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萩原警官所报告的一样, 交通科出了内鬼,我们不但从他身上搜出了和犯罪分子之间联系的通讯工具,而且他当时正在操纵东京市内的红绿灯, 方便猖狂的犯罪分子在东京室内横行。眼镜和宝马i上的血迹经过技术科紧急鉴定,确认为同一人,和我们在现场发现的那位驾驶suv的犯罪分子不一致,确认是舟崎遥斗的。但由于河滩附近没有监控,现场出血量并不足以致死,无法确认舟崎遥斗的死亡, 暂时将他归于失踪。不管怎么说,人没死就是好事,就是……”
目暮警官的声音顿了下, 坐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毛利小五郎正翻看着资料:“失踪也不见得是好事。”
江户川柯南不知道从哪儿推来了个小椅子, 跪在上面凑到毛利小五郎身边看。听到毛利小五郎这句话时,江户川柯南攥着资料纸的手指微微用力,落了几道折痕。
刚回家睡了一晚上觉的目暮警官看起来状态比前几天舆论压力最大的时候还糟,血丝和黑眼圈分别一里一外地占领了他的眼睛,那身沾了许多灰尘和犯罪分子血迹的外衣也没来得及换。
“我只见过舟崎遥斗一面,”他想了想,说, “不算很了解这个年轻人。我看过柯南给我的体检报告,舟崎君的身体状况确实堪忧,在那样凶恶的犯罪分子底下活下来的可能性是很小的。但他昨天在警局的审讯室里的时候, 起码在我们眼里,他当时的状况也很糟糕, 古井……还没露马脚, 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周围也没人相信他。可是他依然反败为胜了,诚然他的手段有一点激进和冒险,我觉得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不会这么早就退场。”
这个评价很高,江户川柯南和毛利小五郎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但沉重的空气并未变得轻松,不管对舟崎遥斗本人的评价再怎么高,也不是放心他失踪的理由。
“您说得对,他不应该也不会这么早就死,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江户川柯南的大脑飞速运转,“车祸现场有第三人来过的痕迹,当时发现犯罪分子的时候,犯罪分子的姿势不太对,爬出suv驾驶座后却没有继续往前爬。既然他能支撑着自己爬出驾驶座,如果是为了保命,肯定会尽力地爬得离suv更远一点,但他没有这么做——除非当时有人站在他面前,对他说了什么事,这件事可能对犯罪分子而言比保命更加重要。”
目暮警官听到这个推测,神情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放松:“问题是他现在人还在抢救,别说审讯了,活不活得下来还不一定。”
“所以现在的办案重点不应该在这场车祸上。”毛利小五郎总算是靠谱了一回,目暮警官和江户川柯南此时向他投过去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怪盗基德自首,“之所以这场车祸会发生,还是因为之前的爆炸案。我建议警方继续调查爆炸案,不要放过一点蛛丝马迹,并且对东京市内人流密集的地方加强警力,防止惨案再次发生。”
“……”目暮警官有点意外,“你现在明明没睡着啊?”
毛利小五郎:“啊?”
沉睡的小五郎·幕后人·江户川柯南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气氛总算略微缓和。
“这个你放心,已经专门成立爆炸案的调查组了。这次闹得太大了,还揪出来好几个内鬼,那边,”目暮警官指了指天花板,“再想糊弄也不行了。”
他向前倾身,鬼鬼祟祟地说:“而且听说有个位置很高的人很关心这个案子,下令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查出真相,顶住了很多压力。”
“……”
江户川柯南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那个位置很高的人是哪位了。
“萩原警官和松田警官自愿加班,现在他们两个已经去我们查到的芝元凉太地址那儿去了,希望能有点线索。”目暮警官站起来,戴好帽子,“我们这边也得抓紧,对于他们下次犯案地点有什么想法吗?今天距离他们上一次犯案已经是第三天了,现在是在和时间赛跑,早一点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就能早一点救出舟崎君。”
他补充道:“我还没有好好对舟崎君道谢,不说别的,单说他帮我们警方抓出卧底这件事……没对他说谢谢,我不会心安的,必须把他救回来。”
江户川柯南闭上眼,轻声跟着重复:“必须把他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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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淋湿东京。
舟崎遥斗坐在一家咖啡厅里,看见窗外狂风晃着街道边的树木,乌压压的云挤在蜂窝状的高楼上空,雨滴像是从天而降的锥子,在一朵朵蘑菇似的伞面上凿出一个个小坑。
他现在的位置是这家咖啡厅的角落,桌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拿铁。服务员给他友情提供了干燥的毛巾,舟崎遥斗正在慢吞吞地擦着自己湿漉的发尖。额头上的伤口也被服务员一起消毒处理包扎了,一块柔软的纱布被医用胶带贴在额头。因为他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的面容,似乎被热心的服务员认为是某个被欺负的男高中生,刚才便有意无意地过来晃一圈,话语里委婉提醒他要向家长寻求帮助。
“非常感谢,”舟崎遥斗身上的白色衬衫布料被雨水打湿,看上去清朗而有少年气,“能再给我一些糖吗?”
