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  皇后心绪不宁的枯坐一宿,天将亮时,听新任的掌印太监全福高声通传:“陛下驾到。”

    陛下――

    她心头一震,  思及这几日所发生的事,  竟感到几分茫然不知所措。

    尽管她一直盼着宸王能够登基,却不曾想到,会是以“忤逆”的方式。

    她恨先皇后,恨张贵妃,恨所有阻碍宸王继位的人,却不曾真正恨过皇帝。

    而这整件事的筹谋,父亲知道,  兄长知道,她自小看着长大的侄儿是马前卒……唯独她这个母后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

    眼看着凤仪宫,马上就要换女主人了。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走近,皇后心中百感交集,最终激动的迎了上去,唤了声:“宸儿。”

    “母后,  儿子给母后请安。”宁宸澜走近,  看着母亲缓缓跪了下去。

    方才在母亲那双一贯慈爱的眼睛里,  他竟看出了几分畏惧。

    心里不禁浮现几分自嘲,是啊,  如今世上谁人不说他一句忤逆残暴,  又有谁不畏惧他的手段。

    可是他宁愿母亲怕他,甚至恨他,  也绝不会允许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宸儿,  你父亲如今怎样了,  本宫想去瞧瞧他,  可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她始终还是牵挂着太上皇,想着能与他生同寝,死同穴。

    宁宸澜神色有些僵硬,淡淡道:“太上皇身子不适,儿子已派人护送他去皇陵疗养,母后不必牵挂。”

    “这么快……”太后神色有些凄惶,看着态度坚决的新帝,有些尴难堪的低下头去。

    过了半晌,待新帝搀扶她在太师椅上落座后,方讷讷道:“听闻你三日后就要成婚,是否也太仓促了些。”

    宁宸澜坐在太后身边,闻言微微蹙眉,接着又听对方说道:“且之前是选王妃,如今是选皇后,怎可同日而语,依本宫看,皇后人选还要再议――”

    “母后!”宁宸澜今日还未能抽空去看一眼刚入宫的裴妍,便先来了凤仪宫,未想却听到母亲这番话,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厌烦。

    他想过母后会因为狗皇帝的事对自己生出怨恨,进而责难几句,这些他都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唯独自己的婚事,由不得任何人干涉。

    不光是因为他曾允诺过裴将军,也因为这是他自己心之所向。

    无论是上一世,还是今生,他都只爱过裴妍一人,也只会要她一个。

    最终母子二人不欢而散,宁宸澜离开凤仪宫后,便步履匆匆回了明月殿。

    承干殿才刚刚腾出来,他厌恶极了老皇帝的气息,命人重新修缮,完备之前,他便选了另一处与其规制相似的宫殿居住。

    裴妍先前安顿在和沁园,谁料还没入夜,已升任大内掌印太监的全福便带了一顶软轿来接她过去。

    这是宁宸澜继位之后,两人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晚上。

    在等他的时候,裴妍心里无来由的心跳加速。

    如今她终于得知那件事的全貌,也知道了他每每躺在自己身边时的心思,心里时常感到矛盾,到底要不要顺着他。

    母亲叮嘱过,她现在年纪还小,最好不要行房事。

    先前宁宸澜也应允过,会等她两年……可眼下,事情似乎已失了控。

    那时候他就像一头野兽,恨不得将她整个吃了。

    听到外头的通传后,裴妍倏然睁大双眼,心脏砰砰直跳,甚至都忘记了要起身去迎接他。

    珠帘发出微微的响动,只他一人走进内殿,其余人等都被留在了外头。

    裴妍一直垂着头,等到看见明黄色的衣袍一角,才回过神来,赶紧起身屈了屈膝。

    “以后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场合,都不必对朕行礼。”宁宸澜牵着她上前,然后去床上躺了下来。

    这被褥间满是她身上的气息,宁宸澜深深吸了口气,见身边仍没有动静,将心绪往下压了压,柔声道:“过来陪朕睡会儿。”

    裴妍走过去,瞧他说话一只手臂挡在眼睛上,满身倦怠之色,有些心疼道:“陛下困了,早些休息吧。”

    宁宸澜没做声,闭着眼睛,摸到了她的手,将人提上床搂着,吐词有些含混:“想听你唤我的名字。”

    裴妍眨了眨眼,最后红着脸说道:“宸澜……要不要先沐浴了再睡。”

    “小妍嫌弃朕脏。”他喃喃自语,有些固执的意味:“那朕脱了衣服便好了。”

    说着,他便真去脱那明黄色龙袍。

    见他又开始“□□熏心”,裴妍先前见他疲累生出的一点儿同情心,渐渐烟消云散,蹙着眉骂了一声:“无赖。”

    宁宸澜便停下来,神色认真道:“生气了?”

