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年买了最早的航班,紧急联系了辅导员,胡乱穿好衣服就出门打车了。到了机场候机室才早上七点多,刚睡醒看见消息的向祺鑫立刻打了电话进来。
“年年,出什么事了?”向祺鑫在电话那头问。
辛年握着手机的手几乎没有知觉,说话声音也空空的,满是不知所措:“我阿公生病了,妈妈让我赶回去。”
向祺鑫毫不犹豫:“几点的航班?我陪你一起去。”
辛年抬头看了一眼航班信息,勉强恢复一丝理智,摇头道:“家里亲戚都会去医院的,你要是来了,他们问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你又没理由请假,学校的课还有你的工作怎么办?”
向祺鑫沉默良久,道:“可是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没关系的,我还有我妈呢。”辛年扯了一下干裂的唇角,“我来得匆忙,没和程教授说,你可不可以帮我去找程教授请个假,然后听听后续实验的安排,告诉我一声。”
“好”向祺鑫答应他。
大厅语音播报辛年的航班要登机了,辛年拿着登机牌站起身,往检票口走去。
“年年,别害怕,没事的。”向祺鑫在电话那头沉沉开口道,“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一直都在。”
“嗯。”辛年鼻子一酸,把手机放进口袋,快步赶去登机。
辛年下了飞机,立刻打车到了医院。舅舅一家还有几家平时不太走动的远亲都来了,在抢救室外站了一走廊。他看到黎女士头发凌乱,坐在椅子上看着抢救室门上的灯,走上去想叫一声妈妈,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所有人包括黎女士都霍然起身围了上去。
“手术很成功,患者情况稳定了一点,还需要在icu观察几天,没问题就转普通病房。”医生道,“但是患者已经进入尿毒症期,最好是尽快做换肾手术。”
“可以的,医生,您快给我爸换上,多少钱都可以!”舅舅连忙道。
“但是□□很紧张,我们已经去申请了,一有合适的马上调过来做手术。在这之前,还是先做透析治疗,把身体状况稳住。”医生说罢,又嘱咐了几个注意事项,便回去安排icu病房了。
黎女士浑身的劲一松,差点摔倒,被辛年一把扶住:“妈妈,你没事吧?”
黎女士回头看到辛年,眼眶通红地抱住他:“没事没事,年年别怕,阿公肯定会没事的。”
阿公移去了icu病房,暂时不能探视,黎女士在大厅坐下,喝了辛年接来的热水,稍稍缓过来一些。
表叔公开口道:“笑语啊,表弟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之前去医院检查过吗?”
“去年年初做过检查,说是肾脏功能弱,调养一下就好了,药也有在吃,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么严重了。”黎笑语低声道。
“大姑姐生意忙,家里老人生病了都顾不上,害我们大半夜跑过来担惊受怕。”舅妈哼了一声,拍拍旁边直打瞌睡的儿子,“凯凯,困不困?今天不去上学了噢,我跟你们老师请过假了,咱们回家补觉。”
黎笑语拦住弟弟弟妹:“爸转普通病房就得有人照顾了,是我们两家轮着陪床还是请护工,你们拿了主意再走。”
黎岳明想到还得上班,皱着眉说:“请护工吧。”
他老婆瞪了他一眼:“知道请护工有多贵吗?又不是忙不过来,两家轮着照顾不就行了?”
“我们又没护工专业,再说咱俩白天都得上班……”黎岳明说了一半,又被他老婆打断:“笑语开店的又不用一直盯着,白天她来就行,我们下班了再过来,至于晚上,年年不是回来了么,年轻人本来就喜欢熬夜,他守夜就好了。”
“哪有这样的,凯凯没睡好你自己心疼,年年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就让他整宿整宿不睡觉?”他们堂表姐看不过去,出声道,“我们几家也出人过来,多几双眼睛看着也放心。”
表叔公点头:“对,轮着来好。而且治病花销大,我们几家有能力的都帮着分担一点,我刚才查了一下,要换肾的话,费用合起来恐怕一百万都打不住。”
黎笑语说:“表叔,你们能来帮忙,我已经很谢谢你们了。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和岳明能解决。”
表亲们陆续先回家了,舅妈的脸色很不好看,开口道:“亲戚下帮忙分担不都是一片好心么,你怎么这么不领情?”
