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是修真圣境的灵山,此刻变成了修罗场,一场所谓的“正义围杀”愈演愈烈。傅恒康没有想到关溟他们三人能扛下这么些时候,有些没了耐心,下令三甲宗师一起将这三人斩杀干净。异界管理处会长眼神闪动,跟傅恒康耳语道:“金尸、尸圣也不留?”傅恒康毫不迟疑道:“不留。”
管你是尸圣还是邪神,就在这一言之中。管理处会长也表态一般,招呼一些管理处的随行人员呐喊助威,就是他们虚空张了几次口,却再也张不开了。那场面太触目惊心,他们这些凡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两个世界的规则格外不同,对待人命的态度亦是。
在这场以多欺寡,倚强凌弱的对战中,其中修真者疯魔的状态远远超出了当时被邪灵控制的舍离堂武人。关溟想起路远说过的那些话,五派八门,无一不黑暗腐朽,金玉其外。“这样的修真界,灭了吧。”关溟冷然说道。
小金和野狗视关溟的话为神旨,伏尸派的那一条禁令便随马峰的殒身一样就此消散。
就当双方又进入了另一番激战,灵山的血海洗礼似乎引来了天道的不满,黑云代替了坠落的夕阳遮蔽天空,闪电雷声骤降,将傅恒康他们身后的大殿一角劈裂。接着更多的闪电雷声奔着灵山滚滚而来,在这修罗场四周炸裂,顿时地动山摇,这阵势像是天惩降临人间。
不少修真人被这样的天象吓住了,行动变得迟疑。
“天道已降惩戒,看来伏尸派众是天道难容啊,尔等速速将这帮邪佞诛杀!”傅恒康再一次重申“正义”。
闪电雷击的频率越来越高,形成了一个在场所有人都无法躲避的雷阵,让对战的双方都难以招架。野狗带着早已一身血衣的关溟和力竭的小金躲避着雷击,那些尚存的修真者为了保全自己一样得避开雷击之地,根本无法正常组阵实施攻击。毕竟那些雷击能一次性劈开灵山的山石,自己这肉乎乎的脑袋壳并没有石头那么结实。
忙于自保的修真者无法完成傅恒康诛杀的命令,拼命躲避这追命的“天道惩戒”,让关溟他们得以喘息,这场面不禁让人怀疑,这“天道惩戒”不像是惩戒,反而更像是在拉架。
就在众人正寻找诛杀之机,一连串耀眼的闪电雷击破开了黑暗落在了关溟一行人所在的位置,让他们避无可避,而其他修真者则立刻八方避退,恐被“天道惩戒”连累。霹雳声过后,关溟一行人所在的位置,只留下一个烧焦的深坑,至于那些邪佞的肉身,恐怕早就被这闪电雷击给劈得渣都不剩了吧。
天雷劫劈都没劈死的关溟野狗,这次被“普普通通”的雷阵就劈成渣了?傅恒康不信,十分质疑关溟一行的生死。他让吉源去看关溟马峰的本命星是否还在,得到了星坠的结果,后又派众搜山了三天,最终什么也搜不到。得出的结论就是:无论从什么方式调查,马峰关溟一行已不存于异界与人界。
于是管理处向异界昭告:伏尸派邪佞马峰、关溟及其邪尸均于灵山被诛灭。参与诛杀行动尚存的修真义士均得仙灵修真仙丹数枚,修行法门一套;殒身者大唱其英勇,被奉香火百年。灵山广场上参与搏杀的修真者尸首被送原派,那夜被劈出来的深坑也均被泥土一盖,再看不出什么。于此之后,傅恒康又召开了一次大会,表示“灵山围杀”是清灭神鬼道的第一次胜利,接下来异界齐心克敌,必定会迎来长久安宁。如何清灭神鬼道,傅恒康又精心部署,将所有五派八门都纳入到此次行动中。
列席之人无不信心满满,对傅恒康及仙灵派表示了绝对的拥护,纷纷抱拳道:在傅掌门的带领下,异界必定会迎来堪比祖师爷尚在时候还要光明的长盛景象。
会上大家都是全力支持,极力表态。会下却斟酌了几番,做了躲避一时,暂时保全的决定。并不是谁都是仙灵大派,舍离堂、伏尸派不就是说没就没了,捕妖派不是说失联就失联了,他们这些被临时拉拢起来的小门小派,样子上装一装就好了。
当众人退尽,路远从一处屏风后踱步而出,随意道:“看来傅掌门的计谋之术丝毫不逊于当年啊!”
“你不该来这里!”傅恒康有些反感,众人拥护高高在上的极度舒适感还未好好体会,路远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我不来,怕傅掌门忘记了同谋之谊。”路远在主位上坐下,“傅掌门在会上所计划的事情,似乎跟我们约定的事情有些不一样啊。”
“这场会中,谁是你的眼睛?”傅恒康并未慌乱,他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路远虽是神鬼道所谓的神主,但是,现下他们可是在灵山,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将路远“留下”。
“我们的交易看来是取消了。”路远站了起来,对傅恒康面对面说道:“你破坏你我约定,看来下一步是要灭了我是吗?这样就没人威胁你高高在上之位,你可享受异界众人千百年对你俯首听令,奉为地仙!”
