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飞沙走石,忽随一剑后撤,顷刻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四周安静了下来,草木山石歪歪扭扭地跌在原来的位置。秦筝被萧瑟护在身下,探出脑袋看看周围寸草不留的地面,又扭头去望自己抱住的家伙,“萧瑟,你傻啦?”
萧瑟背后还留有那一剑惊险留下的冷汗,心跳快得不成样子。他看见周围那格外浓郁的蓝色气场逐渐消弭,再看小道姑满脸不解的样子,只觉得千种情绪在胸口奔腾而过。
他实在憋不住了。
退出老远的青城山弟子陆陆续续靠了上来,赵玉真很是抱歉地朝秦筝一拱手,“一时分心,用力过头了,可有受伤?”
萧瑟一松手,倏地起身离去,秦筝讷讷地摇了摇头,瞅了萧瑟的背影一眼,又对赵玉真还了一礼,“我没事哒!”
秦筝果然毫发无伤,除了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些泥土和草叶,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那么气势汹汹的剑落下来,她居然没事?
赵玉真想到刚刚那一小片蓝色的气场,“小友的功法果真玄妙。”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这个词了。
“这个我之前见过,美人庄里和紫衣侯打起来的时候我见过小先生用这招。”雷无桀看向走过来的萧瑟,夸张地抖了抖肩,“紫衣侯那时候也差不多打出全力一掌,一掌落下的时候我一点事都没有,感觉惊险极了。”
萧瑟冷着脸,不置一词,吹了声口哨,被惊走的三匹夜北马跑了回来。
秦筝正在同赵玉真说话,瞥见萧瑟上马立刻瞪大了眼,“哎!萧瑟!”
他他他……他气炸啦!
马鞭一扬,那道青色的人影已经朝山下的平原狂奔而去,连雷无桀都没能拦住。
“这位小兄弟刚才冲进那般险境拉你出来,想来是担心极了。”赵玉真温声说道,他看了眼旁边急得跳脚的秦筝,嘴角不由泛起一丝柔和,“去吧。”
“好!前辈告辞,今日打扰前辈了,多谢!”秦筝倏地踩上了飞剑,一眨眼就追了出去,“萧瑟,你等等我呀!”
赵玉真怀里捧着剑,笑看那两人远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怅惘与艳羡。
萧瑟纵马上了青城山下的官道,一道流光很快就追了上来,他听到了风声,却没有停,很快那呆呆傻傻的声音就蹿到了他耳边,“萧瑟,你怎么生气了呀?”
“我生哪门子气?”
气自己自作多情罢了。
秦筝一看这架势,可不就是气大发了嘛,“你不要生气了呀,师叔说经常生气的人会老得很快的!”
“我老了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可难住秦筝了,她一迟疑,萧瑟立马就跑到了前面去,“哎!”
青城山下的官道来往的人很多,路人诧异地看着一个御剑飞行的小道长嘀嘀咕咕地跟在一匹飞驰的马儿旁边,眨眼就不见人。
秦筝说累了,她把剑一收,往那疾驰的白马上一跨,伸手就要越过前面的人去抢他手里的缰绳。
身后伸来的手胡乱一通抓,萧瑟抬高了缰绳才不让她抢着,那两爪子啥也没抓到只好放下,片刻之后又不死心地环住了他的腰,扯了又扯。
臭丫头又如此放肆!
缰绳勒紧,狂奔了一炷香的马儿终于停下喘了口气,驮着两个人慢吞吞地走。
小小的脑袋从萧瑟身后探了出来,“你不生气啦?”
萧瑟下了马,望着马背上一愣一愣的小道姑,“秦筝,我今天跟你说过什么?”
说了什么来着?