“这情领了不用还吗?”黎笑语冷声道,“大家挣钱都不容易,让几个远亲贴钱,我没那么厚脸皮。”
“你……”舅妈梗着脖子争,“难道我家就容易了?我和岳明没你有本事,守着一个月那点死工资,交房贷都费劲,凯凯又马上要上初中了,平白掏几十万出来,哪有那么轻松?”
“不管轻不轻松,里面躺的都是我和岳明的亲爸,给亲爸花钱治病是他的本分!”黎笑语怒道,“你有本事就离婚,分了财产走,我不会要你一分钱!”
“好了好了,小鱼,别吵了。”阿婆拽着黎笑语说,“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啊。你看看年年,凌晨赶飞机过来,累得人都站不住了,先去吃点东西睡一觉。”
辛年听到现在,被吵得脑仁都要疼炸了,也扶着妈妈说:“妈妈我们走吧。”
爷爷奶奶还在家里守着,黎女士让辛年先陪阿婆打车回家,自己在医院边上的招待所开了个房间草草歇下,防止医院再来紧急通知。
回家之后,老人们忧心忡忡地交谈,一边说一边落泪。辛年累得有些麻木,打开手机,看见向祺鑫发来的消息。
【新气象:帮你和程教授说过了,后面的实验重新安排,你别担心。】
【新气象:有几个实验还挺好上手的,我帮你做一部分,数据你回来自己处理。】
【新气象:有空就给我发个消息,我好安心一点。】
辛年抹掉眼角的泪,却没有像上次一样撒娇求安慰,只是平静地回了他一句:【嗯,我没事,你放心。】
接下来的几天,辛年过上了日夜颠倒的陪护生活。脑子里的生物钟已经模糊了,划定时间的标准变成了换药、吃药、做透析。回消息经常不及时,有时候向祺鑫白天给他发早安,他到傍晚扒晚饭的时候才想起来回。
向祺鑫在市研究所帮他做实验,又一次在下午三点收到辛年回复的早安,看着屏幕叹了口气。
“班长这是给谁发消息呢,女朋友?”李超凑过来搭话。
向祺鑫把手机锁了屏幕扣在桌面上,转去看电脑上的数据,没回他的话。
李超有些讪讪的,又问:“不过,你和辛年关系还真好啊,陪他提前回校,还帮他做实验,这么向着他,你不怕女朋友生气啊?”
向祺鑫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女朋友。”
李超说:“是吗?怎么不像呢,你人缘那么好,我看班里女生都挺喜欢你的。”
向祺鑫冷着眉眼,不想理会他话里话外的试探:“我的私事,跟你没关系吧。”
李超被堵得无话可说,也冷着脸转开头,两人继续默不作声地盯实验。
辛年已经守了一个多月,阿公始终没排到□□,状况越来越不好,透析次数也变多了。亲戚们在医院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只是轮到舅舅一家在时,总是忍不住会起争执。
透析治疗的费用很高,都是黎女士和舅舅家轮流缴费。一轮到舅舅家,舅妈的脸就拉得难看。这天刚刚结束治疗,阿公睡着了,大家在走廊外面坐着休息。舅妈忍不住道:“这个什么透析到底要做几次?贵的要死还没什么用,医院是为了坑钱吧。”
“肾脏衰竭除了换肾只能做肾透析,你去哪家医院都是一样的。”黎女士冷声道。
“换肾……说要换也没个准信,我们都等了这么久了,能等到么?”舅妈不满道,“我看爸这个身体,做透析也没用,要不先带回家去,开点中药保守治疗?”
黎女士恨不得一巴掌扇过去:“肾衰竭不做透析就会死的,什么保守治疗!”