    “恩?”裴妍有些哭笑不得:“什么呀。”

    宁宸澜凑近给了她绵长一吻,心情好些了后,才接着道:“最怕惹你生气。”

    裴妍微微气喘,钻进他怀里小声嘟囔:“我才不信呢,你最爱欺负我,还总是拘着我,这也不许那也不许。”

    放在她腰上的大手忽然从她衣襟滑了进去,与此同时他身体覆了上来,额头与她相抵着,目光里透出种奇异的光。

    “之前是没有自信,怕你不喜欢与我一处,今后绝不会了。”他胸口软得像是要化开,单是望着她就觉得异常满足。

    从来不知道,深爱着一个人的感觉是满足中又透着些酸,无时不刻不为她牵念,心疼。

    有多欢愉,就有多痛苦。

    因为越是在意,就越害怕会从指间滑走。

    他甚至开始贪生怕死,已经知道转世轮回是真,那么下一世,下下一世他们又会在哪里。

    裴妍双手抵在他胸前,将人微微推开一些,有些羞涩的道:“但你可知,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

    “那时我不尚不知这是种什么感觉,归因于你本身气质太过骇人,之后便处处避着你。”裴妍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尽可能让语调平静不发颤:“可是,那一晚温泉庄子上雷雨交加,我看见你站在门外,才明白自己对你的感觉并非纯然的畏惧,还有……”

    见她停住不肯再说,宁宸澜唇角勾起,柔声问道:“说说,还有什么?”

    裴妍咬着唇,随即抬头在他鼻梁上亲了一下,再在他左右唇角各亲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若是我那么早便动心了,你信吗。”

    宁宸澜忍不住,笑声从喉咙里溢了出来,一只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去解她胸前的扣子。

    “喂!”裴妍适才说出隐秘的心事,见他还是只想着风月,不禁有些恼了。

    宁宸澜低笑着说道:“还真是不太相信。”

    话音里几分自嘲,如自己这般双手沾满血腥的残暴之人,哪值得她一见倾心。

    那时他生怕多进一步,便会惹恼了她,是以处处小心留有余地,若知道她心里早有自己,怕是会把持不住……

    “不信算了。”裴妍白了他一眼,接着里裤就被人扒去,双脚用力的去蹬他,裹了被子坐起来:“你怎么天天满脑子都是这些。”

    “适才与母后起了争执,心情不佳,只能从身边最亲近之人身上找补了。”宁宸澜也坐起来,然后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裴妍目光从他胸肌上移开,闷闷的不说话。

    宁宸澜将帐幔放了下来,轻轻说了句:“天真凉。”

    “陛下觉得冷,大可将衣服穿上。”裴妍说着,就要去捡挂在床沿上的衣服。

    谁知下一秒,宁宸澜长臂轻轻一扫,袍子直接滑落到了地上。

    床上仅有一床被子,被裴妍抱着不放,他眼馋的盯了一会儿,索性光着上半身睡下了。

    闭眼躺了一会儿,感觉到身上盖了柔软的毯子,他唇角抿了抿,继续默不作声的装睡。

    裴妍知道他连日来奔波未曾合眼,今天又操持了太多事,必是累极了,不禁又心疼起来。

    给他盖好被子,便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下巴轻轻搁在他肩头。

    宁宸澜本没打算睡的,但被她这样亲近依偎着,心中所有烦乱全都被抚平。

    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又不忍再打扰。

    这一夜,就被两人玩笑般的揭了过去。

    待到第二日清晨,裴妍醒来的时候,枕边已经空空如也。

    但全福留了下来伺候她早膳,一面传达宁宸澜留的话:“陛下说了,您不必再回沁和园,就住在这儿,待会儿奴才就命人把大婚的衣服首饰送来给您试穿。”

    “这日子定得仓促,想必礼服也不是什么好的。”裴妍提起这事就不太高兴,只不过心知肚明,他绝不会同意推迟婚事,也就这样作罢了。

    全福立即跪下道:“哎哟我的主子,您这话可就冤枉奴才们了。”

    说罢,他使眼色屏退了左右,巴巴膝行上前道:“主子有所不知,您与陛下的婚服,是陛下亲手绘的图纸,制作出来后,又前前后后改了七八遍,耗时大半年呢。”

    见裴妍投来目光,全福脸上笑出了一朵花儿,躬着身子道:“待会您见了就知道了,那凤袍天下绝无仅有,您穿上,定是比那天上的仙女儿还美。”

    裴妍先还想他从不曾使人量过尺寸,会不会不合身,紧接着又想起,自西北回来后他便格外黏人,自己身上哪处是何尺寸,他必都已清清楚楚……

    上午试穿凤袍的时候,这种感觉尤甚。

    整件衣服极尽精美奢华,却在细节处无一不贴合她的身形,且内衬用的布料柔软至极,行动举止毫无束缚。

    裴妍甚至有种感觉,身上穿着这件凤袍,就像被他的大掌一寸寸抚摸过似的。

    他竟这样笃定自己将会是以皇后的身份出嫁,难怪他曾说过,自己不需学习如何给皇帝敬茶等繁文缛节。

    正对镜自照,突然又来人通传道,皇后娘娘要请她去凤仪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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