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觉得萧凌尘看她的眼神全是怜悯,手还给萧瑟捉着,她甩了甩没甩掉,落对面眼里却像是撒娇。

    “行了,第一次见面我也没准备什么东西,下次补上。”萧凌尘摆摆手,“你们出现在这里是要去哪儿?”

    萧瑟也不隐瞒,“比三蛇岛还要往东的地方。”

    “三蛇岛啊……最近最好不要去那里。”萧凌尘幽幽地说道。

    萧瑟注意到萧凌尘的眼神发生了些变化,“怎么,那边是有海盗还是海怪?”

    萧凌尘用手指轻轻敲着折扇,“那里有官兵。”

    “官兵?”

    “据我所知,有一些官船正秘密赶往那里。你们这艘雪松长船的确算得上不错,但是如果对上官船,怕是赚不到什么便宜。当时我还觉得他们行动得很奇怪,毕竟官船很少去那种地方,岛上的毒蛇对他们来说没什么用处。”

    萧瑟微微一皱眉。

    “那个瞎子,还有那个疯小子,如今再怎么说也都是王爷了。”萧凌尘没有说下去,可萧瑟却懂了。

    如今他还活着的消息怕是已经传遍了天启,眼下他身处茫茫大海,只要手脚做得够干净,谁会知道他是不幸葬身鱼腹还是死于皇权的争夺之下呢?

    不过……

    萧瑟垂眸看向旁边的秦筝,“没关系,阿筝会保护我的。”

    萧凌尘有些牙酸,但他仍旧认真地打量了一下秦筝,“小弟妹这武功倒是不错,瞧着比你当初要厉害。”

    小弟妹三个字砸下来秦筝耳朵都给砸懵了,一张桃李面上红云更甚,她羞恼地往萧瑟后头躲了躲,又忍不住踢了踢前边的人。

    坏东西。

    萧瑟弯了弯唇,由得她在自己背后小动作,“那是自然,她一人就把暗河的天掀了一半,暗河大家长下次见到她都得绕道走。”

    啧,瞧把人骄傲的,仿佛掀的是天启的天。

    兄弟俩的话早已谈完,萧瑟拉着秦筝回了金错号,唐莲等人也紧跟着告辞离开。一回船萧瑟就把秦筝拉进了房间,房门一关,外头的人面面相觑。

    屋里,忽然和萧瑟单独待在一起的秦筝不自在极了,耳朵像着了火,满脑子都是那天的画面,她拔腿就想跑。

    萧瑟哪儿能让她再躲下去,双手一抄箍着她的腰将人圈了回来,“怕什么,我又不会真对你做什么。”

    “胡说!”秦筝羞得跺了跺脚。

    萧瑟面露无辜,“那你说说我做什么了?”

    秦筝哪里说得出来,你你你了半天,视线不由自主地朝下望去,一张脸就像打翻了颜料一般五彩纷呈,“你坏掉了!”

    桃木剑唰的飞了起来,萧瑟后背一僵,轻咳一声,“好好说话,别动剑。”

    小道姑瘪了瘪嘴,就那么红着脸又红着眼,又羞又气地瞪着他。

    “食、色,性也,阿筝,你既知道法自然,也应知有些东西本就是天生存在的,比如阴阳交合。”萧瑟戳了戳她绯红发烫的小脸,“饮食男女,乃人之大欲。”

    “阿筝,你是我的欲求。”他压低了声音在她红润的耳垂边轻语。

    心口给这话烫得击起了一阵鼓点,秦筝抬手揪了揪耳朵,把人往旁边推了推,瓮声瓮气地哼了哼,“胡说八道。”

    “等你再长大些,你就知道是不是了。”萧瑟不由轻笑。

    秦筝有点恼,“我已经十七了!”

    “哦?那看来阿筝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萧瑟笑眯眯地用手指勾了勾她的腰。

    人蓦地一麻,秦筝嘴型变换,最后还是气呼呼地骂了一句:“坏东西!”

