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贺连着被王爷夸赞,实在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讪讪地继续喝茶,又听得沈贞贞问到自己年岁几何,家中亲人,都一五一十答了。

    “那林公子比我大几个月,都是属兔的。”

    林青贺忙道:“王爷不必称呼我为公子,在下也尚未取字,叫我青贺就好。”

    “青贺”沈贞贞的眼睛弯弯,“好名字。”

    两人左右扯了几句,都是王爷问话林青贺答,内容无外乎都是平日里什么爱好,花洲可还住得惯云云。

    林青贺本就不善交际,这会还得思虑着说话的周全,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僵硬,连这阵阵清风、鸟语花香的惬意环境都顾不得欣赏了。

    而王爷似乎看出了他的窘迫,反而更有兴趣似的追问不已,完全没有一点儿身为王侯子弟的矜贵风度,惹得林青贺心中纳闷,这人怎么这么闲,天天除了逛集市就是拉家常吗?

    说话间有个家仆走过来,对着沈贞贞低头道:“王爷,吕曼那里的人来传话,说是哥儿病了,胸口疼得厉害。”

    沈贞贞略微一皱眉:“好端端的怎么病了?叫大夫瞧过没。”

    “瞧了,”家仆低眉顺眼地,“只是说烦忧郁结所致,闷着一口气了。”

    林青贺听了,只当是他屋子里的什么姨娘小妾,儿子生了病来此报告,忙不迭站起身来准备开溜:“既然王爷家事,那在下先行告退一步”

    “无妨,你同我一起瞧瞧阿曼就是。”沈贞贞站起身子,由着前面几个小厮带路,步伐轻盈地向前走去。

    “我一个外男,是否有些不太合适”林青贺仍不死心,悄悄地觑着王爷的脸色。

    沈贞贞回头笑道:“阿曼是我的好兄弟,不碍事的。”

    这下林青贺才没话讲了,只好站起来跟着向前走去,出了这竹园,经过两处抄手游廊,眼见一排华贵的房屋,门口摆着一溜的芍药花,已站了七八个丫头,都一样的装扮,面容柔和清丽,只是都低垂着头,安安静静的。

    一个婆子殷勤地掀开门帘,沈贞贞迈着长腿走进屋内,就听得里面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抱怨:

    “王爷怎么才来,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这儿了呢。”

    “整日里把死挂嘴上,小心真被那孤魂野鬼听见,把你捉了去!”沈贞贞转头招呼道,“青贺,你来见见阿曼。”

    林青贺跟着进了屋,只见一扇四折花鸟屏风,略微挡了下后面一处雕花檀木床榻,王爷沈贞贞大咧咧地坐在一旁的圆凳上,而床上有个身穿月白衫子的少年,正捂着胸口满脸委屈,一见外人进来,就把那脸抬了起来。

    这一眼,林青贺才明白了什么叫艳若桃李。

    少年约莫也就十六七的年纪,一张俏俏的桃心脸,两弯似蹙非蹙的柳叶眉,眼角含春泣露,唇若牡丹欲绽,如若说沈贞贞因那俊朗的轮廓和剑眉,才压住一丝柔媚的女气外,这个吕曼则完完全全仿佛投错了胎,比女儿生得还要千娇百媚。

    看清来人后,吕曼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异色,用手帕掩口咳了两声,恹恹地道:“这便是我的不是了,原来王爷正与人快活呢,我却巴巴地把您请了过来”

    林青贺头一次听到这样的酸言酸语,直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阿曼别想多了,”沈贞贞挑起一边眉毛,“刚听你不舒服,我不就赶过来了吗?你也要听大夫的话,好生吃药才是。”

    吕曼幽怨地撇了王爷一眼:“我这心病,是治不好的。”

    沈贞贞不再回话,而是抬头看向旁边伺候的一个丫头:“阿曼心思多,你们要好生伺候。”

    然后他才转头看向林青贺,轻轻叹息道:“算了,本王也拘了你半日,瞧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难受得紧,就不强留你吃饭了,改日再叙罢。”

    林青贺如遭大赦,欢欢喜喜地行礼告退了,临行前忍住没有再看那吕曼一眼,招呼着阿三就开溜,身边送行的侍从看着他直笑,拽着林青贺的胳膊才让他慢下步子来。

    “这个吕曼是谁呀?”林青贺还是没忍住一颗八卦之心,低声问着侍从,从刚刚那少年哀怨的眼神里,他已经嗅出一丝狗血的味道。

    那侍从二十来岁的年纪,容长脸高个子,没什么架子地细细说来了。

    原来这吕曼并不是什么府里的亲眷少爷,是王爷奶娘金氏的娘家侄子,见着姑母在王府颇有头脸,便央着过来谋个差事,他是妾室所生,当年金老爷子忤着族人也要把那娇美的伶人抬进来,为此差点气死了自己亲娘,进门一年光景就生下了吕曼,被老爷子心肝肉似的疼爱,孩子年岁越大越像他娘,漂亮得仿佛个女娃娃,因此没少被人打趣——

    “不对啊,”林青贺忍不住插嘴,“他不是姓吕么?”

