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像我这样横冲直撞的人很难被忘记还是他没办法忘记。
乍一听似乎两者的意思完全相同,可细想起来却又觉得有微妙的差别。
我低头若有所思,胸口翻涌出了些许气恼,不懂这句话哪里有解读的必要。
“那你获得诺贝尔奖的时候感言能不能感谢一下我?”我的脑袋瓜子突然脱了缰,毫无征兆地开始了胡言乱语。
普通人冷不丁被这么一问,怎么也要愣神个几秒并且产生一个质朴的疑问:这人在说什么?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但宋老师毕竟是身经百战之人,毫无障碍地理解了我奇特的脑回路,还拿出了做学术科研的认真劲问:“感谢你什么?”
突如其来的较真把我问愣住了,我被带偏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感谢我在研究上给予他的无私帮助?
还是感谢我对他孜孜不倦的栽培?
不行,太离谱了,说出来要笑场的。
片刻的苦思冥想后,我鬼使神差从各类矫情文学里扒拉出了个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回答:“感谢我出现在你的生命里??”
明明是从我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却是我先脚趾抠地了。
苍天啊,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明明放在小说里毫无违和感的句子怎么现实说出来如此羞耻。
估计还是场合不对,正常人能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此般尬出天际的话吗??
我抓耳挠腮,眉头皱成了群山沟壑,懊恼自己怎么说话前不过下脑子,却看见宋老师本该无语凝噎的脸上绽出了一抹清浅的笑意。
宋清许高冷是高冷,但也不是不会笑的面瘫,被我千奇百怪的想法蠢到哑然失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真是的,虽然我也觉得愚蠢至极,但有必要表现得如此明显嘛。
正想好好理论一番时,我感觉他的嘴唇动了动,好像轻声说了什么。
可好巧不巧一组盛大的烟火齐齐升了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把他的声音盖住了,我一个字都没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大点声,我没听见!!”我顾不上绚丽的烟火,扯着嗓子问他。
他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刚才那抹不算浓烈的笑容。
“没什么。”
他提高了音量,如此回答。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我实在太在意了,不肯就此善罢甘休,仅仅扯住了他的衣角,连声质问道:“你到底说了什么!!是不是骂我的???”
宋老师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辩解说:“真的没说什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一定说了!!我刚才明显看到你嘴巴动了!!!”
“你看错了。”
我使出了浑身解数,软硬皆施,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没有问出他在漫天烟火四散成星屑的那个瞬间到底跟我说了什么。
会是什么呢?
我太笨了,怎么都猜不到。
只是既然不想被我听到,为什么要开口呢?
既然开口了,又为什么不肯重复一遍呢。
后来宋老师把我发给他的烟火照片设置成了手机的锁屏。
想必是那晚的烟火真的很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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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机接连震动了好几下,提示微信我姨妈发来了好几张照片,我疑惑地点开看后顿时两眼一抹黑,差点心脏骤停了。
微信聊天界面被是我和宋老师的同框照刷屏了,最后还跟了一句【谈恋爱了?小伙子挺帅的,什么时候带给我们看看】和一个中老年朋友最爱的微笑表情包。
真是难为我姨妈一个智能手机用得磕磕绊绊的人打这么长一段话了,明明发语音就可以的。
这事儿怪我大意,小城的一大特色就是七大姑八大姨,亲戚长辈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家又是中心地段,走在路上碰上熟人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两百。
被一直致力于解决小辈们终身大事的姨妈瞧见也合情合理。
二十八岁,单身,这两个要命的关键词往我身上一贴,家里的一大群亲戚长辈哪里坐得住。
我爸妈属于佛系的那类,想起来了偶尔问两句,不强求也不干涉,一切交由我自己做决定,在小城是百年一遇的开明派。
而亲戚们就不一样了,“得赶紧回国结婚”,“三十岁之后就是大龄产妇”,“女孩子怎么能不结婚”等一众封建糟粕深入了骨髓,一个劲为我操瞎心。
受限于时代背景,老一辈人有这样的思想无可厚非,而且我也知道她们也是从自己角度真心为我好,虽然已经落后于时代发展了。
不过天高皇帝远的想管也管不到,我就没表现出太厌恶的态度。
聪明如我还想了个完美的迂回战术,说介绍对象可以,但要求身高180,长得帅,学历高,性格好,有钱,反正就是怎么不现实怎么来。
并且鼓励她们好好加油,请一定发动人脉关系为我寻个如意郎君,若是真有了我保证二话不说立马回国结婚。
满足我离谱要求的相亲对象怕是提着灯笼在全国各地地毯式搜索也挑不出来几个,我很笃定大家的人际关系覆盖没这么广。
现在打字解释起来怕是没完没了,我按了按生疼的太阳穴后把手机倒扣暂时放到了一边,准备等回家了再澄清。
“宋老师,你家人亲戚催不催结婚啊?”我顺势想打听下宋老师是不是也有七大姑八大姨们跟着瞎操心,有点知识氛围的家庭或许会不太一样。
“催这个干什么?”
