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看到她几乎痛得麻木的脸心里仿佛刀割一般,“你不是还有一颗万灵丹吗?”
“没用,万灵丹只有一次有效。”秦筝嘴角淌着血,“我吃过一次了。”
如果当初她吃的是老君丹,她现在不会这么难受。看着她越来越白的脸色,萧瑟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她,又怕她疼,不敢抱得太用力,“怪我。”
是他执意来东海,才遇上了这样的事。
唐莲还在那里想办法破去那些树墙,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无法将叶若依救出来。
“不怪你,是我技不如人。”秦筝微微喘着气,“从小到大第一次被打那么惨。”
砰!
一团人影砸在了他们身边,惊起一地尘土,唐莲回头一见急忙跑来,百里东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幽幽地说道:“真是不好。”
唐莲震惊地望着如仙人临世的莫衣,“他这么厉害?”
“不得不承认虽然我入了神游玄境,但和他相比,还是差了好大一截。”百里东君展开双手,“这种时候,只能拼命了。”
坐着的秦筝摇摇晃晃地撑着膝盖站了起来,“我助前辈。”
百里东君看了她一眼,目光稍变,“小丫头,你这好像要……倒了的模样就不必了吧。”
他很委婉地把死字换掉,就秦筝现在这四处漏风的身体,再坚持运上一刻钟的内力必然暴亡。
“纯阳门下,死战不退。”秦筝喘了口气,抬起一双坚定的眼,“他折了我的剑,我要他……”
咚。
有什么东西敲在了秦筝脑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原本就摇晃的人迎面倒下,萧瑟伸手接的及时,才让她没有整张脸埋到土里,他将秦筝放平到了地上,一手摸出无极棍,“大城主,我与你同去。”
“小皇子,你这是在为难我啊。”百里东君笑道,他哪里会看不出来萧瑟这经脉尽断的身体,比秦筝又能好得了多少,“当年我和我义弟说,以后我罩他。现在他死了,你是他最看中的后辈,现在我罩你。”
百里东君,他是酒仙,是雪月城的大城主,也是昔日琅琊王萧若风的义兄。
萧瑟看着昏过去的秦筝,“这一路上为我付出的人已经太多了。”
“你身份如此,注定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向你奔来,你也注定要背负起这些。”百里东君意味不明地接了他的话,“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要回你该回的地方。”
萧瑟的神色一变,他刚要说什么,脑袋就被人一敲,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蓝白道袍的道人正提起一个酒葫芦往自己嘴里倒。
一个道士,在喝酒。
百里东君本能地吸了一口酒香,道:“好酒。”
那道士闻言一笑,将酒葫芦甩向百里东君,“原是同道中人,与君同享。”
百里东君一把接过豪饮一口,“妙哉!此酒何名?”
“倒是没有名字。”道士笑呵呵地坐在石堆上一脚翘在另一脚的膝盖上,“出门匆忙忘了打酒,便装了路边的一壶雪,摘了两片竹叶,雪水一化竟成人间佳酿,就叫它华山雪了。”
华山。
“你是……您……”萧瑟定了定神,“你是阿筝的师父?”
那道人愣了愣,片刻之后笑起来,“她师父都七十多岁了,必然不是我。”
“那是阿筝的师兄?”
道人仍旧笑着,“那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凭哪门子本事到这里。”
“那……”难不成是师叔?
“小娃娃,别猜了。”那看着三十岁左右的道人站起来,仰头看着天上一动不动的莫衣,“我姓吕,道号纯阳。”
秦筝的,师祖。
莫衣不是不动,而是动不了,从那道人出现开始,他就动不了。道人招了招手,莫衣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团气流推到他面前,他一靠近,周围的人顿时散开围成一个圆。
“既已得道,半只脚入了仙门,何苦再往那鬼门跨一脚?”道人轻轻叹了一声,言语中有数不清的悲悯。
莫衣动了动唇,“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道人却摇了摇头,“你心中执念太深,但你可知因果循环未必会应验在你身上。”
莫衣眼中猛然迸射出一道狠厉,“你什么意思?”
