁宸澜轻声安抚道:“放心,这一次,本王绝对不会让你家人出事。”
裴妍怔怔道:“那殿下要去多久。”
“短则三个月。”宁宸澜心中歉疚,语调越发温柔:“小妍,本王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和你分开。”
裴妍眼眶温热,微微笑了笑:“那殿下要说话算话。”
这一世,他其实并没有义务管父亲和哥哥的死活,可从一开始,他就将这当成了一份责任,裴妍心里一直非常感激。
宁宸澜胸中郁气一点点被她驱散,抬眼见不远处灌木林动了动,垂眸道:“小妍之前说要与本王一起分担,可是真心话。”
他隔得太近了,温热气息拂过她的耳朵,裴妍不自觉的想往后退,却被他捉住手腕。
宁宸澜声音低沉:“别动。”
然后单手将她的两只手扭在身后,另一只手扶住她后脑,呈现出一种禁锢的姿势,目光随即变得更加富有侵略性。
此行,其实说不准到底要去多久,心中不舍之情翻云覆雨搅弄,他忽然俯身吻了上去。
初雪落在两人头顶,飘飘扬扬的像是某种仪式。
不同于之前几次都只亲脸,这回是实打实的接吻。
他呼吸错乱,只余光一直留意前面灌木丛的动静。
裴妍整个人僵硬住,一时忘记自己身在哪里,脑子里全是他此刻浮浪不羁的模样。
直到不远处传来裴沉的怒吼,宁宸澜垂眸,看着她嫣红的脸颊,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等着我回来。”
“畜生,放开我妹妹!”喊话间,裴沉的拳头已经砸到宁宸澜脸上。
与此同时,十几个暗卫忽然间出现,持剑挡在宸王身前。
宁宸澜面色微红,手背拭去嘴角的血迹,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转身走了。
裴沉还要再追过去,已经被暗卫团团围住。
裴妍扑过去抱住他的腰,抽泣道:“哥哥,宸王殿下他欺负人。”
宁宸澜眉心一跳,忍住了回头的冲动。
就算是装的,怎么还哭上了呢……
只是时间紧迫,竟连哄哄她的时间都没有。
那天皇帝将他与太子同时叫到承干殿,且屏退了所有宫人,道裴将军如今声望越大,实乃民心所归,大周之幸。
太子很快揣度出皇帝真正意图,自请去西北做督军。
宁宸澜当时没作声,但看皇帝的意思,是也将他列为督军的人选中了。
本来派哪位皇子去,还是隔未知数。
可前两天有人向皇帝进言,说太子替裴将军的儿子裴沉在兵部谋了个肥缺……
皇帝因这事心生不悦,督军之职便落在了宸王头上。
临走前,皇帝还半开玩笑似的,让他以后收敛点,别再招惹裴家幼女。
前有裴将军夫妇生气将他写的字退回王府,后又有裴沉以下犯上,将宁宸澜打了一拳。
世人如今都知道,裴家人对宸王殿下避之唯恐不及,裴夫人都已经准备打包行李,带小女儿回江南老家避祸去了。
宁宸澜目光桀骜,淡淡应了声,看上去并不将此事放在眼里。
随着天气越来越寒冷,皇后免了公主们听学,裴妍也可以不用再进宫了。
那天跟着母亲去普济寺进香,才知怀桑大师竟早已圆寂了。
回去后她失眠了整晚,想不通为何上一世活的好好的大师,会这么早便过世了。
猛然想起宁宸澜送自己的红绳,这才意识到,这或许是大师留下的护身符,他又将其给了自己。
过了几天,家中收到江南寄来的信函,外祖父身子不好了。
裴母想找裴沉商议回江南的事,结果等到半夜裴沉都没回来,不由失望道:“这孩子,整天连人影都没有,也不知道做些什么。”
裴妍最近也不了解哥哥的行踪,只能安慰母亲道:“大概又是跟钟世子在一起吧。”
第二日清晨,裴沉临出门前被裴夫人叫住。
“沉儿,今天回来吃晚饭吧。”裴母跟着追到院子里,看上去忧心忡忡。
裴沉转身看着母亲,笑了笑说:“晚上有个酒局,可能要晚点回来。”
裴母叹了口气,无奈的转身离去。
裴妍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心里十分不好受,跑过去说道:“哥哥,外祖父病了,母亲心情不好,你就不能早点回来吗?”
上一世,外祖父也是从这个冬天开始生病,过完年没几日就病逝了。
还记得当时母亲很伤心,道父母都不在了,以后就是孤儿了。
当时裴妍还安慰母亲,她还有父亲,自己和大哥,他们一家人会一辈子在一起的。
谁知两年后,大哥和父亲就战死……
对于母亲来说,这个冬天或许就是所有不幸的开始。
裴沉听说外祖生病,着急道:“信上怎么说的,严不严重。”
“若是严重,哥哥会跟我们一道回江南吗?”裴妍知道哥哥现在心思都放在差事上,无暇顾及其他。
裴沉摸摸她的头:“我自然要护送你跟母亲回去的。”
说着,蹲下视线与她平视道:“妍妍,你别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哥哥护着你。”
裴妍一愣,知道他是在说宁宸澜,心情不禁有些复杂。
或许从一开始见面,这样的结果就是宸王殿下想要的。
所以,他才从不在自己家人面前收敛,也毫不顾忌表现出对自己的占有欲。
如今他被母亲和哥哥都视作毒蛇猛兽,反而可以毫无顾忌的以督军身份去往西北。
还记得他曾经对自己说过,不管天下人怎么看,只要自己站在他身边……
裴妍抚摸着手腕上的红绳,默默祈祷,殿下和父亲都要平安归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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