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小半个学期过去。
余骞这个学期主带研一跟大三的文学课,还有一门现当代文学欣赏的选修课,安排在第十一周。
选修课里的学生大多是一二年级,在一众青涩稚嫩的面孔里,捕捉到了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霎时眸光一顿,齿间差点溢出一道惊呼了。
眼前的人瞅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
还要坐在第二排!近希可没有说过选了她的课啊。
余骞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不想这人翘起率真的弧度。
她忙忙落眉,敛住眼底泛出来的笑意。
点到近希名字的时候,余骞竭力端着淡然的面色,可发出来的声音感觉都变形了。
当话音落下之际,她眼皮一抬,对上了近希灼灼的目光,他爽朗一举手,带着故意的成分,却分外觉得可爱。
余骞险些兜不住笑,连忙打住,匆匆低头念下一个学生的名字。
课时转过一圈,剩下的半个小时余骞提了一个问题,给了他们十五分钟的时间讨论。
原本只有流动的细碎声,现在嘈嘈一片了。
等待之间,粗略浏览了一遍下节课的ppt,回了一下微信信息,再看了一眼时间。
怎么才过了五分钟,余骞托着腮帮子望向窗外,娇晴的天色好刺眼。
她被迫牵回试图散步的想法,扫视了一遍学生热烈讨论的景况。收回视线时竟穿梭到了近希身上,不由放慢了瞳仁转动的速度。
这人颇为认真,薄唇一张一合,不紧不慢的吐字速度。虽然余骞听不到他讲了什么,却直觉他说的东西很有条理性。
她缓缓移动一双秀目,不觉跑到他额前。
顺毛低垂,堪堪掩过舒展的浓眉,俊挺的鼻梁线条很是凌冽,极为精致的少年面孔。
他的肤调跟旁人有很大的区别,透亮的雪色,很少有男生这么白,跟奶团子一样,温软不已。
突然,瞳孔中虚浮着的人掀起了眼皮,澄澈的波光撞进了她恍惚的眸睛里。
余骞一下忘记收拾自己的神情了,一昧地怔住,看着他微露六颗白的牙齿,然后笑容转深。
似有东西在耳边哐啷一声响,叫醒了她的理智。
猛地眨眨眼波,继而娇嗔一瞪,瞪去自以为很有威慑力的压迫。
近希更是胆大抬高一边的嘴角,在余骞就要破功之前回到了小组讨论中。
十五分钟后,余骞徐徐道出最后一句话,下课铃识趣地响起。
心中一喜,莞尔释放一课室的人,“下课吧。”
她u盘一拔,托特包一拎。
仗着靠近门口的优势,成为了第一个迈出课室的人,比学生溜得还要快。
趁着刚下课人少,快步走去等电梯。
她速度快,但是某人速度不快。
说好在教学楼下面等她,结果人影都瞧不见。
余骞划开微信发信息给方池问到哪里了。
原本稀落星点人影的校园已经茫茫一片人海了。
十分钟过去,方池还是没有到。
他发来的上一条信息明明说已经停好车了,二十分钟难道走不进来吗?
余骞抄起手,明显的不悦色。
正焦躁时,方池从后面过来了,清朗的嗓音,“等很久了?”
余骞斜剜他,正要追究他为何来得这么慢,四周就冒出一个熟悉的名字,心思被揪过去了。
是娇柔女声来的,喊了“余近希。”
余骞依声寻去,果真有余近希这个人。
就她这个角度里,近希瞧不见她,只有她能看到。
“你下午有课吗?没课的话,我们要不一起出去吃饭吧。”女孩问。
男孩诚实的措辞不带一点温度,“没课。”末了,尾音一转,再添上非常直白的话,“但我不想跟你去。”
别说女孩别噎了,余骞亦张目结舌了。
这孩子就不会婉转一下?
女孩愣在原地,大抵被他噎得语言能力都逃跑了。
男孩更似在纠结要不要再说一句,欲语未语,双腿欲动未动。
半响,女孩像下了决定,扬起明媚的面容,纠缠的架势,“哎呀,那我们去饭堂吧,反正你也自己一个人,做个伴嘛。”
都这样了,还能作伴?
余骞无声喃喃,将头一偏,扬声喊道:“余近希。”停顿两秒,颇为自然地说:“等你呢,快点来。”
近希朝那女生略略低头致歉后,小跑过来。
随着动作的幅度,背上的书包晃了晃,真是年轻。
余骞忍不住撩起一抹笑,柔言问他,要不要一起吃。
近希扫了一眼站在余骞身旁的人,颔首示意后,朝她说好,又急急地解释,“刚刚那个人是军训同营地,我跟她不熟。”
余骞一副透知一切的了然,踮起脚习惯性摸摸他可爱的脑袋,“行,知道啦,我不会告诉你妈的。”
近希躲开她肆无忌惮的手,叹出一声笑。
欲要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却感受到近旁那个男人徘徊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嗅出一味不咸不淡的审视。
见他发觉,回以一道轻淡的弧度。
余骞全然不知身后的刀光剑影。
甚至转过身来催促他们快点,待会人就多起来啦。
去的是学校附近的馆子,吃的是火锅。
余骞一落座就兴致盎然地扫码准备点菜,但身边迟迟未有人坐下。
抬眼一看,两个修长的人杵在同一个位置面前。
她皱眼不解,“干什么呢。”接而睨了一眼方池,后者领悟长腿一屈,坐到她隔壁了。
余骞将手机递给对面的近希,“想吃什么,点什么。”
且撒气状加一句,“别给他省钱。”
方池轻笑,凑到余骞跟前,“生气了?刚刚碰到了以前的老师,聊了几句。”
“你不回我信息!”她仰面嗔视他。
他好脾气讲道理,“我跟人面对面说话,还能看手机吗?”
