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有人伸手过来探她额头温度。
他的手很冰,很舒服,林幼宁无意识地贴着他的掌心蹭了蹭,耳边听到一声模糊的笑。
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但是实在没力气,头也很晕,没多久就又沉沉睡去。
等林幼宁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她昨晚太难受,忘了定闹钟,要是再多睡一会儿,就要耽误十一点钟的监考了。
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头没那么疼了,她慢吞吞地起来洗漱,然后往客厅走。
阳台的门半敞着,冬日阳光虽然寒冷,却很明亮刺眼,把这个客厅都照得金灿灿的。
林幼宁又走近了一点,发现钟意正站在阳台上,单手撑着下巴,背对着她抽烟。
她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阳台右侧的三层木架上放了几盆多肉,和一盆还没开花的秋海棠,都是她前不久买来的。
淡白色的烟雾里,钟意微微侧过脸,懒洋洋地伸手摸了摸多肉的绿色叶子。
他身上已经换回了昨夜来时的那身衣服,灰色的连帽卫衣和黑色长裤,漆黑柔软的短发被阳光镀上一层浅浅的金,仿若纯真无邪。
林幼宁有些出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自己送给他的那个生日礼物。
那颗种子现在开花了吗?
还是……早就被他忘了呢。
风吹过,林幼宁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看着他,心想,忘了也没关系。
以前怎么样,都没关系,她只要以后。
一支烟快燃到末尾的时候,钟意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林幼宁还没来得及回避,不远处的少年就已经拿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谁,钟意嘴里咬着烟,起先一直在听着,没有说话,后来像是听不下去了,才开口打断:“我心里有数。”
停了停,又冷笑一声:“我都自己过了这么多个圣诞节了,有他没他都一样。”
林幼宁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应该是钟意的父亲。
对于从小就在国外长大的人来说,圣诞节……应该很重要吧。
算了算,再过不久就到二十五号了,这也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圣诞节。
她正想着,又听到钟意放缓了语气,抱着手机撒娇:“姑姑,我有你就够了。”
接下来,话题转向一些日常琐事,林幼宁不想再站在这里偷听,于是悄悄回了卧室,因此也错过了这通电话的下半段内容。
过了一会儿,她掐算着时间重新出来,果然看到阳台上的人已经挂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她走路时发出了动静,钟意忽然回过头来。
视线交缠的那一刻,他弯着眼睛笑了:“姐姐,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林幼宁便说:“好多了。”
随手把烟头碾灭丢进垃圾桶里,钟意朝她走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比昨晚好多了。”
说完,又拉着她的手往餐桌的方向走,催促她吃药。
吃完药,换好衣服,他们在公寓附近的一家快餐店解决了午餐,就往学校走。
今天是finalweek的第一天,也就是林幼宁马上要去监考,而钟意马上要去参加的那门,家庭教育心理学。
踩着点到了考场,林幼宁去教授办公室拿试卷,回来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门课在必修里面算是难度很高的,而且大多数都是需要死记硬背的理论知识,也不知道钟意有没有好好复习。
考试时间很长,也很无聊,她站在讲台上,视线漫无目的地四处巡视。教室里安静到落针可闻,只能听到试卷翻页时的摩擦声。
钟意握着笔坐在其中,神情懒散,没有一丝紧张。
今天来学校的时候他连书包都没带,纸笔都是临时找她借的,没有半点身为考生该有的自觉。
哪怕是此时此刻被迫坐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参加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他看上去也是一副随时可以起身就走的样子。
林幼宁只看了他几眼,就克制地移开目光,去往别处。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开始有人起身交卷,她抬头一看,钟意也在其中。
又是这么快交卷。
也不知道题目都做完了没有。
心里这么想着,她先接过了前面那个美国男生的试卷,粗粗瞥了几眼,果然大半都是空着的,应该是放弃挣扎了。
男生交完卷之后显然是很兴奋,抱着自己的滑板,风一样地往教室外面跑,就差没举个“iaree”的牌子在身上了。
后面等着的人就是钟意。
林幼宁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神秘兮兮地把试卷放到讲台上,她手边的位置,又伸手指了指,示意她去看。
不明就里地低下头来,下一秒,她看到钟意的试卷上,贴着一张明黄色的便利贴。
而便利贴上,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了四个大字——
我钟意你。
寂静无声的教室里,她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像是揣了不知道多少只小兔子,一下一下,剧烈分明。
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便利贴的边缘,林幼宁抬起头,看到少年懒洋洋地靠在讲台上,冲着她没心没肺地笑。
仿佛这张纸条并不是告白,只是一场心血来潮的恶作剧。
她却没有办法不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样,甜蜜而慌乱地收下。
滑雪日程定在一月初。
林幼宁特地在azon上购置了一套滑雪需要的装备,还看了不少新手注意事项,生怕自己到时候什么都不会,太丢脸。
final结束之后,迎来了一个月左右的假期。
林幼宁又花了一周的时间把手头所有的project收尾,才真正放假。
回到公寓的时候,发现felix和其他管家已经买了很多圣诞节相关的道具和玩偶,开始装扮大堂,营造节日氛围。
她想起那天自己无意间偷听到的电话,决定给钟意一个圣诞惊喜。
于是她从网上购买了一颗圣诞树和一些装饰品,在felix的帮助下搬进了家里,开始认真装饰。
