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暗河,来了六个人,不过都被小先生打跑了,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雷无桀挥了挥胳膊,动作夸张地比划道:“里面有个人拿着一柄巨剑,叫苏昌离,他的剑和冥侯那把金巨刀差不多,大得离谱,在他手上却灵巧得像根绣花针,太厉害了!”

    “你这是又涨见识了。”唐莲笑道,“暗河是江湖中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关于他们的讯息很少。他们很多人都没有透露过名字,但是江湖上却有人给他们取了代号。你们遇到的苏昌离,应该就是代号大剑的杀手,他的身边应该还有两个人。”

    雷无桀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对,还有一红一紫两个玩花的姑娘”

    秦筝气呼呼地戳着碗里的笋,咬了几口觉得还算下饭这才闷头继续扒饭。

    司空千落看着旁边努力干饭的小道姑,觉得刚有半饱的肚子瞬间空空,她又饿了。

    “那是花妖和紫魅,这三个人通常一起动手,在暗河的杀手中算是比较有名的。”唐莲端起了一杯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这样只能算比较有名?”雷无桀满脸惊诧。

    唐莲点头,“对,很有名的比如持伞鬼,总在下雨天拿着一柄伞出现,像是鬼魅一般取人性命,那就是传说级别的杀手了,不过十几年没现身了,据说已经死了。”

    秦筝扒完了一碗饭,放下筷子,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小脸浮出一丝餍足。她看向了斜对角那碟传说中比较有名气的桂花糕,正要抬手,那桂花糕就连碟子端到了她面前,她一瞅盘子边缘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装作看不到似的接连抓了好几块。

    司空千落瞬间觉得自己饱了,她看不下去,选择插入另外两人的话题,“我听父亲说过持伞鬼,他是当年的暗河第一杀手。”

    唐莲同两人说话,手里不小心打翻了一杯茶,茶水全泼在桌面上,把秦筝的袖子打湿了,“抱歉,是我一时失手了。”

    小脸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秦筝这时才把注意力放到这个和蔼可亲的唐师兄身上,她抬起手甩了甩,目光却微微变了,玉清玄明在剑鞘里嗡嗡震动,她抬手握住了剑柄,“这茶有问题,你不是唐师兄。”

    萧瑟的脸色一变,看着唐莲目光锐利了起来。

    唐莲却微微一笑,挥掌将淌在桌上的茶水震散开来,手指一划,细小的水珠忽然凝出一根冰锥,直直地朝萧瑟的脑门刺去。

    这一刺,不对着四人当中武功最高威胁最大的秦筝,反而对准了不会武功的萧瑟。某个假设的念头成了真,萧瑟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一柄长剑直接从旁劈落,面前的方桌一塌,碗碟饭菜散了一地。一身雪白的道袍横剑挡在了萧瑟面前,直接拉着他往后退。

    雷无桀惊诧道:“这不是大师兄?”

    “刚刚那一手凝水成冰的功夫需要极为阴寒的内力才能使出,大师兄练的内力是大师尊所传,走的是至刚至阳的路子,这人不可能是大师兄。”司空千落手持□□退到一边,神色严肃。

    秦筝按在她刚刚沾了水的手臂上,眉头皱紧,刚要有所动作,另一边的肩膀就被人按住,萧瑟的声音贴了过来,“怎么了?”

    现在这种时候秦筝倒不至于和萧瑟一般见识,她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内力没了。”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大惊,连忙运气,结果发现他们也是一样,怎么回事!

    萧瑟拧眉看向地上的水渍,“是刚刚那杯茶。”

    “不错,就算不喝,只要皮肤上沾上一滴,也能在瞬间化去你们的功力,而自己却毫无察觉。”假唐莲往后退了几步,看向秦筝,笑道:“这下不管你再怎么厉害,没有内力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萧瑟将秦筝拉去了身后,刚才他就在怀疑,秦筝不会喝酒,连酒味都闻不得,在雪月城的时候若是带着她一起吃饭桌子上便不会有酒,这还是唐莲主动提的,“你是谁?”

    假唐莲猛地将手往脸上一抹,露出一张秀美精致的脸,“我是她。”

    雷无桀大惊失色,“若依?”