宋老师不解的眼神充分说明了他是不懂人间疾苦的,不知道这个年纪的未婚人士特别是女孩子要遭受多大的非议。
“你爸妈催你了?”
“我爸妈没有,就是七大姑八大姨们催得紧。真是的,回不回国都是个未知数呢。”
一路走到今日,我也现在站在了人生最大的十字路口,面临着何去何从的选择。
是继续留在国外还是回国发展?
我本来是没有回国的打算的,无论是生活的舒适自由度,还是人际关系亦或者是福利福祉等各种方面,无疑都是国外要称心得多。
而且我早就适应不了国内的社会机制了,加上愈演愈烈的内卷,从一开始就在游戏外,还放弃了攻读研究生的我要怎么才能卷得过呢。
可是到了现在的年纪不得不考虑的现实因素太多了。
仅仅是父母的身体不再硬朗了这点,也不能潇洒地说我不回来了。
年轻的时候可以只在乎自由和热爱,但人是依附于家庭与社会的生物,没有谁可以一辈子只为自己活。
我爸妈对我的支持与付出早就是我穷其一生也无以为报的了。我能肆意地活到今天源于他们开明的思想和用大半辈子的辛勤奋斗为我创造的物质条件。
作为坐享其成一方的我如何能不承担起责任呢?让他们离开熟悉的环境跟我到语言不通,没有亲戚朋友的陌生国度未免也太自私了。
这段日子我只要闲下来了就会思考这个问题,也和爸妈商量过好几次。他们只说为人父母没有谁不想让子女留在身边,但他们会无条件尊重我的决定。
我的人生,永远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听到年过半百的爸妈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谁又能做到只考虑自己呢。
“你有回国的打算?”宋老师看着满脸愁云密布的我,问。
“不知道呢,回来了能去哪里呢?去北上广深我哪里熬得住996,也肯定卷不过别人。去省会吗?感觉又不是沿海城市发展太受限了,总不能回来考个公务员吧。”我苦笑了一声,期盼着有人能替我做出不会后悔的选择。
生活若是一场模拟人生游戏就好了,选择的结果不满意回档重开便是,有无数次试错的机会。
我假不正经开玩笑接着说:“你说现在研究生学历遍地走,我只有垃圾本科学历,回来岂不是得先考研去清华深造一下??”
没想到宋老师把我的插科打诨当真了,一本正经地反问说:“为什么不行?”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是你啊??我用脚考清华??只能靠你当上个什么系主任给我开个后门了。”我说完就发现前提条件不成立了,又故作惋惜地感叹道:“可惜你已经丢失了科研的初心,我的清华梦怕是碎了。”
七八岁的时候,背一首稍难点的唐诗,会解几道加减乘除题,迎来一句“真聪明,未来是清华北大的料子啊”还能说是未来可期,一切皆有可能。
现在有人跟我“清华北大你能行”我只会觉得ta是不是疯了。
而宋老师似乎真的“疯”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到的。”
他顿了顿,如此说。
不过随口一句的玩笑,从青春年少喜欢到如今的人,在我认清自己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沧海一粟,就算竭尽全力很多事情也无能为力的年纪,说我是无所不能的。
而他清澈的眼眸,真挚的表情和笃定的语气都告诉我:
他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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