圣诞树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她特地买来的彩灯,通电之后就能发光,一闪一闪的,漂亮极了。
在挂饰品的时候,林幼宁还手写了一张贺卡,偷偷塞进了圣诞树上其中一只红袜子里。
钟意那天给她的便利贴上只有歪歪扭扭的四个字,而她这张贺卡,却翻来覆去想了很久,也写了很久。
连着好几天,她废寝忘食地装饰这颗圣诞树,来回换了很多饰品,调整了很多次位置,最后终于把它变成了一棵,只属于钟意的,独一无二的圣诞树。
圣诞节当天,林幼宁一起床就给钟意发消息,送完节日祝福之后,问他圣诞节打算怎么过。
对方隔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应该是刚睡醒,说在家里过。
她想了想,给客厅里那颗已经装饰妥当的圣诞树拍了张照,发给他。
没过多久,钟意回复了一个眼巴巴的小狗表情,又说,晚上会过来。
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林幼宁起床洗漱,穿了一件最厚实的白色羽绒服,出门买菜。
超市里人来人往,里里外外堵得水泄不通,场面实在壮观。
林幼宁前几年都是只过春节,不过圣诞,现在站在超市里,面对着空荡荡的货柜,实在是傻眼。
没有办法,她只好把附近的超市来来回回全都跑了个遍,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勉强买齐了需要的东西。
回去之后,公寓门口已经摆好了一棵圣诞树,旁边还堆着许许多多的礼物盒,上面用英文写着免费领取。
可惜林幼宁提着一堆东西,实在空不出手来。
回到家里,她放下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先去冲了个澡,然后走进厨房。
她只会做中餐,所以也没想着入乡随俗,开始做一些晚餐的准备步骤。
为了增添一些节日氛围,她还按照youtube上的教程,用自带的烤箱烤了一个戚风蛋糕。
做完这些之后,已经是日落时分。
林幼宁筋疲力尽地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夜色已深。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她打着哈欠走进厨房,把下午准备好的食材取出来,做了满满当当一大桌子菜。
不知不觉间,时针指向晚上十点。
她拿出手机,还是没有钟意的消息。
等待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林幼宁坐在卧室里的梳妆台前,百无聊赖地化了个妆,戴了一副耳环。
实在是没有事情可做了,她又套上羽绒服,打算先下楼丢个垃圾,再把家里收拾收拾。
长长的走廊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和礼物,每个房间里都是欢声笑语,热火朝天。
所有人都在过节。
回来的时候,林幼宁路过前台,发现管家也都不在了,只留下一棵孤零零的圣诞树,和几个还没被领取完的礼物盒。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
因为她自己现在也是孤零零的。
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催一下钟意,玻璃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阵穿堂风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寒冷刺骨。
无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林幼宁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秦越。
前台此刻空无一人,四周寂静无声。
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对面站着,一时无话。
秦越看起来好像比她还要惊讶,停了几秒,才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不想再跟这个人有任何交集,林幼宁转身就要走,却被他以更快的速度挡在了门前。
她只好抬起头来,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有事吗?”
秦越紧盯着她,忽然有些嘲讽地笑了:“打扮得这么漂亮,在等钟意啊?”
“……关你什么事。”
林幼宁闻着他身上的烟酒味道,无意识地皱了皱眉,克服着身体里残留的恐惧,用力地推了他一把。
大概是没有防备,秦越脚步不稳,稍微往旁边退了几步,她抓住时机,想要推门。
“林幼宁,你不会真以为钟意喜欢你吧?”
秦越淡漠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说完之后竟然笑了笑,“你知道你现在在华人圈子里面就是一个笑话吗?”
四周越静,他的声音就越清晰,毫无阻隔,一字不落地全都传达到了她的耳朵里。
不知道为什么,林幼宁在那扇门面前停了下来。
她本应该扭头就走的。
秦越走近几步,靠近了她,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真心喜欢你的人,只有我一个。”
说到最后,报复似的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林幼宁吃痛,却怎么都挣脱不开,恍惚间有种被毒蛇缠上的错觉,控制着情绪,冷冷开口:“你放开我。”
“不放。”他的语气里是和顾霏霏如出一辙的怜悯,“林幼宁,别傻了,他到现在还没甩了你,只是因为还没玩够,不是因为喜欢你。”
手腕被秦越摁得又红又肿,可林幼宁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大脑嗡嗡作响,乱作一团,她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秦越说的话,没什么好信的,他只是又想到了新的主意来羞辱自己而已。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秦越偏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良久,才报了一个地址。
“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去亲眼看看。到底是谁在骗你。”
说完,终于放开了她,推开眼前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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