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光主殿之内,对于紫绡的条件,贺云野既不说可以,也不说不可以,他不会给她任何应承,紫绡若想离开青莲仙境,自然会跟着他走。
他转过身,和片羽一同去寻找在潭边玩水的金虎。
两人一前一后,在金虎左右悠然落坐。
金虎还跟贺云野置着气,偌大的虎躯往片羽身边挪了挪,想离某只仙鹤远一点。
贺云野也不分辩,他取下腰间佩戴的紫玛瑙,对着上面的青金石环轻点几下,只见展翼的白鹤收起了一对羽翮,从中飞出一个卷尾玉虎璎珞项圈。
片羽向来与贺云野最有默契,她将项圈接过,往金虎的脖子上一挂:“正好。”
金虎看着璎珞上面的玉虎形佩,不明白两人在做什么。
片羽却很好奇:“我的鹿角松石项链是传送法阵,这枚玉虎璎珞项圈又是什么?”
“一样的,既是传送法阵,也是储物宝器,可惜时间匆忙,法阵只完成了一部分,目前仅能在无尽海一带使用。”
三叠潭北临神殿,东靠巉崖,贺云野抬首东望,只见一飞流急瀑,横阔数百丈,自崖顶轰然直下,捣入潭内,腾起一片茫茫雾浪。
贺云野在完成鹿角传送阵之后,便着手于玉虎的制作,鹿角可在仙界来回穿梭,而玉虎的目标则锁定在了妖界。
比起与生俱来的医道天赋,贺云野在设阵与破阵的研习能力上显然要更强大一些,金虎和片羽则志不在此。
妖界广袤无边,界与界相距,更是无际无涯,贺云野先选了无尽海,是考虑着黯域凶兽一旦冲破结界,无尽海朝不保夕,他们可借传送阵即刻抵达,与黯兽对抗,不至于耽误太多时间在飞行之上。
“传送法宝文光殿里面多的是,缺你这一个吗?”金虎昂起圆乎乎的脑门,一张口两颊的胡须抖啊抖的。
片羽听着金虎的口不对心,指尖轻抚着玉佩周围的云纹:“我倒是喜欢这只玉虎,既然岩星哥哥不想要,那我可就拿走了。”
金虎冷哼一声,高高昂起的脑袋瞬间伏下去枕在前肢上,生怕片羽把他的胡话当真。
贺云野唇角浮出一丝笑意,好像金虎的反应全在他的掌握之中:“除此之外,它还有一个作用,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将玉石拆开,对着它说话,我都能听到。”
片羽一听,将埋没在一片白色虎毛中的玉佩抓了出来,吉光神力在掌中萦绕,沿着玉虎中间一道明显的凹纹将其扳成两半,证明了的确如贺云野所说,可以交流。
片羽:“要怎么还原回去?”
贺云野:“两者并在一起,便能复原。”
片羽将两处截面并排,见玉佩果然恢复如初。
她心中有疑,将自己的鹿角项链取下,放在手中观摩,不甚确定地说道:“我的好像也能拆开……”
贺云野:“都是一样的。”
金虎惊诧一声:“一样的?你先前怎么没说?”
贺云野见岩星跟他说话,便知他已经不生气了:“我们三个从小到大,朝夕相处,形影不离,说了也用不上啊。”
是狐族大祭司的到来,才使得他们第一次分开行动。
金虎想了一下,问道:“若是我和片羽说话,彼此也能听到吗?”
贺云野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会制作鹿角白玉项链,完全是因为他的母亲灵鹤仙子。从诞生之始,灵鹤仙子便肩负着驯化天地凶兽的重任,作为灵羽一族的后代,贺云野与母亲的能力虽不同,但他和金虎、片羽三个,终有一天会因为身上不同的责任而不得已选择分开。
贺云野没说,是不想他们也有这种担忧。
金虎不会想太多,片羽却不好糊弄,她望着贺云野沉默的侧颜,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贺云野把璎珞项圈交给岩星之后,先是去了一趟文光殿,之后又折回三叠潭,和金虎、片羽闹了一夜。
紫绡站在吉光主殿的云窗边上,静静地看着他们,她有一百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热闹了。
在预测到黯域的危机之前,天狼王和黑狐王争夺妖主之位期间,是整个妖界一年里最繁盛最活跃的时候。那段时间里,大大小小的妖怪会爬山涉水不辞辛苦来到遥川洞府,只为一睹最强王者的威严与神采,哪怕妖怪们只能远远地瞧上一眼,也不妨碍他们的满腔热忱。
在紫绡的印象中,天狼王就是个愣头青,能在群狼之中占据领头的位置,完全是靠以暴制暴,狼群不服他,就打到他们服气为止。在和紫绡的父亲黑狐王对上之前,天狼王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负,年少轻狂自觉连天都能战胜的天狼王来到遥川洞府,不管不顾便向黑狐王下了战书,直到被打得头破血流、铩羽而归,才明白自己那点修为在真正的王者面前根本不够看。
从那天以后,天狼王便把挫败黑狐王列为狼生中一等重要的大事,每年都要跑到遥川洞府大肆破坏一场,黑狐王不堪其扰但又不能因此而杀了他,索性便在洞府前设立一座圆坛,广邀妖界强者,只要能在天狼王的手下证明自己的实力,便能得到黑狐王的重用,如果不想在狐族王室中供职,黑狐王也会赠与其同等价位的宝物作为报酬。
天狼王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黑狐王网罗贤才的尺度,可就算知道真相,他对黑狐王的安排怕也是乐在其中。
时过境迁,天狼王至今仍以为百年前打败黑狐王靠的是自己真正的实力,若是将来有一天得知黑狐王曾在暗中放水,会不会气得像个火药桶一样直接炸开?