    萧凌尘给的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前方说不定有不少人在等着他自投罗网,萧瑟一度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和沐春风分开,免得沐家蹚上这一趟浑水。

    怎料,沐春风极有气性,一边说着师徒情分一边说着江湖道义,直接让人挂出了青州沐家的家旗直哄哄地往三蛇岛去。

    接下去的三日风平浪静,许是知道有一场硬仗要打,大家都在努力调整状态,雷无桀捧着剑,司空千落拿着枪,唐莲在屋顶打坐不知在想什么,任谁都品出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三日之后,两艘船缓缓出现在金错号面前。两艘船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但很明显,他们并不是一同来的。

    因为一艘隶属于北离高成府海兵,一艘隶属于国通府,这些临海的州府的确有资格派船来深海巡逻,却鲜少来到如此深的海中。

    沐春风站在船头,望着那两艘慢慢开过来的船却没有回避的意思,“虽然我很不喜欢拿身份去压别人,但是父亲时常和我说做人就像做生意一样,有时候要让,有时候,一步都不能退。”

    “什么意思?”同样站在船头的雷无桀问道。

    “让别人知道,沐字是怎么写的!”沐春风忽然拔出腰间的动千山,海水汹涌,说不出的豪情万丈。

    他这几日一直照着秦筝说的方法练气运气,小有成效,光是拔剑的气势就不同以往。

    毕竟是正经收的第一个徒弟,秦筝特别上心,就差手把手地教他怎么做,师徒两个时常凑在一起看得萧瑟有些吃味。

    希望这一趟真的能找到解决他经脉受损的方法才好。

    对面两艘船上的海兵拉紧弓弦,蓄势待发。沐春风注意到了这一变化,瞳孔蓦然缩紧,他长袖一挥,朗声喝道:“盈!”

    漫天箭雨,离弦而散。

    沐春风率先拔出了剑,他的剑杀意很弱,但剑气蓬勃,只见海水被剑气掀起巨大的浪潮,竟硬生生地将那些羽箭压下了不少。

    这一剑,颇有秦筝那随手一挥造出来的惊涛之感。

    萧瑟在心里一估量,若是沐春风再这样学下去,说不定等这趟航行结束,他就能入金刚凡境。

    唐莲一步跃起,双手猛挥,只见两条海水从他手上掀起,正是那酒仙百里东君所创的积水成渊。

    萧瑟暗暗啧了一声,这唐莲,不声不响地竟到了大自在境,半步逍遥了。

    雷无桀拔出了剑朝天猛挥,一道红光闪过,一整排羽箭都被砍断了。他用的明明不是杀怖剑,却有着和杀怖剑一样的杀生灭绝,狠厉可怖。

    又一个大自在境。

    司空千落挥动银月枪,围着众人转了一圈,断风一枪,被击碎的羽箭散落了一地。

    也是自在境的威力了。

    以四人之力对抗两支军队,竟势均力敌,但这漫天的羽箭能挡住一波,却架不住对面不停歇地放射,他们终会有力竭的时候。

    “掀翻他们。”萧瑟轻声说了四个字。

    对面的两艘船几乎在同一时间推出一架巨大的□□,这么巨大的□□放在陆地上是用来攻城用的,放在海里则是用来射鲨鱼的。

    落金弩,州府海军的最高军器。

    “大徒弟,借个剑!”一道身影踩着剑飞过沐春风身边,手指一勾,那柄名剑动千山就落到了对方手里。

    御剑而行,剑仙之境,加上动千山,一剑卷起的浪潮几乎把平整的海面如同一块布一样扯了起来,连相隔较远的金错号也感觉到了即将被拖走的威势。

    “快快快,全速后退!”沐春风连忙喝道。

    遮天蔽日的海水隔开了金错号和两艘官船,两架落金弩齐刷刷地改变目标对准御剑凌空的秦筝,嗡的一声放了出去。

    “那边放弩了!”落金弩发射的声音很响,唐莲的耳朵一动,立刻听出了声音。

    雷无桀一想就猜到了,“冲着小先生去的。”

    萧瑟微微抿唇,“这么大的弩打船容易打人难,信她。”

    放弩的声音唐莲听见了,秦筝自然也听见了,她甚至看见了,剑锋一转,湛蓝的剑气骤然盈满剑身,甚至如同抖落的火焰迅速把她卷起的海水也染出一片通体冰透的蓝。

    卷起的海水骤然和海面脱离开来,形成一把巨剑的模样,两边的视野骤然明朗,雷无桀看到那长空一剑,猛地想起了当初青城山脚下赵玉真挥出的那一把巨大的无量剑。

    那把剑也是这样,剑气凌天,仿佛天地尽在掌控。

    “剑出,”秦筝就站在原地不闪不避,举剑一劈,“鸿蒙!”