“你且去看。”道人伸出手指在他眉心轻轻一点,“去罢。”
莫衣骤然阖眼,整个人倒在地上,随着他失去了意识,岛上成片的树墙因此坍塌,唐莲连忙飞身上前将早就昏过去的叶若依救了下来。
道人叹了一声,转而将目光放到了躺在地上的秦筝身上,“清玄,该回家了。”
秦筝未醒,她的身体却浮了起来,萧瑟目光一变连忙上前抱住了她。
道人脚步一顿,“小娃娃,你这是何意?”
“前辈要带她走?”
“这是自然,她该家去了。”道人脸色微微一肃地看着他,“你要拦我?”
萧瑟微微垂眸,看向脸色苍白的秦筝,“不敢,在下想一起去。”
他同她约好了的。
“你不能去。”道人摇头拒绝了他,真龙之子,岂能随意离开。
昏迷在地的雷无桀和司空千落陆续醒了过来,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道人和倒在地上的莫衣皆是一头雾水,但看萧瑟和那道人隐隐对峙的模样连忙聚到他身边,雷无桀张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这人是谁?他要做什么?要带走小先生?他哪里来的?”
百里东君在旁边拨了一下雷无桀那傻愣愣的脑袋,而后沉声道:“这回是真神仙。”
“我真的不能去?”萧瑟不死心,再一次问道。
“你可以去,但是你回不来。我能来是因为清玄在这里,你若是走了,这里谁能去接你。”道人随手一指头顶的天,脸色却莫名变得古怪,“若是去了回不来,你还愿意去?”
萧瑟看着秦筝,这一路被她护着不知欠了多少条命,承她欢喜,许她重诺,“去。”
“我答应过,陪她一起回家,向她师门提亲。”
道人长叹一声,“又是一桩因果。”
“萧瑟!”雷无桀和唐莲一左一右连忙转头,他去了就回不来了呀!
“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萧瑟抿了抿唇,他看向众人,“你们不用跟着我,趁现在莫衣昏着,你们赶紧坐船回去找沐春风。”
雷无桀犹犹豫豫,最后蹦出一句话来,“可我们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啊。”
道人摇头晃脑,“皆是因果。”
他不再同他们废话,伸手一挥,秦筝的身体眨眼就到了他手中,他抬手劈出一道格外银亮的光,迈步走了进去。
光芒眨眼就要消失,萧瑟身形一闪直接追着迈了进去,雷无桀连忙跟着冲进去。
唐莲和司空千落回头看向百里东君,后者摆了摆手,“凭心而动,莫要看我。”
萧瑟追着秦筝师祖的步子跨进了那道光,一步踏出脚下骤然冰凉,那银光原来全是雪地反射出来的,一时的不适应让他眯起了眼,等他缓过来之后却发现四周没有人,雪地上一点脚印都没有。
唯有冰雪与寒风。
冷,彻骨的冷。
他裹了裹大氅,看着周围一望无垠的雪地,选了一个方向走去,头顶忽然荡起一个熟悉的大嗓门。
“萧——瑟——”
雷无桀?
还真跟来了,萧瑟跃起踏云乘风步,顺着声音找了过去,“雷无桀!”
山崖之间到处是回音,萧瑟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团雪地里的火红,后者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扑了过来,“可找到你了!小先生呢?”
对着这个直接跟过来的二愣子,萧瑟心中复杂难辨,最终还是叹道:“不清楚,我明明是跟着阿筝的师祖前后脚跨过来的,却没看到他们人。”
“我就跟在你后头,难道差着一小会位置就不一样吗?”雷无桀愣愣地摸了摸头。
萧瑟瞥了一眼,心道这夯货脑子居然开窍了,一下就想到了关键,他一转身朝坡势下降的方向走,“你这么跟过来,不怕以后再也见不到若依?”
雷无桀这会儿回想起来,脸上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凄凉,“那时候没想太多。”
“大师兄和千落呢?”
