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南峰巅,大雪顾自飘零,山风刺骨依旧。
贺云野转身向着片羽,打算先送她和道舆先生前往人间,却在此时,一点银光兀然刺入他的眼眸。
片羽的莲簪在闪动。
银莲遇上邪气,会有反应!
灵鹤仙子的话在贺云野脑海中一闪而过。
来不及细想,贺云野三道仙诀连施,打落在结界之上,将原来寻常的隔绝结界转化成了防御之阵。
防御阵刚刚落成,便是山崩海裂了一般,一声巨响,一阵剧颤,颠得阵中人摇摇晃晃,几欲跌落在地。
“是黯兽!”紫绡惊呼一声,这些被她厌恶到骨子里的邪兽,没想到会在这里让她撞见。
贺云野按下腰间右侧莲光澹澹的紫玛瑙,抬眼环顾四周,不出所料,法阵之外,层山叠嶂皆已化为平地。
总共三头黯兽,来得毫无征兆,一头三足四翼飞鹰,一头单目长毛羚羊,一头鱼首鸟尾花斑豹,均带着猎人般势在必得的眼神,垂涎着阵中愤怒不已的猎物,高亢的咆哮声中带着暴戾成性的气息,一个呼吸便是一阵狂风大作,三头黯兽同时嘶嚎,整座山头似要被倒卷而去,天地之间,乌云翻滚,雪花乱舞,碎石杂沓,沙尘弥漫,五步之内,混沌不明,十步之外,不见天光。
“三头黯兽,是来救自己同类的吧。”金虎一语中的。
平日里青莲仙境仙门紧闭,黯兽们无从下手,今日贺云野等人出行,这些黯兽想来是感应到了护界大阵在为他们开路,特意赶来仙人山巅,查探是否有机可乘,顺势救下被困在万兽殿的同伙们。
金虎被额头上的莲华印刺激到,脑颅内还隐隐作痛,仙兽仰天怒吼一声,四肢坚爪势如利剑,携着雷霆之均,预备将这些突如其来的凶兽生吞活剥,杀个片甲不留。
“呵。”眼看一场血战无可避免,紫绡话不多说,左手召出血灵石,右手拔下红玉簪,玉簪化为风焰长剑,灵石祭成封印法阵,时刻准备进攻。
与此同时,片羽也唤出了锦瑟“春归”,“春归”乃是仙界司空老殿主亲手所制的乐器法宝,通体髹漆彩绘,华美瑰丽,璀璨夺目,不可逼视,片羽将其上五十根古弦一并卸下,在空中并排铺开,随时截断黯兽的退路。
众人悉知,黯域凶兽不死不灭,唯一的方法就是将他们囚禁起来。
黯兽从现身开始,便不断攻击着贺云野的防御阵,用不了多久,整个防御阵便会四分五裂,难以成形。
“单目羚羊给我,剩下两个你们搞定!”妖族与黯域交手多年,紫绡深知这些东西不好对付,以一对一极为勉强,可南面就是妖界,是她族群生活的地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这些邪物从眼前逃脱。
单目长毛羚羊显然听懂了紫绡的挑衅,防御阵一破,率先对紫绡下手,口中三片碎骨吐出,直冲她的左眼、左手和右脚而去,紫绡连连翻身,速速退让,才堪堪躲开骨片的猛烈攻击。
不等紫绡反应过来,单目羚羊又是三道冶蓝幽火连续轰出,速度之快,犹如电掣,风焰长剑挡得住一,挡得住二,第三道幽火却是避闪不及,眼见就要削断自己的臂膀,紫绡凭着求生本能,唤出褐色飞舟拦住幽火,才勉强躲过一劫。
第三道幽火落在飞舟上,飞舟迅速裂开数道斑痕,紫绡的飞舟是能与仙界法器相较量的存在,经此一击,足以证明那黯兽的力量有多强悍。
“该死的!”几道斑痕虽然不影响飞舟的正常使用,但入了紫绡眼中,顿觉胸口一阵绞痛,险些喘不过气来。
紫绡不得已收起了血灵石,地上的封印大阵也随之消散,看到黯兽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拘束,还连累挚爱的宝器受到损坏,紫绡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一场对峙从头到尾,仅在电光石火之间,法阵一破,贺云野当机立断,挥出一面天青大旗,旗面不断扩大,像天空般无限延伸,渐渐地取代了防御法阵,将黯兽阻挡在众人之外。
青山遥亘,白波映日,仙鹤远眺,银莲怒放,旗布两面正中央的灵羽族徽彩线分明。
贺云野由旗内向外看,黯兽的行踪一目了然。黯兽由外往内看,像是忽然被黑暗罩住了眼睛,一切变得不可捉摸。
黯兽看不见猎物,愈发暴躁难耐,疯狂攻击着风雪中猎猎作响的旗帜,想要彻底撕碎横拦在眼前的一切障碍。
紫绡对黯兽恨之入骨,贺云野当然明白,但说到单打独斗,大祭司未必是单目羚羊的对手。
他从紫玛瑙中取出三道金色的封印符箓,一道给了片羽,一道交给紫绡:“会用吗?”
片羽不消说,从前贺云野便教过她,而紫绡在符阵上的造诣,贺云野相信她也能驾轻就熟。
金色封印符和血灵石封印阵异曲同工,效果却要比血灵石强,但封印符只有三道,如此一看,不懂阵法的便只有金虎了。
贺云野又问道:“你等下对付哪只?”