    假唐莲一脸阴邪地笑了一下,又将手往脸上一抹,露出一张棱角分明,却带着几分严肃的脸,“还是他呢?”

    “是你!”雷无桀大惊,这是那日追杀他们的苏昌离。

    假唐莲用手在脸上急速地抹着,一张脸变来变去,顷刻间就换了七八张脸,只是那阴邪的笑容却始终不变。

    这画面太过诡异,雷无桀越看越心惊,司空千落握枪的手上浸满了汗,秦筝想看却被萧瑟挡住了头。她有些懊恼地捶了捶他的后背,却被一只有几分粗砺的手掌握住拳头,温暖的力量霎时从他的掌心里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

    秦筝一惊,仰头去看挡在她前面的人影,下意识地出声道:“萧瑟……”

    最终,那张变化不停的脸停在了最奇怪的一面上,半边是秀美的女子,半边是留着刀疤的男子,他冲着几人微微一笑,声音忽男忽女,“暗河慕家,慕婴。”

    萧瑟冷冷地看着慕婴,“唐莲身为雪月城大弟子,江湖上见过他的人很多,你能易容成他的面容并不难。但叶若依,知道她存在的人不多,见过她面容的人更少,你怎会画成她的模样?”

    慕婴的笑容忽然露出一抹残忍,“你错了,我用的并不是易容术。我的每一张皮,都是从真人脸上扒下来的。”

    之前唐莲在雪月城和他们分开,带着叶若依去唐门,如今这个慕婴先后扮成唐莲和叶若依的模样,难道他们都被这人杀了?

    一想到这里,雷无桀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当下红了眼,他右手猛地拔出杀怖剑,猛地向前跃去,司空千落也踏出一步,抡起银月枪朝慕婴刺出。

    慕婴伸出双指,一下子就夹住雷无桀的杀怖剑,又将银月枪踩在了脚下,那不阴不阳的声音充满了讽刺,一枪一剑瞬间蒙上了一层冰霜,“没有内力也敢来战,简直是找死!”

    一道锋利的剑气霎时冲至慕婴眼前,只听得惊叫一声,那张不人不鬼的面庞就破了个洞,背后却空空的,仿佛捅破了一个纸偶,空荡荡的一身长袍瘫倒在了地上。

    人呢?

    “是傀儡杀人术。”萧瑟低声说道。

    “小先生,你的内力?”雷无桀猛地转过头,“不是没了吗?”

    秦筝瞥了眼被萧瑟握住的手,眼眸一转,玉清玄明荡开一阵蔚蓝剑气,所有窗门陡然被震开,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人一片舒畅,如久旱甘霖,天降雨露。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顿时觉得丹田里有股熟悉的感觉传了出来,内力居然在缓缓运转,片刻之后便回归近半,“这……”

    萧瑟察觉到秦筝体内的内力几乎恢复到不曾受损的状态,再看另外两人脸上惊喜的神色,忽而低笑一声:“我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秦筝抽了手出来,顺手还在他的手背上小小地拍了一下。

    让你乱抓!

    “怎么会这样!”慕婴的声音带着尖锐从头顶上空传来,一张欢喜笑脸从房梁上挂了下来,那人不人鬼不鬼的身影就悬在横梁上,如同鬼魅。

    纯阳武学本就极为耗费内力,先祖养气练气悟出了这个法子,一气化三清,虽然一个时辰只能用一次,但却能够让一般人恢复五成功力。

    雷无桀和司空千落有了内力顿时信心大增,举起手中的剑和枪便朝慕婴刺去,秦筝指尖一勾,玉清玄明也加入了战场,身边的人却忽然矮了半截,朝她肩上倒了下来,“萧瑟?”

    她连忙伸手将他抱住,“你……你怎么啦?”

    萧瑟的脸色很是苍白,双手极为冰冷,明明刚刚抓着她的时候还是很暖的,怎么这会儿这么冷了?

    “知道你有办法,我就放心了。”萧瑟垂下了眼,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身边的热源凑了凑,似乎极冷地打了个哆嗦。

    秦筝一去搭他的脉,只觉得脉息微弱,脸色大变,“萧瑟,不许你吓我!”

    雷无桀闻言回头看了一眼,见秦筝抱着人坐在地上,“萧瑟怎么了!”