    反正走到大门也得段功夫,侍卫讲得格外详细,吕曼三岁那年家里走水遭了秧,不仅房屋烧毁殆尽,连金老爷也被浓烟熏得一命呜呼,那个姨娘抱着吕曼拼死逃了出来,算是捡了一条命。

    “头七都没过呢,就开始吃绝户了,”侍卫啧啧不已,“那老爷子膝下统共就这么个男孩,原本剩下的家业不都是他的么,结果人心不古啊。”

    各方的叔伯都跳出来,先是指责这娘俩是丧门星,给金家带来了噩运,然后就开始传言孩子并不是老爷亲出,而是姨娘在外面瞎混搞出来的,传言说的还有鼻子有眼,几乎连偷情那天奸夫穿的什么衣裳都给补充出来了。

    孤儿寡母扶着棺木哭得几乎晕死过去,可满堂亲眷无一人替他俩做主,最终所剩的家财被分刮得一干二净,而那处烟熏火燎的地基也被夺走,大张旗鼓地开始在上面新建房屋。

    要说那姨娘也是个有骨气的,咬碎一口银牙抱着孩子走了,甚至还给孩子改姓了吕——你们不是说这不是金家的孩子么,那就跟着自己叫做吕曼,此后当炉卖酒甚至沿街乞讨都做过,但始终只顾娘俩吃口热饭,王爷的奶娘金嬷嬷也曾打听过,想私下给予点银钱,但都被拒绝了,直到那女人染了风寒,再也撑不下去,把十来岁的孩子托付给了姑母,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也怪可怜,”阿三听得入了神,“不过我看他被人伺候的架势,都赶上个姨奶奶了!”

    侍卫横了他一眼:“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他娘性子刚强,可这孩子天性懦弱,王爷好心他给了口饭吃,结果人家心比天高啊。”

    “我看王爷待他也极好啊,”眼看快走到大门了,林青贺赶忙问道,“这怎么就心比天高了呢?”

    “王爷的脾气,待的好的人多了,”侍卫嗤笑道,“但有几个敢真的痴心妄想的?世间万事,就怕你当了真”

    “这等话你们也敢乱说啊,”阿三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几眼,“我们小门小户的,都不敢这样说主子。”

    “他又不是主子,”侍卫的眼神带了点轻蔑,“更何况,王爷也愿意我将这些讲与林公子听的。”

    林青贺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那朱红色的大门被推开,才后知后觉地“呀”了一声。

    那侍卫并未将跟着二人走出门外,而是略退几步站好,冲着对方一摆手笑道:“林公子,保重。”

    门被重重地关上了。

    阿三顶着一脑袋官司,盯着旁边高大巍峨的石狮子瞅了好一会,才缓缓地开口:“主子,我没太听懂”

    林青贺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是没有半分头绪。

    俩人大眼瞪小眼,燃起一个共同的念头,还是自己老家沛县好,没有这么多弯弯绕子,自在多了。

    此时此刻,王府内,吕曼的眼眶微红,仍是不死心地扯着沈贞贞的衣角,小声道:“王爷”

    “你要是还不好,我就送你去庙里住上一年半载,”沈贞贞的表情寒若冰霜,“清心静气不惹荤腥,什么腌臜邪气都没了。”

    “我一个贱人,哪儿值得王爷费这样大功夫,”吕曼的眼泪大滴地落下来,“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就是,一卷草席就够了!”

    屋内没旁人,只有阿曼低低的缀泣声。

    沈贞贞站起来,径直走向床前,伸手捏住吕曼那垂泪的小脸,指尖发白,迫得对方面容扭曲,几乎喘不过气。

    “你知道本王最不喜这样,为何还要得寸进尺?”沈贞贞冷冷地说,“你若死了,别说一卷破草席了,我直接把你剁了喂狗,也不算浪费。”

    吕曼呆了,满脸涨红地看着对方。

    “你就是我养的小猫小狗,也该知道什么时候摇尾巴,”沈贞贞手指更加用力,“否则,我留你做什么呢?”

    他终于松开了手,吕曼一下子歪倒,伏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肩膀不住颤抖。

    沈贞贞看也没看一眼地向外走去,对着外面的丫头婆子训斥道:“好生照看阿曼,他身子骨弱,要是有了闪失,你们全都得被罚!”

    唬得众人跪倒一片,沈贞贞才嘴角上挑,扯出一个淡淡的笑。

    屋内的吕曼满脸是泪,被褥已然湿了一大片,被进屋的一个叫柔桑的丫头看见了,忙上前轻拍他的背,叹息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吕曼的嗓音微哑,“扔点骨头给狗儿吃就罢了,他非要搂在怀里亲昵,等到畜牲生出人一般的柔情后,就狠狠摔到地上那你就叫它走哇!还不许走,待到狗儿伤好了,就又叫过来亲个不住”

    吕曼美貌的面容显示出一丝狰狞:“难道他就乐意这样作践真心吗?把狗儿打发出去,留一条命不好吗?为何这样,三番五次地折磨”

    柔桑用水绞了帕子,温顺地给吕曼擦脸:“王爷的性子就是这样,有些古怪,你也莫往心里去。”

    “我还怎么往心里去?”吕曼突然笑了,“你瞧着,过两日他就又要来招惹我了,我就和娘一样,是个千人践踏的玩意儿”

    他再也忍不住,一头扎在锦缎绣花的枕头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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