紫绡初心不改:“单目羚羊。”
贺云野也不反对,眼前三头恶兽有所图谋,暂时不会想要离开,他有足够的时间跟它们周旋。
“片羽。”
“嗯。”无需贺云野多言,片羽便清楚他的意思,待灵羽青旗一收起,五十根古弦瞬间化为破空利箭,冲着黯域凶兽悍然射去。
古弦之箭直指黯兽,封印金符紧随其后,照着贺云野的计划,分散三头永生凶兽的注意力,不论强弱,成功封印一个是一个。
紫绡选了单目长毛羚羊,贺云野和金虎合力围击鱼首鸟尾花斑豹,争取一击即中,剩下的三足四翼飞鹰唯有交给片羽去牵制。
神力压制是片羽与生俱来的能力,除了青莲仙境,这一点只有紫绡体会过。
但紫绡并不知道,这一天赋并非万能。由于神力严重缺失,片羽至今无法做到大范围无差别的封印。
而四翼飞鹰恰好是警惕性十足的黯兽,知道要和自己交战的人是片羽,不待她靠近,迅速遁入高空,远离片羽百丈开外,如此一来,片羽的封印符便落不到它身上,而灵力封锁,更是无从谈起。
“以为躲远一点,我便奈何不了你了?”
一卷墨白玉简,从左腕处的开口双羽镯中飞出,落入片羽的掌心之间。
与贺云野的紫玛瑙一样,金羽镯也是储物仙器,里面盛放着各式各样的法宝。
玉简上下两道玄青丝绳被片羽先后抽走,八十一枚光润狭长的玉片顿时在空中散开,朝四面八方的云涛奔赴而去。
云涛汹涌,场面瞬息万变,任四翼飞鹰的目力再好,也难以窥清玉简的全部踪迹。
片羽停在白云间,留意着远处飞鹰的一举一动,周身仙力流转不息,长裙翻翩,其上的花草沿着裙角边缘迅速褪去,在空中不断复刻,继而交织成一株五色花藤。
五色花藤似九天银河望不见尽头,曾经明艳娇嫩的花瓣悉数化为了利刃,摧金断玉,均不在话下。
片羽手腕一转,花草藤因势而动,带着惊涛裂岸的毁灭之势,穿破重重云层,直冲飞鹰而去。
飞鹰仿佛无心战斗,一退再退,直到被后方蓦然出现的玉简拦住去路,退无可退,才被迫在空中立定。
不待花草仙藤近身,飞鹰身体极速膨胀,片羽一眼望去,只见其体型扩张了千倍不止,一双鹰眼凶光毕露,一张鹰脸因横生的怒火而诡异地扭曲着,显得分外狰狞,四翼大张刹那,恍如夜幕降临,天光骤然变暗,万物相继失色。
“书中记载,是黯兽无限强大的再生之力,造就了它们不死不灭的永生特性。”
这再生之力有多强大,片羽也算是见识到了。
外层的旧羽疯狂脱落,里层的新羽肆意生长,鹰羽的生长之速远远超过了凋落之速,一层,两层,三层……在疾驰而来的仙藤靠近本体之前,四翼飞鹰足足脱落了九层的羽毛,漫天黑羽将片羽眼中最后一点光线彻底吞没。
由黑羽翻搅拨弄而成,一轮飞速旋转、凶悍异常的风暴漩涡横空出现在了四翼飞鹰的面前,彻底拦住仙藤的去路。
仙藤若是继续前进,势必要被漩涡的巨力绞成粉末。
“回来!”
关键一刻,借助花草藤上及时升起的熹微光泽,片羽右手往后一收,阻止仙藤葬身漩涡的命运。
花草仙藤或曲或直,回归到片羽身旁,其上五色光芒由弱及强,只一眨眼,天空便因五彩神光而有了颜色,不再是漆黑一片。
片羽左右环顾,仿佛有无数只看不见的妖臂从风暴中不断伸出,狂揽重重云浪,朝着震天嘶鸣的漩涡方位不断迫近。
没了云层掩护,八十一枚已如城墙般巨大的玉简便无所遁形,于虚空之中一览无遗。
“该怎么做?”
片羽立于风中,耳旁狂风呼啸,鬓边青丝飞扬,冷静自持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破敌之道。
“风!”
黑羽引导着风,又依赖着风。
风既能承载它,便能毁灭它。
思及此,片羽毫不迟疑,指尖一转,三簇如红豆大小的火魄不动声色,悄然藏匿于花瓣模样的刃片之中。
为掩耳目,万千花刃于同一时间搭作一张红色长弓,三支破风利箭携带着火魄,如暗夜流星般朝风暴中的黑羽疾刺而去。
片羽小心翼翼控制着每一支利箭的行踪,极力避免花刃与漩涡的相互碰撞。
四翼飞鹰天性机警多疑,先前便已察觉到,片羽不似贺云野、紫绡那般,在接近黯兽时怀着本能的警惕之心,反而是藏有一丝期待在眼中,尽管这丝期待微乎其微,却依旧逃不过一双锐利的鹰眼,这令四翼飞鹰不得不上心。
然而飞鹰再机敏乖觉,一旦片羽有心隐藏,绝不会叫它洞察到一丝一毫。
正如此时此刻,飞鹰只当她是正常出招,并未看出此举有何不妥,因而只顾着加强漩涡汹涌绞杀的力度,对迎面而来的箭镞丝毫不放在眼里。
任何妄想接近它的法器,最终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漩涡之力绞成碎片,三足飞鹰四翼凌空,驭风狂啸,不无得意地想道。
退一万步讲,即便法器穿破漩涡接触到本体也无妨,它是不死不灭的黯域凶兽,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杀得死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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