白色的砂糖顺着小勺滑入咖啡杯底部,舟崎遥斗舀起浅浅的一勺,小心翼翼地试着甜度。
【人类永远要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加依赖糖,糖能让人上瘾,并且传递所谓的幸福感,】毛巾盖在舟崎遥斗的头上,他不小心被烫了一下,脖子往后缩了缩,这个略有些孩子气的动作总算给他带来了点生气,【不过更重要的是,糖几乎是大脑唯一的燃料。】
系统:【简单点,做人的方式简单点,不要为自己爱吃甜找借口。】
【不,我其实还真的不怎么爱吃甜,】咖啡杯上的热气拂过舟崎遥斗又黑又长的眼睫,【只是不喜欢苦。哎,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苦这这种味道啊——】
系统提醒他:【你离开的时候没带上医生开的那些药。】
离开。
舟崎遥斗握着小勺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僵。
咖啡厅温暖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玻璃上,毛巾给他搭了一个昏暗的避难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将勺子往咖啡杯里一丢,搅乱了拿铁上精致的拉花。他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又像是在看倒影里那个疲惫的自己。
“……他应该和不少你以前认识的人有关。”
“……检测到人名‘安室透’,确定和宿主过去的记忆相关。”
咖啡厅外的雨声大得连坐在室内的舟崎遥斗都听得一清二楚,角落里的光要比别处更加昏暗一些,让他终于有了苟延残喘的空间。他靠在暖黄色的沙发软椅上,将整张脸埋入掌心里。
似乎是昨晚的睡眠比前晚更加不足,让他终于无法按捺心底那如海啸般一次又一次扑上来的情绪。
“那还挺麻烦的。”
“我这个人我了解,能让我失忆的一定是什么天大的麻烦。”
“他好像不认识我,那就没事了……”
舟崎遥斗按着脸的手不知不觉中越发用力,那海啸般的情绪仿佛落入一口大锅,在此刻全然沸腾了。
没事吗?
真的没事吗?
一睁眼发现自己在谁都不认识的地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甚至连系统那所谓“和过去记忆相关”的人都不记得他,这也没关系吗?
在这个世界里,他甚至根本找不到一点自己存在过的痕迹。
就像是南飞大雁里掉队的孤雁,扑棱着翅膀四处寻觅,却找不到归处,只能一遍遍地在原地徘徊。
他就像是电影院里的一个观众,3d特效片在四周模拟了一个世界,让他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原本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员。但当他伸手去触碰的时候,发现自己什么也摸不到。而他的手一旦离开,那些东西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就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世界,只是舟崎遥斗拥有的资格从来只限于旁观,从来不能参与。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是真的吗?这个世界是真的吗?他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只不过是一场大梦?还是说他不过是一个缸中之脑?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的,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舟崎遥斗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那为什么没有人记得他?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是不是又不听我说话了!不是,就算你从来都不认真地喊我系统而是喊我闹钟,我说话你好歹也要听一两句是不是?你几岁了啊舟崎遥斗,因为怕苦就不肯吃药,这咖啡厅老板娘五岁的儿子都没你这样,你看好歹老板娘给他颗糖他就肯吃药。不是,我说,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嘀——嘀——嘀——】
雨在玻璃上滚出一道道水痕,毛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沙发软椅上,温暖的光洒在舟崎遥斗乌黑的发上。他放下了手,侧过头,看见玻璃里那个融入柔软灯火里的自己,愣了下。