舅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拽了拽舅舅的衣服,对他使了半天眼色。黎岳明满脸纠结,还是支支吾吾地开口道:“姐,那个,你看爸这个病情那么严重,□□也不知道排不排的上,眼看透析也不太行了,万一……万一有点意外,什么都来不及,趁现在爸还清醒,我们是不是……”
黎女士看着他问:“是不是什么?”
黎岳明舔了半天嘴唇,艰难道:“是不是……让爸先把遗嘱立了,以后分割财产什么的,也说得清一点……”
黎女士许久都没有说话,但辛年低头看见她的手指在不停地发抖。
辛年抓住妈妈的手,挡在前面,看着舅舅一家,深呼吸了一口,冷声道:“滚。”
“你这小孩,怎么和大人说话呢?”舅妈厉声道。
“我让你们滚!”辛年把手里的热水狠狠砸在夫妻俩身上,“再说那些话咒我阿公,我把钱全拿去捐了做慈善,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
辛年发起飙来把舅舅一家都吓了一跳。夫妻俩面面相觑,顶着一身水尴尬地快步离开了走廊。
辛年发完火再一回头,黎女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妈妈你别哭,你还有我呢。”辛年走过去,把黎女士抱在怀里轻轻安抚。
黎笑语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儿子已经长这么大了,近一米八的身材,站在她前面,已经可以为这个家遮风挡雨。
时间拖到五月下旬,□□没排到,阿公仍然不见好转。来看望的亲友几乎不报什么期望了,只想趁阿公醒着的时候,和他多说几句话。
辛年对程教授那边很抱歉,发了很多消息过去,但程教授并没有怪他,还把待处理的数据传过来,让他有空先做一些。向祺鑫除了行政工作,也一直在替他做实验,每天忙得团团转,还不忘定时定点给他发问候消息。辛年总在医院呆着,很想他的时候,就给他打个电话,人前装作在听音乐,听那头向祺鑫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家常。
这天他拿着暖壶去接热水,在水房拨通了向祺鑫的电话。
“在干嘛呢。”向祺鑫接起来问他。
“在水房接热水。”辛年看着水柱慢慢灌进暖壶里,低声说,“你在干嘛呢。”
向祺鑫回答:“刚从实验室出来,你们课题组近期实验快收尾了,做好数据分析,就能进入下一阶段了。”
辛年“嗯”了一声,没说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向祺鑫也没问。
对着安静了一会儿,辛年关掉水龙头,声音在水房里显得格外悦耳轻盈:“哥,我好喜欢你啊。”
“嗯。”向祺鑫温声回他,“我也喜欢你。”
挂了电话之后,辛年提着暖壶转身,冷不丁看见水房的门开着,表弟黎凯博拿着手机站在那里。
辛年愣了一下,就听表弟不耐烦地说:“我妈让我来催你,快点把热水拿过去。”
“哦。”辛年后颈微微冒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了病房,心怀侥幸地想黎凯博应该没听见,听见了也不一定听得懂。
然而到了晚上,在毫无起色的阿公病房外,舅舅家又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
“之前提遗嘱,你们说我咒咱爸是吧,好,都这么久了,□□永远排不到,爸现在清醒的时间又越来越少,还不能提?”舅妈抱着手道,“这些日子我们家说陪护就陪护,说垫钱就垫钱,也算是孝顺了吧?大姑姐,你再拦着这事儿,可真没意思了。”
其他亲戚对这件事不好说话,只能不尴不尬地躲远一点。阿婆坐在椅子上抹眼泪,不住地说:“你当我们是什么富贵人家,还要立遗嘱,我们老两口省吃俭用一辈子,你以为有多少财产?不少都是小鱼贴给我们的,你口口声声分财产,不就是要抢小鱼的东西吗?你有没有良心!”
舅妈反问:“什么叫笑语的东西啊,你女儿是亲生的,儿子就不是亲生的了?我们也经济压力很大,为什么从没见你们为岳明着想过?”