秦筝挠挠头,想起了他在山脚下的吐槽,“我直觉准和我迷路……好像没啥关系……”
她见萧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声音不由轻了下去,最后几个字更是低不可闻。
“青城山很适合你,不如你留在这里吧。”
萧瑟深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语气冷静下来,“你也看到了,赵玉真的脾气很好,你又是同道中人,留在青城山他们不会亏待你。”
秦筝什么都不懂,他迟早会被她的有意无意逼疯,倒不如放在这青城山里继续修她的道。
不懂的东西她就永远不要懂好了。
她应是群山之巅的雪,不染凡尘。
这一趟来青城山,也许是冥冥之中就已经安排好了的。
雷无桀带着两匹马从后头追了上来,“你们两个走那么急做什么,我都还没让赵玉真给我句准话呢!”
说完,他发觉气氛好似不对。
萧瑟牵过缰绳上了另一匹马,对秦筝道:“马鞍旁的袋子里我放了些银子,你拿去用吧。”
一夹马腹,马儿立刻甩开蹄子往前跑了起来。
“哎?什么意思?萧瑟?”雷无桀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前,再看默不作声的秦筝,傻眼了,完全弄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雷无桀,走了。”
雷无桀下意识地就追着萧瑟走了几步,可回头一看秦筝,他又怎么都走不了了。
萧瑟骑马往前走,一道飞来的红光忽然砍断了旁边的树,粗壮的树干倒在路上顿时拦下了前行的马蹄,他冷了脸,“雷无桀,你发什么疯!”
“萧瑟你个王八蛋给我回来!”雷无桀在原地破口大骂。
“你他妈把秦筝惹哭了!”
萧瑟回身,坐在马背上的少女低着头看不清脸,攥紧的手背上却流淌着一片晶莹,滴滴答答的泪珠绽开无边水色,沿着并拢的指缝滑入鬃毛消失不见。
“你好过分……”秦筝的唇微微颤抖,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哭成了泪人儿。
雷无桀全身上下摸了一通也没找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来,青色的身影已经踏在了马背上袖袍一揽把人抱进了怀里。
“我明明说的是,再捉弄我就不放过你了。”
“你现在,真是直接把我弄死了!”
青城山在北,雷家堡在南,下了青城山穿过平原之后又是一片山谷,雷无桀现在看见山谷就有阴影,可青城山附近的一带全是山,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走。
他骑着一匹马,身后还跟着一匹空马,悠哉悠哉地跟着它跋涉千里的好兄弟。雷无桀的余光扫了眼坐在同一匹马上的萧瑟和秦筝,差不多一晚上了也没听到秦筝说话,倒是萧瑟说过几句,也不知道这俩是怎么了,突然闹起了别扭。
萧瑟看了眼天色,“时辰不早了,先生个火歇下吧。”
“行,我去捡点木柴。”雷无桀很是赞同。
萧瑟下了马,秦筝一咕噜从另外一边翻下马背,拿着水囊准备去附近找点水源装水,一转身,那修长的身影就堵在她身后。
“我跟你去。”
秦筝的手指抠了抠水囊的盖子,一言不发,脚底剑光一闪,人就不见了。
不让他跟。
萧瑟望着那道消失的剑影,摸了摸鼻子,他有点怀念那个活泼可爱经常嘀嘀咕咕念经的小丫头了,现在这样……他也没料到秦筝会哭得那么难过,以至心中还有点可耻的窃喜。
这一片山谷植被茂密,林间没有平坦的小路,秦筝直接飞上了树梢,一眼望见了不远处有一片开阔地,隐隐可见几丝水光。
她御剑飞了过去,只见前面是一口清澈的池塘,映着溶溶月色,令她意外的是这本该僻静无人的山谷里居然有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屈腿坐在湖边,数不清的纸蝶围绕着她缓缓飞舞,月光给每一只蝴蝶的翅膀都镀上了银辉,如梦幻般耀眼。
秦筝走到湖边蹲下来取水,咕噜咕噜的灌水声在这般寂静的月色下显得格外突兀。
“小妹妹,一个人啊?”那女子把玩着手中的一支笛子,周围的蝴蝶刹那间振翅高飞了起来。
秦筝看了她一眼,玉清玄明倏地飞出,对着那粼粼波光劈了一剑,水浪骤起,朝那飞舞的纸蝶扑了过去。
水囊的水灌满了,秦筝放到唇边喝了一口,喉咙里的干哑化开不少。她看着白衣女子被水浪逼退数步,脚边纸蝶落了一地,心念一动,玉清玄明就飞回了她身边。
“小妹妹心情不好?”那些被水浪打湿的纸蝶忽然泛起蓝光,本不应该再飞起的蝴蝶又一次飞旋在了女子身侧,如同附着鬼火般荧荧燃烧着。
秦筝不答反问:“你确定要在道门面前用阵法?”
