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妖妖目光太过痴迷,以至于差点摔个狗啃地,最后仍是一步三回头地揉着胳膊肘离去。
遥想这一路,她不仅不敢乱用丁点法力,甚至还费尽心思地展现自己的勤朴善良。
不知道雪倾谊如何感想,反正当下她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筋疲力竭到心灰意懒。
好不容易独处,她便好似无骨地站在林子间随手乱挥,两三下就搞来一堆野果子。随后她更是形象全无的瘫坐在树墩上,用力地大口大口啃嚼果肉。
直到要返回,她才起身仔仔细细地收拾自己,即使略显仓促中,妖妖仍没忘整理下稍显杂乱的鬓发,最后兴冲冲地抱着一堆果子朝前奔去……
接下来,照以往半日足矣的路程,妖妖愣是陪他走了整整五天。
这期间,她说的是口干舌燥,就差魂飞升天了。
可雪倾谊完全疏离冷漠,时常摆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情俊脸。
念此,她斜眼扫过那骑着高头大马,此刻正气定神闲地嚼着野果,神情悠哉逍遥的雪倾谊,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儿。
“妖妖姑娘,前面停下歇脚,烦请走快点!”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
这一路上,早就正好骨的雪公子,不仅多次冷拒她的同乘哀求,甚至还让她一个弱女子步履艰难的替他牵绳探路……
这都算了!
最难忍受的是——他那惜字如金的贵嘴!
除了使唤,就是促她快步紧随,这哪儿是人能干出的事?
“雪雪,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啊?”
话音落了很久,神色依旧的雪倾谊,目视着前方道:“并无!”
瞧瞧,长得好看有什么用!
行吧!
自己酿的苦果,只能一饮而尽。
于是当天夜里,妖妖遂快狠准的连砍三记手刀搞晕了他,眨眼功夫就将他带回了昀羽涧。
等雪倾谊再度醒来,他已如愿地躺在了梅花洞。
“有人吗?”清冷的嗓音中略带一丝不耐,继而又喊:“妖妖姑娘?”
举目四望,周遭琳琅满目,物品极尽奢华。
雪倾谊心内冷笑,殊不知这些都是妖妖为了能够留住他,一夜未眠特意“搜刮”到的。
等把山洞布置成她认为的平易近人后,妖妖心头紧绷的弦儿才稍稍松释。
此时听到雪倾谊的声音,她忙兴高采烈的对镜自视,含笑理了理鲛纱所做的流光裙,脚步轻盈地掀帘而入。
“雪雪,住得惯吗?”
雪倾谊闻声抬眸望去,只见立于珠帘中的妖妖颜炽不失清婉,双眸似水盈光闪润,细腰一握雪臂外露。
衣裙流霞溢彩,虽衬的她容色极艳,却倍显清凉。
果不其然,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嘲弄。继而单手握拳连声轻咳,音色极其冷:“你家里不是连口井都没,怎地如今触目皆宝物!”
“这个啊?”妖妖讪讪一笑,对他的冷待全不在意,反而坦荡回到:“雪雪若是喜欢,全部送你可好。其实我家偏僻,先辈与世隔绝。你当这些是宝,我却不以为然。雪雪是君子,应该能够原谅我的无心欺瞒吧?”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雪倾谊当真搞不懂这女妖的心思,左右思忖,依旧选择按兵不动。
“家里只有你?”
妖妖见他对自己着实疏远,饶是再大度无谓,也不免有些酸涩:“好多兄弟姐妹,不过眼下都在旁处。雪雪,你生我的气了?怎么一眼……都不愿瞧我呢!”
这女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说她淫邪,可这一路上的确未有过分之举。讲她残暴,至今未看她荼毒生灵,做出任何为非作歹的恶行。
概因如此,雪倾谊有自己的对妖原则,是故一直隐忍不发。
“你穿的过于简陋!”他耳根微微发烫,随口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龙宫相赠的千年鲛纱所制,这还简陋!
难道……
定是不好看!
妖妖郁闷地捡起之前的罗衫披在外面,怏怏不快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身影交错,前后趋步紧随,此时正值落日满眼黄。
雪倾谊头都不回,只顾埋头向前。如林俊秀,虽拄着妖妖给他精心制作的拐杖,但仍雅逸潇洒地四处流连。
妖妖则双臂抱于胸前,歪着脑袋打量他不良于行的姿态,忍不住摇头喟叹:这腿要是没断,估计更能跑。
早知道,当初就全给他打断!
思绪一转,她又暗自庆幸,好在早已知会大家,不然奇奇怪怪的小伙伴儿们可得吓坏他。
“饿不饿?”
雪倾谊本想说“不”,可肚子偏在此时不争气地“咕”了声儿。他只得沉着脸点点头,被迫放弃自己的打算。
空谷幽香,落红满地,静谧的溪谷不时传来婉转悠扬的歌声。
妖妖音色极为清越,浅吟低唱间好似流莺轻啼,令人不知不觉沉沦其中。
此时清风拂面暖阳媚,他翩然皎卓地独坐溪畔。
不知为何,他心下颇乱。
这不正常!