    头顶的鸿蒙古剑如流星坠落,直接撞上了两支落金□□,分散的水流如蛟龙入海,直冲海面而下,刹那间波涛万顷,两艘官船被数道水流击中,船甲破碎,桅杆断裂,海水不断地从破洞的船身里倒灌进去,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面。

    两支射出去的落金□□被踩着剑的那位不知道是人还是神的祖宗拿在手里转了转,方向一瞄,就对准那两艘岌岌可危的官船。

    “再不滚,我就让你们沉在这里。”

    金错号上的人几乎都被这一剑惊住了,他们想起怒剑仙颜战天一人逼退南诀一万大军的传闻,他们中曾有人以为传闻多少有些夸大其词,一万这个数字太过夸张,但眼下,另一位剑仙站在眼前,用事实告诉他们,任何一位剑仙的传说都不是传说。

    两艘官船正在仓皇逃离的时候,忽然又有一艘船从远处驶来,那艘船很大很豪华,若论外形,几乎和沐家的那一艘一模一样。

    上面飘着一面巨大的旗帜,神鸟大风旗,北离萧氏皇族的族旗。

    “又来一艘?”雷无桀皱了皱眉,“怎么没完没了的?”

    萧瑟没有出声,神色微微地发生了些变化。

    沐春风望了田掌柜一眼,后者已从那惊天一剑中回过了神,看了眼靠近的船,“是东及海事府的羽翎号。”

    那艘名为羽翎号的雪松长船越行越近了,沐春风好奇地张望着,“不知是哪位皇族亲临?八王之乱之后,明德帝的兄弟们大都被赶出天启派往封地,只有每年的祭天大典可以奉召入天启。离开自己的封地需要上报天启,得圣旨御批,但这么多年没有哪个王爷敢报过。至于天启城的皇族,有能力调动海事府的,也就只剩下白王和赤王了。”

    “刚刚那两艘船,就是白王和赤王派来的。”萧瑟看着那面耀眼的旗幽幽说道。

    沐春风眉毛一挑,“难道是那位天启第一美男,金衣长刀的兰月侯?这位我慕名已久啊,今日若能得见……”

    羽翎号上的人影渐渐清晰,金错号上除了萧瑟面色不改外,其他人都是一惊。

    这人他们认识,而且不久前才见过。

    掌剑监,瑾威公公。

    “竟然是这太监。”沐春风咂舌。

    既不是王爷,也不是侯爷,甚至都不姓萧,而是个太监,但却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太监之一。虽然他不姓萧,可他的确有资格升起这面神鸟大风旗,因为世人皆知,五大监只隶属于一个人,当他们离开天启的时候,所作所为只代表着一个人的意志。

    明德帝萧若瑾。

    所以这面神鸟大风旗,比任何一位侯爷、王爷的都要威风,因为那是天子之威。

    羽翎号终于行到了金错号旁边,与它并驾而列,萧瑟望着不远处的瑾威,说道:“公公还是不放心,要来这里抓我回去?”

    “陛下怕你涉险,命我在你出海之前抓你回去。但既然你已经踏入了险途,瑾威不才,只能为王爷扫清一些障碍了。”瑾威看了眼已经歪歪扭扭的两艘船,心中波涛迭起,“现在看来好像是瑾威来晚了。”

    萧瑟淡淡地说:“不晚。”

    两道破空声直坠而下,正正好地把两艘正准备逃的官船扎了个底朝天。

    秦筝踩着剑飞回来,无辜地眨了眨眼,“手滑了。”

    “辛苦公公把那两艘船上的人救上来带回去了。”萧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深海凶险,海盗袭击了两艘船上的人,恰好公公路过将他们救下,公公以为呢?”

    瑾威垂了垂眸,“瑾威明白。”

    萧瑟收回落在神鸟大风旗上的目光,淡淡地垂下眼帘,“那我们走了。”

    “其实我本该与王爷同去,但想必王爷不会愿意。”瑾威看了眼他牵着的小姑娘,拱了拱手,“那便祝王爷此行顺遂。”

    萧瑟不答,金错号慢悠悠地从那两艘已经沉了一半的官船中徐徐穿过,驶向更深的海域。

    船行出一段距离之后,背后的神鸟大风旗已经消失不见,萧瑟看着头顶一片碧空如洗,忽然轻轻叹了声:“父皇待我的确很好。”

    看到神鸟大风旗的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事,他是明德帝继位那年出生的皇子,父皇和琅琊王叔都对他十分钟爱,他纵马天启城,意气风发。

    但一切美好最后都被打破了,突如其来的琅琊王谋反案,他为王叔伸冤,父皇震怒,将他贬谪流放,信仰一夜之间崩塌。

    秦筝站在他身边,五指悄悄嵌进他的指缝,萧瑟反过来扣紧了她,“阿筝,我要亲自弄清楚那件事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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