紫绡一想到那个场面心中忍不住想笑,但她终究没有笑出来。
她在等天亮,天一亮,冥海迎来曙光,海上的怒涛会平静下去,对于她和贺云野进入海底城,亦可减少一些风险。
青莲仙境也有四季轮换、昼夜晨昏,当青龙阖上双眼,便是烟销日出之际。
紫绡懒得走正门,直接从云窗上一跃而下,去和片羽他们会合。在出发之前,有件事情她得先解决掉。
“想让我带路进入海底狱城,最好不要限制我的法力。”紫绡扬声喊道,此时的她一丝灵力也施展不出,进入海底城跟白白送死没有任何区别,她既想让片羽收回克制灵力的仙术,也想让片羽许下承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不会对她施用此术。
片羽的目光凝视着紫绡慢慢走来的颀长身影,一双纯粹的黑曜石眼眸轻轻地眨了眨,笑道:“没问题。”
话虽如此,片羽却将之前捆过紫绡的红丝带取了出来,交给贺云野。
不是片羽对贺云野的实力没有信心,只是依着黑狐一族如今的情况,紫绡想要中途暗下黑手,利用贺云野要挟青莲仙境,也不是没有可能,有备无患总没有错。
紫绡一见到红丝带,想起曾被它支配过的无力感,身体仿佛又陷入那种头重脚轻的状态。她的眼里闪过一丝寒光,终有一天,她会把那根破丝带抢到手,一把火烧成灰。
贺云野明白片羽的意思,可他身上的法宝并不少,制伏一只黑狐妖绰绰有余:“你留着吧,看得出来,它很喜欢你。”
那根红丝精怪显然听得懂人话,上下浮动表示贺云野说得极对。
“去望南峰,先拿防御图,再进海底城,”紫绡可不管红丝精怪喜欢谁,她踏出一步,站到贺云野身前,冷笑一声,“没有防御图,就等着葬身冥海吧。”
紫绡当初从冥海脱身之后,便将海底城的地形与路线绘制成图,随身携带。
她对青莲仙境所知不多,闯入仙界后能否全身而退也不可得知,于是把海底城的防御图藏在仙人山上,并留下信号传给了黑狐王。
因着冥界与妖界的千年仇怨,即便冥王答应结盟,也难保不会从中作梗,转而把刀子插到妖族背后,最稳妥的方法自然是尘寰之力,人界的尘寰之力结合妖界的沧元之力,是击退黯兽进攻最有效的方法,在预测到黯域危机后,狐族也第一时间便找上人间的皇帝。
虽然最终结果是人族拒绝合作,但紫绡却得到了关于尘寰之力下落的线索,如果大祭司在此次抢夺死魂复生之法的争斗中不幸陨落,留下海底城防御图,至少给了妖族一线希望。希望妖族有一天能拿到复生之法,沿着地图线路寻到那座海下狱城,救活稷封,找到尘寰之力。
有道舆先生在,冥海之下的地形山势一目了然,海底城的防御图兴许起不了多大作用,但一来道舆先生选择与片羽结伴而行前往人界,二来贺云野尽管对冥界地势颇有了解,但也只是从经书上得知,并未亲自考验,相较之下,紫绡去过冥海,她的话更有说服力。
贺云野同意紫绡的要求,金虎可惯不得这丫头的臭脾气,防御图是紫绡九死一生以命换回来的,但金虎并不知晓:“你这防御图是如何来的?我怎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你若半路上把人往海沟里带,又有谁能知道?”
面对金虎的质疑,紫绡的脾气显然更臭了:“爱信不信,谁管你!”
被紫绡一呛,金虎只觉得当初那一掌还是太轻了,把这臭丫头拍成肉泥都不过分。
他伏下身体,眼中凶光迸发,准备趁贺云野不注意,一跃而上将这妮子彻底撕成碎片,不过那凶猛的气势到底被贺云野开启法阵的光芒给生生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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