于是乎他闭眼吐气纳息,掌心徐徐向下,默默念了好几遍遍清修诀。
待到日头渐隐,他才缓缓睁开双眸。四野烂漫,一道目光遥睇起溪中赤足捕鱼的灵动少女。
时有风吹云动,白肚肥鱼轻跃激起耀璀碎珠儿。
山花竞放,夺目绚丽。
空谷连响,回荡着欢快的笑声,那张摄人心魄的俏脸仿佛……
倏然间,他觉得自己怕再难忘掉此刻。
念天地茫然,思绪不觉飞远。
六岁那年,父亲雪伯安——南禹最受人敬仰的大国师,出外游历竟下落不明。
后数年寻觅未果,娘亲亦为此抱憾而终。
彼时国都流言蜚语漫耳,言说父亲走火入魔已入邪道,亦有含沙射影的诬蔑父亲投靠外族,更有甚者将其描绘成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太子瑄光继位后,虽对雪家鼎力相助,但那些向来交好的世家皆言父亲早不在人世。所谓的叔伯们,都接二连三地劝自己赶快成家立业,甚至他们还不惜打着二叔季慈的名号。
想当初,二叔为了父亲的事一夜白头,入国都后对他更是如父亦师。
不仅临危受命代任国师之职,还躬身教导这嫡支血脉的孤子。多年来不曾言及婚娶,至今仍孑然一身……
如今二叔身体欠安,最大的夙愿恐怕就是——他能够尽早继任国师,全心全意庇护南禹,将雪家绝学发扬传承。
可从来离别,难于再重逢!
若就此放弃父亲,此生或许会过的相对顺遂,但父子一场,既不能生逢,也要死见!
春去冬来花开草灭,朱颜转瞬成白发。
届时世人只会记住大国师雪倾谊,谁还能想起数年前曾惊绝国都的雪伯安!
他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便将那个心怀天下,疼爱妻儿的父亲彻底抹杀。
因此,无论希望多渺茫,前路如何难行。只要他还活着,就一定要找到父亲。
还记得父亲离家的时候,曾无比怜爱地抚着他的头道:“我们的承安长大了,一定会照顾好娘亲的,乖乖等爹爹回来。”
“爹爹何时归呀?”
记忆中年轻俊挺的父亲微笑着立在暖阳里,垂眸对上柔弱娘亲不舍的泪目,敛了敛神色,语气格外温和:“吾家山茶花开,伯安即归!”
过往似风,莫名汹涌。
直到那活蹦乱跳的肥鱼差点跃到身上,雪倾谊方从久远的记忆里抽离。
“雪雪,在想什么呢?”妖妖一派天真烂漫,眸光晶亮地看向他。
雪倾谊神色微黯,眼眶有些泛红。他不由得将头侧撇过去,迟了片刻低声答:“饿了,烤鱼吧!”
往常烤鱼简单随便,今日要做给雪雪吃,妖妖自然是殷勤卖弄。
于是她爽朗的大手一挥,扭头便将他牢牢按在了木桩子上。
然而接下来好一阵兵荒马乱,手脚都不听她使唤。越急错越多,最后鱼甚至从她手里飞了出去。
简直惨不忍睹!
妖妖气到大眼圆睁,恶狠狠地反瞪着鱼,手里愈发乱的没章法。
一旁沉默的雪倾谊悄然起身,闷声将鱼夺了过去。本来他不欲开口,但见身侧人面如霜打,勉力扯了扯嘴角:“姑娘家手细,这种活还是我来吧!”
不等他说完,对面人当即笑眼盈盈,背着手退到了树旁。
趁他生火剥鱼,妖妖忙低头打量下自己白嫩纤细的手,不知想到什么,红着脸又瞟了好几眼他的手。精致的眼眸满带赞赏,抱着树干托腮遐想:雪雪的手,算是难得的漂亮!骨节分明不说,还十分细长劲瘦,可惜手心略显粗粝,细看之下很多老茧。
不过是随意一想,可她的心却不由自主的抽疼。神情略复杂的无声凝视着,顿觉自己的雪雪好可怜,想必在人间生活的很困苦。
“雪雪,以后你肯定会越来越好!”
毫无征兆的一句关心,不知怎的让雪倾谊身子一僵。抬头迎上她直白且关切的深眸,许久才动作缓慢地翻了翻鱼。
从来都是妖妖烤给别人吃,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烤给她。
原本她没敢报一点希望,但结果出乎预料,雪倾谊的手艺格外好。
鱼肉醇香嫩滑,再配上甘冽的山泉水,竟让素来仅浅尝辄止的妖妖吃撑了。
而且除了她,树上的猴猴们也一个个的挺着圆圆肚,排排坐在雪倾谊身边嬉戏争宠。
一连数日,最爱妖妖的猴猴们全变了心。
子夜时分,圆月落树梢。
本该沉睡的人,却异常清醒的躺在塌上,黑眸深沉疏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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