咖啡厅正播放着不知道哪首钢琴曲,弹奏的人显然是个新手,尽管曲目简单,也错了好几个音。不那么流畅的钢琴曲盖过了那笼罩着整个东京的雨声,老板娘的儿子正奶声奶气地歌唱,音符在天花板上盘旋,系统还混在其中发出只有他听得见的嘀嘀嘀噪音,舟崎遥斗心底的海啸悄无声息地褪去。
【……谢谢,】舟崎遥斗说,【不过闹钟,你真的很吵。】
系统听到后面半句立马委屈了:【明明是你不听我说话!还说我吵!】
【我哪里有没在听你说话?】舟崎遥斗又往咖啡里加了一勺糖,【那不是情况不允许吗,药在轮椅上,我总不能对那群打手宣布中场休息,开着车冲进警局对他们说你好请帮我拿下药,揣完药说谢谢然后宣布继续?】
系统卡了壳,感觉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迷迷糊糊地回答:【……那、那你下次提前准备!】
舟崎遥斗捏着鼻子喝着没那么苦了的拿铁:【还有下次?你可千万别咒我,这种飙车来一次就够了,累得慌,现在我只想和这张软椅融为一体。】
系统:【说不定可以,我觉得你有可能会老板娘留下来洗盘子,你带钱了吗?】
舟崎遥斗:【…………】
连失忆、被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顶上和没有人记得自己这三重困难都没能打倒的舟崎遥斗,被这轻飘飘的“钱”字给劈得五雷轰终于认识到了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符合点当下状况改编就是一日元难倒帅哥,更别提他还撞坏了女警官的车,现在下海加入传统行业还来得及吗?
虽然来得及,但是不行。
舟崎遥斗认为自己虽然是个没什么底线和原则的人,但涉及到他的脸蛋还是不行,出卖什么都不能出卖这张脸……青春可是消耗品!出卖等于消耗!万一到时候没那么帅了怎么办?
【哎,】舟崎遥斗看着玻璃中的自己,感慨道:【就算我现在这么狼狈,看起来还是很帅。】
系统:【…………】
真要搞钱,舟崎遥斗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打开那个被他心肝似的保护起来的电脑包,取出电脑打开,连上了咖啡厅内的无线网络。初始的电脑屏幕空空荡荡,舟崎遥斗熟门熟路地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敲了几个日文。他的手指在键盘上以极快的速度飞舞,仿佛有魔力一样,不知道他做了什么,过了会儿电脑屏幕就变成了看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各种字符。
这台电脑的配置有限,舟崎遥斗还缺了一些设备,现在只能临时赶鸭子上架,先写了一个反追踪程序,再开始写防火墙。电脑屏幕冰冷的光映在他微抿的嘴角,电脑上滚动着的字符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但舟崎遥斗的手却没有任何停顿。
等他给这台电脑建立起相对完善的一套保护系统后,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
这还是简化后的程序。
舟崎遥斗停下来问服务员要了杯果汁,才开始继续写。等他的果汁喝完,这个新程序也刚好写完。
系统好奇地问:【你要做什么?】
【拿钱,】舟崎遥斗言简意赅,【顺便入侵几个网站……这事不能走明路,会有点麻烦。】
系统若有所思:【所以你离开了那些警察和侦探?偷偷摸摸的不行吗?】
【哪有那么简单。】舟崎遥斗解释,【现在临时写的程序还很粗糙,功能还不全,要继续完善的话,光这台电脑还不行,这可不是大街上拉一台电脑过来就搞得定的。而且我要去警察内网逛一圈,可能还会入侵一些机密系统,这种事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能做?等申请流程下来了,犯罪分子都跑光了。更别提,人总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系统似懂非懂:【那你要入侵网站做什么?】
【你看,我两次闹得这么大,本来想结案的警方这下无论如何都不能结案了,得回来重新加班干活。本来只有几个人干活,现在好了,人多力量大,那些人想再犯案,难度biu地一下直线上升。而且,那些人暴露了太多,那个拥有着强迫症和完美主义的罪犯现在估计难受得要命。】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两个选择,一个是忽视这些漏洞继续按着他三天一次的频率开始下一次犯案,另一个是先把这些漏洞给补上再回去继续犯罪……不过无论他选哪种,都做不到他想要的“完美”了。通俗一点的解释就是,这人正在考试写作文,快结尾的时候写了个错别字,错别字和涂改都会扣分,他如果继续写下去能交卷,可肯定扣分,但如果他整篇文章再抄一遍重写,又来不及交卷。】