是挺有道理的,行吧。余骞收回咄咄的面色。
方池见状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轻柔的力道揉一揉,“早上上了几节课?”
“四节!”她甚为不满。
念书的时候有早八,怎么上班了还有这么多早八。
言内几分幽怨,“一早上我嘴皮子都没有停下来过。还长口腔溃疡了。”
话了,就要撅起下唇给他看那两个大白点,却临脚一门止住了。
莫名感受空气的不对劲,她这才记起对面还有个人,默默收敛动作,瞥近希一眼。
不想余光擦过近希慌忙敛眼的动作,余骞生起一股窘然,讪讪一笑。
恰好这时近希手机响了起来,听语气应该是泽如。
店内环境过于吵闹,他递给余骞一个眼神,示意出去听。
余骞点点头。
近希前脚刚走,某人就肆无忌惮地贴过来,附在她耳边说。
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私话,结果冷不丁来这么一个突然的问题,“第一次去我家的时候,你带的是这个小孩?”
她鼻息溢出一声回应。
“他多大了?在也在安大读?”
这不是废话吗,人在安大肯定在安大念书呀,她没好气地“嗯”了声,“十八吧。”
“十八啊,都这么大了”
怎么这词气听着奇怪,余骞别开脸,摆出好整以暇的神情等他下一句。
须臾后,听到他说教的口吻,“他不是小孩子了,你是长辈,应该保持点距离。”
莫名奇妙,余骞挪了下屁股,跟他保持距离,诘问道:“你什么意思?”
不待这厮接茬,又有个铃声响起了。
是方池的。
余骞下意识瞟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转走目光,刷自己的手机去。
但耳朵还是做好准备留意某人的对话。
可只听浅浅的碰撞声,手机重回桌面。
她瞳仁一转,不接电话,肯定有问题!
余光中瞧见某人将手机屏幕翻过去,绝对绝对有问题!
方池似有继续方才话题的意思,但余骞砸去一记火光四溅的眼光。
两厢对峙,对峙的都不是同一件事。
最后一同在近希归回座位的那一刻,熄灭了战火。
刚吃没几分钟,那头的电话锲而不舍。
余骞佯装镇定,但察觉到方池有一丝要离座接电话时,眸光狠狠定在他身上。
就在这里接!
然寥寥几句话后,通话结束了。
方池投来歉意的为难颜色,准备启唇时,余骞截住,淡言道:“去吧。”
余骞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实则已经撕了他八百回。
不是说跟徐舒婷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嘛!怎么还有来往!
臭方池!
罢了,她心下一叹。
下午她还有课,于是顺路跟近希一同回学校,还叫他跟她一齐去买的快递。
拿完后直接撕开包装,扔到近希手上,“给你的。”
“你别老给我买东西,我不要。”他塞回给余骞。
她背手不接,“不喜欢吗?”
不可能不喜欢啊……
那天她刚好听一个也有同样爱好的同事提溜一嘴,想起泽如说了,他有收藏耳机的喜好。
于是也买了。
“不是,你买的我都喜欢。但是……”
“为什么呀?”余骞截住他的话头。
以前也没少给他买东西,现在怎么变得磨磨唧唧的。
“我是男生,怎么能老让女生给我买东西。”他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好的托辞,张口就是最真实的想法。
“我是长辈,给小辈买东西没问题啊,以前你不也是总拉着我背着你妈买雪糕吃吗?”她摸不清近希的脑回路。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他颇为严肃的样子。
余骞不觉有什么不同,不容反驳的口气,“闭嘴,拿着。”
刚说完,注意到了眼前人的太阳穴有一块红。
她仔细端量,“你这里怎么了?好像肿了……太阳穴那里,”
余近希听她的指示去找,可是摸不出来,“哪呢?”
他忽然将脸一凑,余骞一怔,心跳真真漏了半拍。
入目的一对浓密长睫低垂着,直刷刷的样子。
不由自主地咽下喉咙,怎么会有男生睫毛这么好看。
她定定地看,那底下黑曜石般的眸子澄澈不已,余骞似从中看到了不知所措的自己。
“嗯?”他又问。
哦哦,余骞强行拉回思绪,在自己的脸上给他定位。
近希一秒摸到,“可能被蚊子咬了。”
“嗯……”余骞面上款步继续往里走。
暗自咬唇,心下啐自己白长了十岁,怎么会被一个小男孩弄得心跳紊乱。
“余骞。”
“啊?”她侧过茫然之色。
“你跟他复合了?”他突如其来的一句。
余骞闪烁一下眼光,敛睫思考一番,左右想不出答案。
这几天她也在问自己,复合了吗?
好像没有,但是又很像复合了。
真难答。
近希等不及了,不就是与否的问题吗?
他欲催她。
真想不出来,她先发制人,“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我已经十八了!”他很是不满,为什么总是把他当孩子。
“好好好,十八了,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了。”
说的没错,他点头。
余骞见状以为他默认恋爱了,八卦一笑,“谈恋爱了?趁着大学,多谈谈恋爱喔。”
怎么误解了……
“没有!”
“行行行,我不告诉你妈。”
“不是因为这个!”他望着她一张娇俏的脸,恨铁不成钢状的欲言又止,挤出几个字,“余骞,你好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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