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宁过了几秒才收回视线,对眼前的人视而不见,自顾自往前走,停在房门口,低头找钥匙。

    周遭安静到了极点,连一丝风都没有,她翻找的声音因此显得尤为清晰。

    钟意乖乖地站在她旁边,等了一会儿,然后若无其事地轻声问:“没带钥匙吗?”

    林幼宁停下动作,没有看他:“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如果再跟踪我,我会报警。”

    耳边听到一声满不在乎的轻笑,钟意没有回答,手指伸进了她的挎包里,与她指尖轻触,然后从夹层里轻车熟路地摸出来了一串钥匙,勾在指尖上,朝她晃了晃。

    林幼宁皱了皱眉:“你到底想干嘛?有完没完?”

    “我想你了。”他有些委屈,“下午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还把我拉黑了。”

    说完,钟意的视线从她侧脸一路向下,落到了她抱在手里的那桶爆米花上:“去看电影了吗?”

    他问得很随意,林幼宁却倏地紧张起来,担心他会追根究底,于是接过他手上的钥匙,急匆匆地插进锁孔里,还没来得及把门打开,手腕就被钟意握住。

    “电影好看吗?”

    “关你什么事。”

    钟意低低笑了,却没有跟她争辩,拐了个弯道:“我听说程小安最近找到工作了。”

    林幼宁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她这份工作找得挺不容易的,万一丢了就不好了。”

    昏暗灯光里,他的声音很淡,毫无起伏,“我不舍得对你怎么样,别人我就管不着了。”

    空气静谧,灯光晦暗,地上映出一对若即若离的影子,仿佛一阵风吹过来,就会烧成灰烬。

    眼前的这个少年,就算看起来再乖,再天真,再无辜,也不过都是他用来骗人的把戏而已。

    表象之下藏着的,从未变过,仍旧是一颗自私冰冷的心。

    林幼宁又想起了秦越父亲投资失败被迫回国避难的事情,于是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愤怒,冷冷开口:“你想怎么样?”

    钟意垂眸看着她,神情有些落寞,重复了一句:“我想你了。”

    停了停,又补充道,“我爸回来了,我不想回家,想在你这住几天。”

    没有办法再控制情绪,林幼宁猛地抬起头来,愠怒道:“钟意,我警告你,你别太过分了。”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向你保证。”他小声说,“我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姐姐,你不在,我一个人睡不着。”

    “睡不着就去找别人,你身边不是有很多陪睡的人选吗?”

    “没有别人了。”钟意看着她,顿了顿,又强调道,“真的。”

    他解释得过于真诚,真诚到让林幼宁觉得跟他站在走廊里争论这些的自己很可笑,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你要住几天?”

    钟意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三天好不好?”

    “如果我答应你的话,你就永远都不会再去找程小安的麻烦,对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林幼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要你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拿程小安来要挟我。”

    “……我发誓。”钟意喉咙滚了滚,轻声道,“如果以后我再拿程小安来要挟你的话,就罚我……永远都追不回你。”

    她有些讽刺地笑了:“怎么,你是舍不得拿自己来发誓吗?”

    钟意闻言,顿了顿:“我自己没什么值得拿出来发誓的。”

    林幼宁垂下眼睛不看他,过了很久,没再说什么,松开了握着钥匙的手。

    才刚松开一瞬,钟意立刻就接过钥匙,打开了房门,早她一步走进去,手指在墙壁上随便摸了几下,按亮了壁灯。

    房间里霎时明亮起来,林幼宁这才看到他手里提着的黑色旅行包,冷笑了一声,心想原来是有备而来。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熬过今晚,明后天她自己出去找地方住,只要小心谨慎些,钟意一时间应该也找不到她。

    虽然说好了让他在这里住三天,但她可没答应自己要留下来陪他。

    想到这里,林幼宁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一点,什么都没说,随手把爆米花放到了餐桌上,弯腰换了拖鞋往里走。

    钟意紧紧跟在她身后,讨好地问:“姐姐,你饿不饿?我给你做宵夜吃吧,我最近每天都在跟阿姨学,应该比之前好吃一些。”

    得不到回答,他也不生气,径自走进空间狭小的厨房,很自然地打开了她的冰箱,看了眼里面的食材,“我给你煮碗面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吃面。”

