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辛年接手给邻居大爷遛狗的任务,一早一晚出去跑两次,又给楼下的小孩当家教补课,黎女士店里忙的时候他也得去搭把手。剩下的时间他就陪老人看看电视,择菜浇花晾衣服,晚上回房间跟向祺鑫连麦打游戏。
说是打游戏,其实辛年打一般男生的手游都非常菜,比起那些,他更喜欢欢乐斗地主。
向祺鑫、辛年、楚嘉阳、李浔枫四个人为了斗地主专门拉了一个小群,每天准时上线建房,最后一个没赶上的就只能蹲在群里点其他人发的链接复活欢乐豆。
“不应当,我只是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大学生,为什么不打王者不吃鸡,每天跟个老大爷一样斗地主。”李浔枫幽怨地在群语音里说。
“那你退群呗,省得每次还要跟我们抢位置。”楚嘉阳嘁了一声,又说,“这把稳了,不许跟我抢,我要叫地主!”
十分钟后,语音里传来楚嘉阳破口大骂的声音:“你们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联手挤兑我!”
“不然呢?”辛年语气里满满的无辜,“你是地主啊,农民同胞就是代表社会主义来毒打你的。”
十几轮下来,楚嘉阳输得连裤衩子都不剩,哀嚎一声退出游戏。
“我趣,高数出成绩了。”楚嘉阳随手打开班级群通知,就叫出声来。
“真的吗?赶快去查。”辛年也退出游戏,点到学校官网信息门户去找成绩。
过了一会儿,楚嘉阳咋咋呼呼的声音炸在语音通话里:“八十二!我考了八十二!辛年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辛年被吵得耳朵疼,无奈地笑着恭喜他,聊了一会儿挂断电话,又拨通了和向祺鑫的私聊语音:“新气象,你怎么样?”
向祺鑫说:“八十九。”
“八十九?老师压绩点了吧?”辛年有些不乐意。
向祺鑫的声音听起来却很满意:“已经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分数了。你呢?”
辛年随口说:“哦,我一百。”
向祺鑫:“……”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时间很快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辛年跟着黎女士一起收拾年货,全家一人捣鼓两个菜凑出一桌年夜饭,然后开了椰汁可乐,就着热热闹闹的春晚吃饭。
爷爷喝了点热黄酒,开开心心说笑着,忽然擦起眼泪:“小鱼有本事啊,拉扯我们一大家子拖油瓶,还把年年教得那么好,文华在天有灵,一定也安心了。”
“哎哟,别说这些。”奶奶拍了爷爷一下,对母亲说,“小鱼啊,我们和你爸妈是一样的,这么多年早就把你当亲生女儿了。你一个人不容易,长辈年纪大又照顾不到你,我们都想你找个新的伴儿好好过日子。到时候,我们俩就跟你亲爸亲妈一样,替你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好不好?”
黎女士红了眼,赶忙笑着说:“哎呀,怎么催完妮妮又催到我头上了?你们四个都是我爸妈,一家人在一块开开心心的还不好吗?现在妮妮有出息,我店里钱赚得也够,平时看看电影逛逛街,和小姐妹喝点下午茶,不知道有多自在呢。你们的嫁妆就留着给妮妮当彩礼,叫他买个大房子找老婆去。”
“黎女士,你怎么拉你亲儿子挡枪啊?”辛年故意抱怨,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完晚饭,老人先回去睡觉了,辛年在小品的声音里陪母亲收拾碗筷。
“妮妮,你不要有压力噢,长辈有些时候没话聊,才会一直说找对象找对象的,其实你自己过得好就好了,不用着急的。”黎女士一边洗碗一边说,“我们家呢,不如别人那么轻松,再过几年,老人的饮食起居都要挂到你身上了,妈妈不想你太辛苦,但是更不想你瞒着人家交往。都是父母的小宝贝,没有谁有义务帮你承担这些的,妈妈希望你有能力负责的时候,再去建立稳定长久的关系。”
辛年鼻子一酸,轻声问:“那要是……我一直不找呢?”
“那就不要强求。”黎女士坦然一笑,“妈妈一直没有再婚,不是因为妈妈是什么二十四孝好女人,是因为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像你爸爸一样让我心动的男人。既然没有心动,那就不要将就,每天把生活过得开心,顺其自然不是也很好吗?”
