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金桔柠檬,我俩上到cbd顶楼进了一家概念中餐厅,我实在看不出来哪里概念了,但人家说概念那就是是吧。
靠窗的位子,阳光洋洋洒洒,肆无忌惮泻了下来。我懒散地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盯着十五岁就认识的人出了神。
也不知道今后的人生还有几次见面的机会,得趁现在多看几眼。
“宋老师,我认识你的时候只有十五岁,现在我都二十八了。时间未免也过得太快了点。”我看了会儿后撇过头怔怔望向窗外感叹道。
天空蓝得无可挑剔,雪白的云朵被镶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好看极了。
“所以呢?二十八又怎么了?”
面对他的质问,我不知道要怎么准确表达内心的惆怅,也就说了句笼统的话:“不再年轻了。”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过在其中觉得漫长,回过头来又不过弹指一挥间。
人生又有多少个十三年呢。
我曾经也在教室里无数次懒散地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无限延伸的蔚蓝天空,和身边的人说着有的没的的废话。
学校门口奶茶店的新品芒果双皮奶超好吃。
班主任儿子脸上的小雀斑好像又多了几颗。
食堂阿姨今天给我多挖了一勺鸡蛋。
像是昨天耳边还盘旋着课间操的音乐,上下课的闹铃,教导主任的训诫而今天,最好的时光已经悄然逝去好久了。
“你今天奇奇怪怪是因为在想这个吗?”宋老师看我怅然若失的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许吧。”
我回答的模棱两可,但他知道我的意思,便又问:“你对年轻的定义是什么?”
年轻的定义是什么呢。
首先排除仅仅代表一个数字,且说出来一定会被诟病的年龄。
那会是什么呢。
心态?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心?亦或者是对未知的憧憬?敢于尝试的勇气?
我给不出一个准确的定义,但我脑子里浮现的每一个答案似乎都以能切身体会的速度消散着,于是我只能说:“不知道。”
“既然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又是怎么得出不再年轻的结论的?”
此时的宋清许,无论是说话的语气还是表情都比方才严肃了不少。看样子我的问题有些许严重,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认真了起来。
虽然他认真时候的样子别吸引人,但我还是喜欢他不要那么认真,偶尔有些不符合高冷人设的突兀想法,时不时还要跟我唱唱反调的样子。
因为这样能让我觉得离他近一点。
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便笑着怪他小题大做:“你干嘛这么严肃啊,我就随口一说!!赶紧点菜吧,我饿了!!”
宋老师没有说话,只是用饱含了许多种情绪的眼神看着我。这些算不上正面的复杂情绪把他本来亮得出奇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散不开的雾气。
沉默在悄然四散蔓延着。
片刻后他才像是暂时割舍下了什么一般,指了指二维码说:“想吃什么就扫码点吧。”
“好麻烦啊,你来弄。”
国内的餐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都进化成了要么像海底捞一样的ipad点菜,要么就是自己扫码用微信小程序。我每年也就回来这么几天,完全不习惯。
宋老师:“想吃什么?”
我:“随便。”
宋老师:“鱼?牛肉?还是?”
我:“随便。”
宋老师:“没有随便这道菜。”
我:“反正你随便点!!!”
一问三不知,宋老师后来放弃了,不问我了,点了几个推荐的。
我看着他麻利地扫码,选好菜品,确认,一套流程下来行云流水,感觉不像是在美国呆了五年的人。
“宋老师,普朗克常数等于多少。”我发散的跳跃性思维突然作祟,撑着下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宋老师看都没看我,睁眼说瞎话回答:“不知道。”
我的专业无线通信隶属于机械系,课程的百分之八十都是物理。奈何我实在不是搞研究的料子,愣是一点都没学会。
考试只求及格,时间全花在兴趣爱好上了。
我算是半只脚跨进了科研的大门,却死活不想再往前走哪怕一毫米的人。
而宋清许不一样,那扇门就是为他开的。
虽然他忘记了初心,不再纯粹了。
“你博士研究的课题是什么?”我见他敷衍了事,没点想回答的意思,又换了个问题问。
“忘记了。”
“你把我当傻子??”