    房间面积很小,不分厅室,沙发和床中间只隔了一道纱帘。

    林幼宁没有理他,一路走到床边,伸手把那道纱帘拉得严严实实,直到外头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才脱了外套,连睡衣都没换,就倒在了床上。

    床头灯没开,周围很暗,她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够清清楚楚地听见钟意洗菜切菜,开火关火的声音。

    她有些焦躁地伸手捂住了耳朵。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外头的声音终于停了。

    钟意站在纱帘外,轻声叫她:“姐姐,起来吃点东西吧。”

    林幼宁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天花板发呆,过了会儿才开口:“我累了,你自己吃吧。”

    “你胃不好,不吃点东西再睡的话,夜里难受了怎么办。”

    他的声音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等了等,见她没有反应,又说,“你要是不想动的话,我喂你也可以。”

    林幼宁没有办法,只好起身:“不用了。”

    她往前几步拉开纱帘,客厅光线明亮,刺得她忍不住闭了闭眼,没看钟意一眼,自顾自往餐桌的方向走。

    四四方方的桌面上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番茄鸡蛋面,几根绿叶菜点缀在黄澄澄的汤面上,配合着一个荷包蛋,很好看,很有食欲。

    林幼宁却没有胃口,坐在餐桌前,迟迟未动筷。

    视线瞥过一旁微微收了口的垃圾袋,她在里面发现了自己没吃完的半桶爆米花,毫无疑问,是钟意丢的。

    没说什么,她移开眼睛,淡淡道:“我没胃口,吃不下。”

    餐桌不大,钟意坐在她对面,很自然地夹起那个荷包蛋,认认真真吹了几口气,然后递到她嘴边,低声下气地说:“吃一口吧,好不好?”

    房间里安静极了,林幼宁抬了抬眼,视线里出现了他那只好看的,骨节分明的手,和小指上包裹着的白色创可贴。

    创可贴的边缘微卷,应该已经贴了很久了。

    这么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惯少爷,为什么会弄伤手,她不用问也猜得出来。

    林幼宁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关注一个小伤口,面对着他的殷勤,微微偏过头去,又说了一句“不想吃”。

    钟意闻言,好像有些失落,却没有收回手,像一场无声却固执的拉锯。

    她心底的那点儿烦闷就在此刻放大到极限,脑子一热,抬手把那碗面往旁边一推。

    几乎就在下一刻,瓷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还冒着热气的汤面洒落一地,狼狈不堪,林幼宁垂着眼,有些不受控制地弯下腰,想要伸手去捡瓷片。

    指尖快要碰到锋利的瓷片边缘时,忽然被一只手挡住。

    她微怔,抬起头,看到了钟意那双漂亮又哀伤的眼睛:“我来捡吧。”

    没有说话,林幼宁慢慢站了起来,离开餐桌,重新回到床上。

    纱帘半敞着,她也没有力气重新拉上,坐在床沿发呆。

    钟意仔仔细细地把一地狼藉收拾好,然后半蹲下去,打开了那个黑色的行李包,在里面翻找了几下,转过头看她:“姐姐,我带了游戏手柄,我们玩你之前最喜欢的那个赛车游戏,好不好?”

    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的沉默,他自顾自地继续,“如果不想玩那个的话,最近出了很多款其他的游戏,什么类型的都有,我们可以一起挑一个你喜欢的。”

    林幼宁垂着眼睛,没有看他:“我累了,你自己玩吧。”

    “那我们看电影吧,你不是最喜欢看电影了吗?”

    钟意打开电视,用手机投屏了一部老电影,主题曲的前奏刚起,她就听出来,是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一部爱情电影。

    当时他看到一半就靠在自己肩头睡着了,林幼宁听着他浅浅的呼吸声,一个人看完了电影的下半段,却仍然觉得很甜蜜。

    往事不可追。

    安静的房间里一时只能听到电视荧幕上断断续续的英文交谈声,她背对钟意坐着,就算看不到,也知道剧情讲到了哪里。

    等到电影里男主角第一次对女主角告白的时候,林幼宁终于听不下去:“关了吧,我困了,想睡了。”

    钟意闻言,很听话地关了电视,然后又问:“真的不吃点东西再睡吗?”