辛年用力点点头。他虽然还是不敢把实话说出口,但母亲的坦然和温柔已经包裹住了他整颗不安的心。他想,虽然从小总被别人觉得很可怜,但他过得很好,成长路上遇到的都是很不错的人。
倒计时走到零点整,黎女士在跟自己的生意伙伴发语音祝福,喜气洋洋地一遍遍说着新年快乐。辛年坐在母亲身边,点到和向祺鑫的聊天窗口,把手机放到嘴边,用气声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呀,新气象。”
【新气象:新年快乐,今年比去年更喜欢你(p≧w≦q)】
过完初一,就要开始走亲戚了。辛年和全中国所有晚辈一样应付不来那个场面,白天基本上蹲在房间里不出门。但初四这天来的是舅舅一家,这家的小表弟实在是难伺候,一会儿要吃这个一会儿要吃那个,看了一眼餐桌上的椰汁,非吵着要喝鸡尾酒,黎女士在炒菜分不开身,被烦得不行,只好对辛年说:“年年,去楼下小卖部给表弟买两瓶锐澳回来吧。”
辛年应了一声,关上卧室门下楼,耳机里还连着跟向祺鑫的语音,一边聊一边走去小卖部。
“你这个表弟几岁啊?”向祺鑫问。
辛年道:“十二岁吧,四年级了。”
“都十几岁了,他没有腿吗?”向祺鑫无语。
“唉,毕竟是客人嘛。”辛年说,“不过我也不太喜欢他们家。舅舅是我妈的亲弟弟,跟我阿公阿婆关系也不怎么好,这些年除了过年很少走动。”
辛年挑了两瓶水果味的锐澳结了帐,拎着回到家里,把酒放在桌子上,问:“凯博弟弟呢?”
舅舅舅妈坐在沙发上看重播春晚,不在意地说:“上楼去玩了吧,你找找去。”
辛年一抬头,看见自己的房门被打开了,眼神一下子变了:“表弟,我的房间很乱,你不要随便进去。”
他匆匆走上楼,舅妈听见声音,也站起来跟上去,嘴上说着:“小孩子随便逛逛嘛,又不会偷你东西。”
辛年推开房门,一眼看见表弟站在他床上转着一个篮球,准备往墙角的篮筐丢。
“黎凯博!你给我下来!”辛年忽然大声吼他,把跟来的舅妈都吓了一跳。
“哎哟哎哟,凶什么啊?我家小孩那么小你跟他计较?”舅妈板着脸说,“凯凯,下来!人家不欢迎你,别碰人家的东西。”
表弟哼了一声,跳下床的同时,转手把篮球用力一丢,把篮球砸在了书桌上,乓的一声,打碎了桌子上的相框。
辛年看到碎了的相框,大脑空白一瞬,然后抬起一脚把表弟踹到床头柜边上。
“哇啊啊啊——”“你要死啊打我儿子!”表弟的哭号和舅妈的谩骂声同时炸开,底下的人都听到了动静,舅舅和母亲慌慌张张走上来,就看到舅妈抱着儿子抬手要打辛年。
“弟妹你干什么?!”黎女士一把将辛年护到身后。就听舅妈撒泼大喊:“你儿子踢我儿子知不知道?!凯凯那么小,经得起他一脚吗?!”
辛年气得手指还在抖,黎女士伸手牵住他,抬眼一看碎成玻璃渣的相框,立马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尽量冷静地说:“弟妹,年年是冲动,我替他道歉,但是凯凯好好的到年年房间里,还把年年的东西打坏了,凯凯也得道个歉吧?”
“道什么歉啊?凯凯还是小孩子,他又不是故意的!”舅妈冷声冷气地说,“不就是一个相框吗?谁家赔不起啊。”
“那是我爸的照片!”辛年吼出一声,房间里静了一瞬,只听舅妈冷笑道:“那又怎么样?死了七八年的人,还要我们全都供着啊?”
“别说了!”舅舅一把拽住她,又被她甩开。
“黎岳明,你就这点出息!”舅妈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又看了看门口,除了爷爷以外的三个老人都上来了,便走到门口说,“反正大家都在,不如今天把话挑明了。”
“行,你说!”黎女士咬牙道。
“我知道笑语这些年不容易,死了老公一个人带孩子做生意,可是咱家也不好过啊,爸妈你们自己摸着良心,这些年给黎笑语的钱比岳明多了多少?”舅妈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憋了很久,“别的也就算了,凯凯上小学要买学区房,那么大的事,你们一分钱不出,就知道帮外人买房子,感情你们和辛家是一家人,黎岳明是你们捡来的是吧?”
“我们给笑语多少,你怎么不问问笑语给我们多少?”阿公气得直拍栏杆,“你们结婚,买婚房,生孩子,哪次我们不肯掏钱?凯凯就算上不了贵族小学,婚房那个学区的小学不是也很好吗?那个时候亲家公摔断了腿,原来的房子又被规划拆迁,不先买这边能行吗?”
“什么先后,姓辛的那是外人,凯凯才是你黎家的亲孙子!”舅妈叉着腰骂,又转向黎女士,“你爱倒贴人家我不管,凭什么拿给我儿子的份献殷勤?当□□还立牌坊是吧?”
舅舅骂她:“少说两句!”