“你,你,两个孩子我一样供养大,哪有偏袒过任何一个?你们有本事跟笑语一样做生意挣大钱,能耐没有,就知道眼红人家,我怎么会有你们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儿媳!”阿婆气得心口疼,黎笑语和辛年赶紧上去扶着她。
舅妈被训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忽然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是,我们家没出息,凯凯也不像辛年那么有能耐,同性恋都玩出来了。”
吵闹的走廊忽然一静,辛年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说什么呢,越说越没谱了!”表叔公怒斥道。
“这种事我会胡编么?凯凯亲耳听到的,辛年在水房给一个男的打电话,叫人家哥哥,还说喜欢人家呢。”舅妈哼笑着说,“读书好有什么用,都读成个变态了,赚再多钱也是断子绝孙!”
整个人群嗡的一下闹起来,气急的亲戚几乎就要当场冲过去跟黎岳明家厮打。辛年仿佛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呆滞地站在原地,看一眼母亲的方向都做不到。
“干什么呢!医院里不许打架!”医生带着护士来强行拦开人群,抹着汗道,“病人家属,□□排到了,那边一送来立马就可以手术,快去办手续!”
黎女士愣了两秒,什么都顾不上了,抓起包就往外跑。
辛年退到角落,慢慢贴着墙坐到地上,看着不远处阿婆喜极而泣,亲友们互相安慰,舅舅家羞愤难堪,逐渐都失去了实感。
□□送来的很快,阿公也迅速被推进手术室。没有人顾得上刚才的插曲,又或许是刻意忽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变暗了,走廊亮起灯光,窗外树叶随风娑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直到凌晨,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道:“手术很成功,在icu观察48小时,没问题的话就基本脱离危险了。”
家属们连声道谢,哭着抱成一团。此刻辛年本该和母亲抱在一起的,可他远远看着抹眼泪的黎女士,始终不敢迈出那一步。
阿公脱离危险转普通病房那天,亲友们带着花来看望恭喜,舅舅一家也不好意思空手,买了一篮水果提过来。黎女士也带了东西,等人都到齐之后,在病房里拿出来,放在舅舅一家人面前。
“这是……财产分割协议?”黎岳明讪笑着说,“不用了吧姐,爸都好了,你这……”
“这些是我请专业律师算的,爸妈名下财产。我给爸妈的不算赠与,还在我名下,所以不计入财产分割的范围。”黎女士淡声道,“除去我的财产,爸妈名下有一套房,一辆车,存款二十万,折合现金八十五万,咱们姐弟俩一人一半,你的份是四十二万五千元,签了字,这些财产就是你的了。”
“姐,我……”黎岳明还想说什么,被老婆杵了一肘子,示意他赶紧签。
黎岳明只好去拿笔,然后还没拿到,黎女士又道:“这些年我独自赡养父母的钱就不和你算了,但你的婚房我垫了七万五,酒席垫了三万,扣掉这些,你还剩三十二万。”
黎岳明脸色红了又白,没脸多说什么,只能讷讷点头。
“还有,这次给爸治病,肾透析是我们一人一次付的钱,公平公正,但找□□和做手术的钱是我垫的,一共六十三万,一人一半,你还得给我三十一万五千。全部扣完,你的财产还剩五千。”
黎女士说完,舅妈顿时不乐意了:“哪有这么算的?五千块钱?连贴肾透析都不够!”
“弟妹,你比专业律师还专业?”黎女士冷嘲道,“你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只进不出,天底下可没有这么好的买卖。你们最好是签了字拿这五千块走,不然的话,我从二十年前开始翻旧账,把你们欠我的钱一笔一笔全部算清楚。”
舅妈气急败坏:“你……你有什么资格算账,这钱是爸妈的!”
“是我让笑语算的。”病床上的阿公平静开口道,“我病着的时候发生的事,他们都告诉我了。我让笑语把账算清楚,以后才能消停过安生日子。”
舅妈不可置信:“爸,你怎么能这样呢?岳明可是老黎家唯一的男丁啊!”
阿公躺在病床上,疲惫道:“把字签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就当从来没有过黎岳明这个儿子,你们也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爸……”黎岳明颤抖着声音,想要再上前,被黎笑语拦着,把合同递到他面前:“弟弟,签吧,这是姐姐最后一次叫你。”
黎岳明像是被抽干了生气,转瞬间老了十岁。他佝偻下腰看合同,许久后,终于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舅妈兜兜转转,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恼羞成怒之下,指着辛年说:“你们黎家宁可供这个外姓的变态,也不要正统的亲孙子吗!”