白衣女子缓缓念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随着她似梦似幻的轻吟,那些蝴蝶身上的荧光四散洒落,月色和湖水开始扭曲,“姐姐这里有一阵名梦蝶,还请小妹妹指点指点。”
秦筝又喝了一口水,闭上眼,玉清玄明刹那间剑光大作,硕大的太极阴阳图挡住了头顶的圆月,“我只同人比剑,不比阵法。”
“你刚才说的对,我心情不好。”
“但我师兄说了,不能打女人。”
“你若现在离去,我就不打你。”
白衣女子在太极图落下的瞬间脸色变得和她的衣服一样煞白,她的梦蝶之阵还未成形就被打断了。
秦筝看着头顶重新显露的圆月,忽然想起儒剑仙谢宣给她的那本书还没看。她不爱看书,但司空长风说了谢宣从不送无用之书,等会儿拿出来看一看里面写了什么。
白衣女子在心中暗暗过了一遍他们之前收到的情报,虽然面前这个小道姑以二八之龄入逍遥,一人一剑打败了雪月城半数长老,但那些长老大多不是逍遥天境的高手,且她先后挑战雪月剑仙和道剑仙皆是败绩。
听上去只是天资聪颖了一些,却并不是什么顶尖高手。
眼下,她看着这个连手都不抬就直接毁去她秘术的小道姑,心里明白一件事,就算她不顶尖,那也是实打实的逍遥天境。
秦筝重新汲满了水,拧好水囊的盖子准备往回走,那白衣女子手中光滑一闪,数只纸蝶燃烧成一条长龙朝她袭来。秦筝剑指一并,玉清玄明夹杂着寒意一斩而下,直接砍落那龙头,掉落的火星落在草地上闪了闪,最终湮灭。
小道姑转过身,一身雪白的道袍在月光下泛起了冷意,她召回长剑握住剑柄,手指依次抚过剑身上的五字剑铭,凌厉的剑气顿时铺散开来。
一剑吞没日月。
一剑破碎星辰。
剑气侵机,阴阳逆转,二十尺外的女孩眨眼就到了白衣女子面前,抡起的长剑在月夜中卷起寒光,锐利的剑势逼得她口吐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又是一口血。
“我的直觉很准,你不是好人,杀你是替天行道,算不上破戒,今日我留你一命,再纠缠我就不客气了。”
言罢,秦筝收剑转身,无边夜色将雪白的道袍吹打出一片霜色,她负剑直身而立,望着不远处的茫茫林海。
她刚刚……从哪边来的?
没等秦筝一脸深沉地思考出答案,月色照亮了一抹起伏的青影,她定睛一看,嘴角顿时一撇,再一看,后面还有两个黑点紧追不舍,小脸顿时板了起来。
玉清玄明脱手飞了出去,和那个疾驰过来的人影擦肩而过,剑风横扫,林海如同风吹麦浪般倒向一边,将后头的二人截住。
萧瑟乘风而来,落到秦筝身旁,微微喘了口气,就看见那边树底下重伤倒地的白衣女子,眉头轻皱。
她居然也会下这么狠的手?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瞥见后头那两人又追了上来,低声道:“这些人都是杀手,雷无桀可能也有危险,我们得去找他。”
“滚!”一声呼喝脱口而出,指尖一晃,那两个追到近处的人影瞬间被滚滚而出的剑气掀翻在地。
萧瑟:……
他一时不知道是谁比较倒霉。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