傅恒康没有接话。
路远继续道:“但是我要提醒你,我跟关溟他们不同,我心里可没存什么善意仁慈,对你那些不光彩的手段,我清清楚楚。异界还是由我来引领吧,你到时带着仙灵派归顺便好,早点颐养天年才是长寿之道。”
说完路远便消失了,他竟然能在灵山随时施行缩地千里的术法,此人确是神鬼道神主也。傅恒康看向路远消失的地方冷笑了一声,仿佛尽在掌握。
关溟没有闭上眼睛,即便是身体疲惫到了极点,身上的伤和血衣也时时刻刻在提醒她灵山广场一役是真实的,马峰的身陨也是真实的。她知道这些都是真的,不肯闭上。
“你师父的躯体如何处置,由你来说。”有位长者说道。
关溟没有抬头,直接掏出了火神符,按在了马峰身上,半点也没有犹豫将马峰的躯体火化了。
小金小心翼翼地靠近关溟,轻声喊道:“关关?不能做成丧尸吗?”
丧尸?马道长一生伏尸,如果真的变成了丧尸,见面被说一句“天道有轮回,伏尸者终变丧尸”,马道长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关溟接受不了马峰变成那种吞生肉,饮活血的“怪物”,伏尸那么多年,遇到的家人变成白尸的人类也不少,他们的痛苦白尸的痛苦,关溟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忍受不了。
关溟躲避他的靠近,看着马峰一点点被火舌狂舔直至变成了一枚硕大的火球。空气中充斥着并不好闻的焦糊味道,即便是没闻到,小金也能猜到这味道并不好闻,连救他们出水火的宗言信都侧身闭目,不忍直视。
关溟像是要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半分都不敢落下,她不喝水不休息,硬撑着自己两只眼睛对着火光,像是在等着火光熄灭,又像是希望这火光永不熄灭。
火最终还是熄灭了。
关溟不慌不忙地蹲了下来,也不管余灰的热度,直接用双手将灰烬拢了拢。不知哪来的一阵风,扬起了马峰还未被收拢起来的骨灰。还带着温度的黑灰随风四散,关溟也不理会,死死按住手下的那一捧,撕了片衣服裹好系住。
“宗师伯,谢谢你救我们。”关溟握住马峰的骨灰深深鞠了一躬。
宗言信注视着关溟,本想安慰却张不开口,想解释却知道此时关溟听不进去。他还记得马峰说过关溟的性子:我家的闺女,顶天立地的性子,铁石的心肠,偏偏配上了女子的皮囊,让我徒增许多烦恼,总觉得我得看管着她一辈子不肯入幽冥。
“异界已没有你们可容身之地。”宗言信说明了现状,“无论是仙灵派还是神鬼道,你们如今都没有一战之力。”
关溟点头,拳头又紧了紧。
“不如在人界隐姓埋名,从此离开异界,不沾修真。”宗言信给他们建议。
小金看了看关溟,又看了看一直无话的野狗,他们都没有表态,自己也不好开口。
关溟静默了片刻,直视宗言信,质问道:“降鬼门也是如此吗?”
“什么?”宗言信有些不明白关溟所指何事。
“颠倒黑白,泯灭良知,残杀无辜,阴谋算计,降鬼门也是在修这样的道吗?!”
“接引善魂,擒杀恶鬼,这是降鬼门历来的宗旨,从未变过。修真,修的是人道,更是悲天悯人的天道。如果连人都做不好,与恶鬼无异。”
“仙灵派对外也是如此标榜。”关溟讽刺道。
“我师父……”关溟说完一顿又继续道,“跟宗师伯你们所说一致,都是总祖师爷传下来的遗志。但是有些人默默遵从,有些人却背道而驰。他为此殉道,悖逆道义的却风光无两高高在上,公平吗?”
“世间本就难寻真正洁净之所。”
关溟狠狠地说:“如此的异界,太肮脏了。”说完止不住颤抖。
关溟深吸一口气,找回了些气力,与宗言信郑重说道:“宗师伯,再次感谢您救我们出灵山,但是此后,我们任何举动与您无关,就当伏尸派关溟与马峰一同死了。”说完,带着小金野狗转身就走。
“站住。”宗言信喝到,“你是不是还要不自量力?”
就在气氛再一次剑拔弩张时,在一旁的野狗却喊了一声关溟。
关溟望向他,看见他手里捧着一个拳头大小的灵球,灵球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但是关溟还是看清了,灵球里有个小小的身体。
“如果其他都劝不了你,那这个的意见,你还是要听一听的。”野狗将灵球送到关溟手里。
关溟撒了手中的骨灰,双手小心翼翼得捧住这颗灵球,轻声喊了一声“师父。”顿时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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