“好好地问这些干啥,你又听不懂。”
是的呢,我听不懂。
这就是我常说的,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其中一个表面原因。
我不至于不自量力到认为我可以懂,只是当既定的事实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小小的难过。
我没再问东问西,而是沉默着低下头,用吸管搅了搅后猛吸了一口金桔柠檬茶。
天气太热了,没一会儿冰块就融化了,稀释了味道,没有刚才甜了。
“我要是能跟连伯努利方程都不能灵活运用的人解释清楚博士研究课题,我就不会说自己是普通人了。”宋老师看着突然情绪低落下去的我,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妥协了。
“普朗克常数等于662617610(-34)js,博士期间的研究方向是量子反常霍尔效应。”
他刚才的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没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一丁点印象,我只记得最后两个字:效应。
我:“等等等等等,什么效应??”
宋老师:“量子反常霍尔效应。”
我:“什么反常??”
宋老师:“量子反常”
我:“量子为什么反常??”
宋老师:“”
一波和“马冬梅”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对话下来,学过物理,没学过物理的人都沉默了,宋老师也沉默了,就差把“肠子悔青”写在脑门上了。
而我却笑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喜欢他的其中一个原因,外表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心肠也算不上有多热乎,但其实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他仅仅是察觉到了我那点小小的失落,明明他没有说错,我怎么可能懂,却还是选择开口了。
这不是第一次,他总是如此。
继续“量子反常霍尔效应”的对话怕是要把正经人宋老师逼疯,他转移了话题到我的第一个问题上:“为什么突然问起了普朗克常数?”
“最近看了本科普量子力学的书叫《上帝掷筛子吗》。”
说来惭愧,我从前是不看书的人,心态发生变化后才静下心来拿起了书本。
人类自文字诞生起的智慧都浓缩在书里了。抱着或许能找到人生答案的投机想法,我开始抽出时间读书了。
并没有什么偏好,各种类型的都会瞅瞅。前几天刚看完这本,觉得还算有点意思。
宋老师若有所思喃喃道:“好像在哪里看到过。”
此时我的脑袋瓜子灵机一动,萌生了一个有趣的想法。
我作为对量子力学一窍不通的蠢蛋,看的时候除了“哇,好厉害”以外对其中涉及科学的部分无法做出任何判断。但这书里的主观描写很多,行文风格像小说,不免让我对内容的准确性产生了怀疑。
作为一本大众科普读物,真的搞研究的人不会看,看的人绝大多数和我一样与物理无缘,较真没有任何意义。
但我就是这么无聊的人。
这不有个现成的搞研究的人在面前吗。我刚准备把我的想法跟宋老师说说,帆布包里传来了震动,我才想起来他手机一直还在我这里充电。
没充多久,但也算能用了,我拿给他的时候看到锁屏,还是好多年前的元宵节烟火晚会,我拍了发给他的照片。
就是这天我跟他说了那句惊天地泣鬼神的“感谢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都换了这么多个手机了,锁屏竟然还没有变,该是用习惯了吧。
我早些年的时候隔三差五就要换换锁屏,壁纸,连着微信头像,签名,背景,总觉得一成不变无趣得很,没少花心思。
宋老师不一样,他对这些毫无兴趣,微信头像也从来没换过,一张不知道是哪里的风景照。
如此来看,锁屏还是从前那张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只是照片是我拍的,烟火是我俩一起看的,似乎就多了一层意义。
窗外阳光灼眼,我的思绪却飞回了寒风萧瑟的冬天。
那年放假回国,碰上元宵节破天荒要举行烟火晚会,上一次在小城里看到烟火要追溯到小学了。
烟火和风铃,刨冰,金鱼一样都是夏日的风物诗,我习惯了把它和盛夏流萤的晚上联系到一起,倒是忘记了孩提时代不分季节它都是会把家乡的夜空点亮的。
不过我从来没有在现场看过,小时候每每都是爬到顶楼和小伙伴们期待着夜空变成五彩斑斓四散星火的一瞬。
现在想想,元宵节不是情侣的一男一女单独去看烟花实在有些离谱。
不过要说不妥,那也是宋清许离谱,谁要他答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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