    林幼宁没有理他,径自起身去了浴室。

    她把门反锁了,心不在焉地洗澡,出来的时候,看到钟意正在往沙发上摆玩偶。

    是他们在家居馆买的那个,跟allie长得很像的狗狗玩偶。

    搬家的时候,凡是之前跟他一起买的东西,林幼宁全部都没有带走,包括这只玩偶。

    她站在原地看了几眼,然后才走过去,冷淡地提醒:“三天之后,记得把它带走。”

    钟意没有答话,低着头又对着那只玩偶摆弄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松了手。

    趁他去洗澡的时候,林幼宁拉上纱帘,躺到了床上。

    浴室里有哗啦啦的水声,她缩在靠墙的角落里,心里很乱,不知道到了今时今日,要怎么说服自己重新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还没等她想清楚,水声就停了。林幼宁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睛,装出已经睡着的样子,一动不敢动。

    浴室门很快被人打开,一阵蒸腾的水汽蔓延过来,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在她床边停下了,过了很久,久到林幼宁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钟意终于上了床。

    两个成年人躺在一张单人床上,身体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近到她能够闻到他身上的沐浴露香气,也能够听到他细微的呼吸声。

    床垫往下凹陷了一大片,林幼宁背对着他,耳边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姐姐,我知道你没睡着,跟我说说话好吗?”

    她慢慢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斑驳墙壁,良久,忽然一时冲动,没头没尾地问:“你接近我,是顾霏霏授意的吗?”

    身后的人好像愣了愣:“怎么可能……你是这么想的吗?”

    停了停,见她不说话,又解释道,“我是经常听她提到你,也知道你们有过节,但是顾霏霏根本管不了我,更不可能授意我去做什么。”

    “是吗?”林幼宁不为所动:“那你为什么会跟她一起出现在食堂?”

    “那天她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抱怨说在食堂碰见你了,我只是有点好奇,想知道撬她墙角的人长什么样子,所以才过去的。”钟意说完,慢慢靠过来,把脑袋埋在她肩窝里,闷声道,“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现在就给顾霏霏打电话,你可以当面问她。”

    林幼宁感受着自己肩膀上的温热触感,身体有一瞬僵硬,几乎是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察觉到自己刚刚的失言,她不想让钟意觉得自己仍然对这段感情耿耿于怀,于是没再追问,“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钟意闻言,不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又贴近了一些,鼻尖蹭着她的脖子:“姐姐,你以前都是抱着我睡觉的,我睡不着的时候,你还会给我唱摇篮曲……可是现在连碰都不让我碰。”

    他说话的时候,呼出的热气就落在她颈间,很痒。林幼宁的身体紧紧贴着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那要怎么样……你才能变回以前的样子,和我重新开始。”

    她嗤笑一声:“你用我的朋友来威胁我,还想和我重新开始?”

    “那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钟意的语气里含着不明显的哽咽,“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我想你想得快疯了……我想你像以前一样,对我笑,对我好,可是不管我怎么做,怎么改,你都不肯理我,也不肯原谅我……”

    静悄悄的房间里,他的呼吸,他的哽咽,都太清晰,林幼宁没有办法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用尽全力才忍住了想要回头看一眼的欲望,她深呼吸了一下,试图跟他讲道理:“钟意,你现在以为对我的喜欢,其实不过等同于一个孩子弄丢了玩具的心情而已。等到更新鲜更有趣的玩具出现,你就会自然而然地忘记之前的那个了。”

    “你把自己比作玩具吗?”

    钟意安静片刻,忽然笑了,语气里掺杂着无奈和甜蜜,“世界上可没有你这样的玩具,可以无视主人的意愿,说走就走,甚至连头都不肯回。”

    林幼宁沉默下来,发现和这个人根本就说不通,于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了。

    不多时,耳边又听到他低低的呢喃:“姐姐,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愿意回头,但是我放不了手。”

    昏暗狭窄的房间里,他们肩并肩躺在同一张单人床上,明明身体离得这么近,心却隔了千山万水。

    林幼宁知道自己是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钟意大概是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求和”姿态太高高在上,所以今晚才来了这么一出示弱。

    已经被骗过一次,输掉了手上的所有筹码,好不容易捡了半条命回来,开始了没有他的新生活,她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这么告诉自己,林幼宁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

    钟意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靠过来,和她皮肤相贴,过了一会儿,又大着胆子搂住了她的腰,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也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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