黎笑语走上前,抓住她指人的手扔到一边,一字一句地说:“咱家不是大清皇室,没那传男不传女的习俗。还有,我儿子不是变态,他是我的骄傲。”
冗长的闹剧终于随舅舅一家的离开画上休止符。亲友们各自告辞,阿婆守在阿公床边和他说悄悄话。黎女士发了一会儿呆,走出病房之前对辛年说:“妮妮,你来一下。”
辛年浑身僵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母亲走出病房,走到医院楼下的花坛边的。黎女士坐在长椅上,辛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黎女士轻声开口道:“是向祺鑫吗?”
辛年猛地一颤,说不出话来,但肢体表现已经告诉了黎女士答案。
黎女士看着眼前的小花,久久未置一词。又是凌迟般的静默后,她缓缓道:“当年你爸爸是车祸去世的,人走得急,一句话都没能留下。身边好多人劝我再找一个,不是怕我孤单,而是说,辛年才上小学,不能没有爸爸。家里没个男人,你养不好这个孩子的。”
“我那时真不服气,在心里想,我偏要一个人带孩子,就让他们看看,单亲妈妈教出来的孩子,绝不比任何人的孩子差。我洗碗,扫厕所,发传单,应聘成店员,再升到经理,攒够钱之后自己开店,赚够了家里要用的钱,也供得起你的学费。看你争气,那么努力学习,一路考高中,考大学,长得高高帅帅又有礼貌,妈妈真是扬眉吐气,觉得自己好有本事。”黎女士说话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可是,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年年,你告诉我,是不是妈妈哪里做错了?”
咸涩的眼泪一下涌出眼眶,辛年跪在地上抱着她的膝盖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妮妮啊,你为什么说对不起,喜欢人有什么错?”黎女士躬起身子抱着辛年的脑袋,清泪滑进他柔软的发丝里,“你从小到大那么乖,为了这件事头一次对家里说谎,心里该有多难受?妈妈的宝贝,你肯定委屈死了。”
辛年从来没想到过母亲会是这个态度,被母亲温温柔柔的话安慰着,简直崩溃成了一条掉进泥巴里的落水狗。
阿公病情稳定之后,辛年也该回学校了,他这一学期的课几乎都没上,好歹回去突击一下,能混的混过期末考,混不过再申请下学期缓考。还有实验数据也堆了好多,等着他回去处理。
他把东西收拾好,仍旧是黎女士送他去机场。这天黎女士陪他进了航站楼,一直到安检口外。
“妮妮。”辛年将要进安检的时候,黎女士叫住了他,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了他手里。
辛年愣住了:“妈妈……”
“这张卡你收好,密码是你的生日。”黎女士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里面有一百万,是我预备着给你娶媳妇买房的钱。本来想着在h市能买个小复式带装修了,但是拿到安城……可能付个首付就不剩多少了。”
辛年一瞬间又酸了鼻子。
“再多妈妈也拿不出来了,就这么点,你自己存起来,以后好好盘算着用。”黎女士眼眶微红,轻声道,“妮妮,永远不要委屈自己,把腰板挺直了谈恋爱,谁的气都不许忍着,听到没有?你记着,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h市到安城两个小时的航班,辛年差不多是一路哭着回去的。他哭起来也不出声,眼泪哗啦哗啦地从通红的眼眶里滚出来,空姐都不敢问是怎么了,连着送了好几杯温水,怕他把自己哭干了。
下飞机的时候,向祺鑫就站在接机口等他,高大坚定的身影,让辛年堪堪止住的眼泪再一次决堤。他这回没有再顾及别人的目光,冲过去扑进了向祺鑫的怀里,在熟悉的味道中泣不成声。向祺鑫也没有问,默默地抱着他,在他后背一下一下,温柔地拍着。
辛年想,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妈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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