“不知道,他们也许在我之后吧。”雷无桀垂头丧气地跟在萧瑟背后,脑子里全是以后再也见不到若依姑娘的哀伤。
“别难过了。”萧瑟一步一个脚印望着前方,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会有办法的。”
两人走到日落月升,又走到日升月落,在这片起伏跌宕的雪山里走了两天,他们身上什么吃的都没有,雷无桀饿得从雪地里刨了些草叶子叼在嘴里,没有真气护体的萧瑟则被冻得脸色发白。
还没找到秦筝,他们可能先被冻死在这华山里。
“萧瑟,这到底是哪儿啊?”雷无桀有气无力地问。
萧瑟靠在一棵树上喘着气,“你问我我问谁,我又没来过这里。”
他来这里已经两天了,不知道秦筝醒了没有,她这次受了那么重的伤,醒来之后怕是要痛很久,她右手废了,不知道她的师门能不能治好。
她要是以后拿不了剑,该有多难过。
雪地里传来细微的响动,雷无桀猛然转过了头,却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狼眼,雪白的毛皮和雪地几乎融为一体。
萧瑟扭头也看到了那头狼,他听到了雷无桀咽口水的声音。
“萧瑟,我饿了,你呢?”
“能弄熟?”
雷无桀舔了舔唇,“能。”
一刻钟后,华山某处传来炸响,山巅的积雪抖了抖,大片大片地顺着坡冲了下来,正骑着马到处寻人的一对黑衣男女听到动静连忙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一青一红两道人影在雪崩的浪潮前狂奔,萧瑟本就发白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雷无桀,这就是你说的弄熟?这是雪山!雪山你懂吗!”
雷无桀委屈极了,“我就是想生个火。”
“萧瑟!”
“雷无桀!”
两声大喊由远及近,雷无桀闻声大喜,“大师兄!千落师姐!”
“这边!”两人在前面引路,待他们跑近以后一人一个带上了马,策马上了另一道山坡。
看着那一道如瀑布般滑落的雪潮最终停歇在了山沟里,四人如释重负,唐莲回过头来看萧瑟和雷无桀疲惫不堪的模样,“你们这是传过来的时候到哪里去了?”
“都在一片不知道是哪儿的林子里,你们呢?”
唐莲疑惑道:“我走过来就在纯阳宫的山门前了。”
司空千落想了想,“我过来的地方旁边有一处茅屋,里面刚好有人,问了个路就到纯阳宫了。”
行吧,他们俩最惨。
萧瑟缓了缓神,“你们可见到了阿筝?”
“没有。”唐莲神色微微一肃,“我被引进纯阳宫的时候顺带打听了,他们的弟子好像并不知道秦筝回来了。”
萧瑟又问:“那阿筝的师祖呢?”
“说是三十多年前就已经飞升成仙不知去向了。”
难道秦筝的师祖没把她带回纯阳宫?还是她回来了却没有放出消息?
四人走了好一会儿终于走到了下山的大路上,遇上的人也多了起来,他们大多穿着蓝白道袍,束着发冠,一看就是纯阳宫弟子。
他们直接骑马进了纯阳宫,整座道观依山而建,没有院墙,举目望去附近的山峰还有几座巍峨的宫殿。
“这里一整片都是纯阳宫的地盘。”已经在纯阳宫里待了两天的唐莲指了指几个方向,“那里建筑比较集中的地方是纯阳弟子日常修行和师范传道,听说掌教真人常年闭关不出,很多事都是其他几位真人和门下弟子在打理。”
他又指了一处有廊桥连通的山峰,“那里是老君宫,那位炼出老君丹的真人就在那里,我稍微打听了一下,道号丹虚,复姓上官,应该就是秦道真的师叔了。我曾想过秦道真会不会回来了在那里疗伤,入夜打探的时候高手太多,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就没有深入。”
雷无桀一边遭着司空千落的白眼一边毫无形象地挂在马背上,“大师兄……”
“怎么了?”
“能不能说说这里的膳堂在哪,我快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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