黎女士冲上前,扬手扇了她一耳光,啪的一声,把她都给打愣了。
“你,你敢打我……岳明,你姐打我!”舅妈不可置信,气愤得脸都憋红了,一直没说话的舅舅却黑着脸说:“闭上你的臭嘴,丢人现眼。”
“岳明,你不用在那装好人,你老婆这些话,你也在心里憋很久了吧?”黎女士冷眼看着他,“你脑子不清楚,我告诉你。这套房子首付三十万,十万是我卖了以前的婚房付的,二十万是爸妈给的。这些年爸妈的饮食起居都是我照顾,每个月五千左右,我一个人养了七八年了。你结婚摆酒爸妈帮你花了五万,里面有我垫的三万,你的婚房首付二十五万是爸妈给的,里面也有我垫的七万五千块钱。你老婆坐月子,医院是我找的,营养餐我还帮着做了十几顿,你自己算算,谁贴谁的多!”
“本来想着都是一家人,还不还钱的都无所谓,我也不差那一点。”黎女士撸起袖子,摆出在商场上女老板的气场,一下就压住了弟弟弟妹一家,“既然你们不想和我当一家人,那就有骨气一点,趁早还钱。”
“还就还,有什么了不起的!凯凯我们走!”舅妈梗着脖子,恼羞成怒地拽着儿子下楼,拥挤之下差点碰到阿婆,于是黎女士又说:“我家都是老人,你小心一点,哪一个磕了碰了,你们全都给我去拘留所过年。”
舅妈脚步一滞,气急败坏地绕开人,下楼穿了鞋摔门而去。舅舅自觉理亏,也不敢多说话,含糊地说了一声“爸妈我走了”就匆匆离开。
大门一关,整个世界清净下来。老人们看着黎笑语,见她放下袖子,笑着说:“都下去看电视,马上就好吃饭了!”
“小鱼,是我们拖累你,害你和妮妮也受委屈。”奶奶抹着眼泪说。
“我没事!辛年是男孩子,这有什么的,是不是年年?”黎女士喊了一声,辛年才回过神,出声道:“欸,是,奶奶下去看电视吧,这里我会收拾的。”
长辈们慢慢下楼坐回沙发上,黎女士去厨房继续做饭了。辛年蹲下来捡碎了的相框,照片被塑封得很好,虽然掉出来但也没有破损,只是落上了玻璃渣。他把碎玻璃从照片上拂下去,一不小心扎到了手指,一愣神的工夫,拇指指尖的血就快流到掌心了。
一阵一阵的刺痛唤醒了辛年的理智,他转头看了一圈,没看到医药箱,却见到自己的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屏幕上的语音通话居然还在继续。辛年拿起耳机塞进耳朵里,听见向祺鑫有些焦急的声音:“年年?用扫把,别用手去收拾玻璃渣,听到没?”
“向祺鑫,我扎到手了。”辛年语气里的哭腔让对面一下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向祺鑫问:“疼不疼?”
辛年蹲在地上,抽纸擦着伤口流出的血,感觉指尖的刺痛像丢进油锅的火星,把整颗心的委屈和悲伤点得一发不可收拾。
“痛,很痛……”辛年在紧闭的房门里呜呜哭着,像只流浪的小狗。
晚上吃饭,没有人再提起这件事。黎女士帮辛年处理了伤口,又弄干净地面,等老人都回去睡了,黎女士热了一杯牛奶,送到辛年房间:“妮妮,喝杯热牛奶,好早点睡觉。”
相框已经扔掉了,辛年在小心地擦拭照片,因为走了神,等母亲走到身边也没来得及收起来。
黎女士走过来,轻轻抚摸照片道:“明天去换一个新相框,好好裱起来放在桌子上。下次妈妈进来,不要藏照片了好不好?”
辛年小声说:“我怕你难过。”
“其实妈妈每次进来,看到你藏照片,心里更难过。”黎女士轻轻摸了摸辛年的头,“大家都要向前看的,爸爸是我们共同的美好回忆,应该想到就开心,而不是提都不敢提。”
“妈妈,你辛苦了。”辛年抱着黎女士说。
“妮妮乖,不管遇到什么事,做好自己该做的,问心无愧就好了。”黎女士温声道。
“嗯。”辛年用力点点头。
躺到床上的时候,向祺鑫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伤怎么样了。辛年看着屏幕,摁着语音条,轻轻说:“不痛了,但是好想你。”
辛年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觉醒来,窗外的阳光让他心情好了不少。他伸了个懒腰,点开聊天框准备和向祺鑫说早安,却看见向祺鑫在五点多给他发了一个登机牌的照片,配文:【我上飞机了,两个小时左右到,把你家地址发给我】
【新年快乐:???????】
两分钟后跳出一条新消息:【到了】
然后语音电话就拨了过来:“醒了吗?”
“你真来了?!”辛年噌的一下坐起来,“你到,不是,我家里,啊不,我衣服,牙刷,&a;%¥&a;¥%”
向祺鑫在电话那头笑了一声:“别紧张,我住酒店,来这里玩,找个当地同学当向导,不过分吧?”
辛年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酥酥麻麻的:“可是,你怎么跑那么远过来了啊。”
电话那头的向祺鑫轻轻叹了口气:“因为我的宝贝受委屈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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