    一只手慌忙伸进布兜里哆哆嗦嗦地翻找着瓶子,找了好久才摸出一个很小很小的药瓶,里面只有一颗药,她掰开萧瑟的嘴塞了进去,眼巴巴地看着那双紧闭的眼,“你别死呀……”

    雷无桀心里一慌,火灼之术的幻象险些维持不住,慕婴瞅准他这里挥起一掌袭来。司空千落见状连忙急喝一声:“雷无桀,小心!”

    周遭纷乱的声音吵得秦筝六神无主,她拧着眉抬起头,一张即便不高兴也只是板了板的小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怒容,悬在半空的玉清玄明察觉到了主人的怒气,一剑分影,眨眼便出了千柄万柄气势凌厉的长剑。

    房顶骤然被剑气掀飞,慕婴的傀儡术在那落下的剑影中破了一重又一重,那一身雪白的道姑明明坐在那里,双手未动,剑气却铺天盖地,他无处可躲,唯有一退再退。

    强压的剑势逼得他完全无法抵抗,数张假面在他的惊叫声中被撕碎,最后一张面孔被扯开的时候,原地只剩下了一个纸扎的傀儡。

    雷无桀惊道:“死了?”

    “逃了。”司空千落收回了枪。

    两人飞奔回萧瑟身旁,“他怎么这样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我不知道。”秦筝看着他服下丹药之后微微好转了一些的脸色,“快带他去找大夫。”

    三人连忙带着萧瑟去找大夫,可大夫看过之后都束手无策。萧瑟身上的旧伤连枪仙司空长风,药王的传人都没有办法,这些普通的大夫就更加没有头绪了。

    他们在九霄城里求了一天的医,最后还是决定启程去雷家堡,雷无桀的师父雷轰会医术,就算雷轰不行,那即将到来的英雄宴上总归会有擅医之人。

    官道上,三匹快马急速地奔驰着,他们不停歇地赶了一天的路,担心萧瑟的身体出什么状况,他们再不敢下官道乱走,夜里便直接宿在路边。

    秦筝小心翼翼地扶着萧瑟坐下来,整整一天他都没有睁眼,心跳缓慢但还算平稳,许是丹药发挥了作用。她能感觉到他肺腑之中有一股浊气,但他经脉受损得厉害,她不敢给他随意运功,怕弄巧成拙。

    萧瑟的身体还是很冷,秦筝在九霄城的时候买了件白色的大氅,她一边给他盖上一边小声嘀咕道:“比不上你的那些千金裘,凑合穿罢,我没有钱,掏的是你自己的银子。”

    雷无桀挑了挑火堆里的木柴,让火苗烧得旺了一些,他有些意外地看着那边充当人肉靠垫的秦筝。

    萧瑟这狐狸,算不算因祸得福了?

    半夜,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各自靠在树上睡去了,秦筝坐在火堆旁闭目打坐。躺在旁边的人微微睁开一丝眼缝,胸口处一片灼热,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夜风扑面而来,他呛了口气,忍不住闷声咳嗽了起来。

    一团雪影顿时蹭到他旁边,明亮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他,“你还好吗?”

    萧瑟捂着心口,“慕婴呢?”

    “跑了。”秦筝见他要起来,连忙伸手从后帮忙推着他的肩膀。

    直起身子以后,萧瑟长舒了口气,“你那时候给我吃了什么?”

    “老君丹,差不多能起死回生的,你要再不醒,我都怀疑师叔是诓我的了。”秦筝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脉搏,感觉还是很弱,“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瑟抬眼看着她满是关切的小脸,微微一笑,病弱的面色和浅浅的笑容勾得人心神一晃,秦筝摸了摸头,垂下眼去,“没事就好。”

    “你肯和我说话了。”虽然中气不足,但萧瑟脸上的得意却是那么得显而易见。

    秦筝:……

    她立刻转过身去,板着脸盘腿一坐,两眼一闭开始念经。

    身后传来某人低低的笑声,她有些恼,打头的两句全背错了,忍不住回头瞪过去,“不许笑了!”

    似乎笑的时候扯到了什么地方,萧瑟按着胸口的肋骨轻抽了一口气,脸上又露出几分苍白来。

    秦筝连忙伸手帮他按了按,没好气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树上,司空千落和雷无桀相互对视了一眼,心道: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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