舟崎遥斗总结:【他不开心了,我就高兴了。】
【……】系统憋了半天,诚恳地问,【既然你知道我可能听不懂,为什么一开始不就解释得通俗点呢?】
舟崎遥斗诚实地回答:【因为这样比较符合帅哥的逼格……而且我比较爱护你的自尊心,闹钟。】
系统:【…………】
不加上最后一句,它还有可能会感动那么一下下。
系统决定试着反杀,问道:【不过你飙车,真的没有想过保护警察和侦探吗?】
【……我看上去长得那么像蝙蝠侠吗?藏在黑暗里默默背负一切?】舟崎遥斗反问道,【去菜市场买菜顺带搭了根葱而已,是顺带。】
系统:【我这边还有你对松田阵平说‘找内鬼该是你们警方自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的录音,要听听吗?】
【……】舟崎遥斗惊呆了,【闹钟,你进化成录音笔了?】
系统:【这不是重点!结果你第二天太阳还没出来就帮人家抓了卧底!】
舟崎遥斗理直气壮:【去菜市场买菜人家也不会只给你搭一根葱吧?怎么说也得是一把吧?】
系统:【…………】
反杀失败。
和系统拌嘴的功夫,舟崎遥斗写代码的手也没停下。他熟练得好像是正在巡视自家领地,那些代码就是他的子民。他点开一个界面,创建了个虚拟电子账户,直接黑吃黑拦截了一笔来源不明的资金,接着打开了那位开着suv的“服务生”的手机。
手机虽然也算是间接经受了爆炸,但有个“服务生”挡着,外壳的形状还算保持完好。不过眼下开机有一定难度,舟崎遥斗手边也没有专业的设备,于是干脆卸下手机壳,取出里面的si卡和存储卡。他先将电脑合上,起身给老板娘展示了下不能开机的手机,借了老板娘的双卡手机插入si卡,扫了一眼这个号码否认通讯录后拔出si卡将手机还给老板娘,借了一副耳机。
他立刻回到座位,十指如飞,调出了个拨号网页,呼吸忽然停了一瞬。
没人能发现舟崎遥斗十指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一些,他的舌头抵着下颚,不动声色地磨了磨牙齿。
——太熟悉了。
他想。
舟崎遥斗的面部表情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可其实他的眼底难得多了一丝茫然,但即便此时身边没人在观察着他,他也依旧保持着看上去无懈可击的状态。
“服务生”不过是下属之一,可幕后黑手之一的号码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放在“服务生”的通讯录里。这无疑是一场鸿门宴,可这种主动引诱人上钩的套路……舟崎遥斗闭了闭眼睛。
太熟悉了。
这种熟悉和那所谓的完美主义一样,都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憎恶。浓烈的情绪再次扑了上来,几乎要将舟崎遥斗整个人直接撕碎,仿佛他整个人一头栽进那不见底的深渊。
“……”
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他花了几秒调整呼吸,勉强让心情平复下来。
舟崎遥斗打开了写好的追踪程序,输入了电话号码,屏幕映出他冷淡的侧脸。
电话通了。
“嘟——”
有什么压抑的东西无声无形地扩散开来,铃声只响了一下就被接起,快得好像有人一直守在电话旁边等。接起后,那种压抑不但没缩小,甚至还更加令人窒息了。
“舟崎君,”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温和,“我等你好久了。”
等个屁。
电光火石间,舟崎遥斗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发声,等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忽然变得气势汹汹:“你等他干什么?!”
那头的阿拉克:“……???”
舟崎遥斗现在的声线不说和他本人判若两人了,就连性别也换了,光听着怎么都是个清纯小白花:“他今天晚上要陪我吃饭,现在正在亲自为我下厨,等你?呸!!!”
阿拉克:“…………”
小白花继续:“我问他这个手机哪里来的,他说是别人塞给他的;我问他是哪个别人塞给他的,他说是个神经病,看来这个神经病就是你!”
阿拉克:“………………”
舟崎遥斗面无表情地骂:“癞□□别想吃天鹅肉了,你不就是看他长得帅吗,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我们才是天生一对,神经病!!”
系统:【……】
系统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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