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离开后,咣当几声,秦筝的剑掉在地上,整个人一软,朝前倒去,一根棍子拦在她身前,绵软的娇躯缓了缓,最终倒进了萧瑟怀里。
萧瑟也没多少力气了,他闷咳几声,压在喉头的血腥气没有忍住,染红了秦筝半边肩头。
兰月侯打了声呼哨叫来管家和马车,徐管家和永安王府的马车也跟着一同来了,看到四人的模样顿时脸色煞白,“公子,你们要不要紧!?”
萧瑟环着微微喘气的秦筝,“没事。”
“给他们一人一颗。”
徐管家连忙从秦筝发抖的指尖接下她摸出来的药瓶,转头给昏死过去的雷无桀和司空千落一人一颗喂下。
“你们全都受了伤,去我府上吧。”兰月侯看着他俩,“现在随便来个暗河的杀手都能要了你们的命。”
“不碍事,谢过皇叔了。”萧瑟扶着秦筝站了起来,“我们回永安王府就行,接下去的几天还请皇叔护着点华锦,她今夜没有死成,往后会有更多的人想要她的命。”
兰月侯拧了拧眉,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他一路护送萧瑟等人回了永安王府,叶若依一直在王府里等他们回来,听到动静出来看见他们四人脸色骤然一白,“怎么会这样?”
雪月城弟子七手八脚地扶了雷无桀和司空千落回房间,萧瑟冲叶若依轻轻摆手,“担心的话就去看吧,我们没事。”
叶若依一迟疑,想到萧瑟身上好歹有颗老君丹,便点了点头,转身朝雪月城众人住的地方去了。
萧瑟拿着无极棍当拐棍,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胸腔中翻涌的气血等他走到寝屋的时候已经平息了不少。
秦筝和苏昌河交了手,内力几乎耗尽,便是有丹药抵着也挡不住功力大增的无心。她一路都没有说话,一身血裳,侍女扶着她去沐浴,没一会儿就靠在浴桶里睡着了。
她太累了。
萧瑟坐在屋内调息,逼出最后一口淤血,看得守在旁边的徐管家心里发慌,他抿了抿唇,“明日派人打听二哥醒来以后的消息。”
“是。”徐管家连忙应声,“公子,您要不要请大夫?”
萧瑟摇了摇头,“阿筝呢?”
“夫人睡着了。”
耳房里,热气氤氲,侍候的女婢看见迈步进来的男子连忙屈膝行礼,萧瑟垂眸看向那颗趴在桶边歪垂着的小脑袋,轻声道:“取毯子来。”
侍女连忙取来一床毯子,萧瑟伸手一抓另一手伸进水里一捞,直接将光溜溜的女孩裹进毛毯抱了出去,“收拾吧。”
一连串的动静让秦筝的手指动了动,但是眼皮却没有睁开,“坏东西。”
萧瑟低头贴上她的小脸,“睡吧,我在呢。”
秦筝轻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萧瑟抱着她回了房间,手指按上脉象,确认她没受什么大伤才放下心来,一手按着她的后背缓缓输送着真气替她运功疗伤。
秦筝无意识地低咳了几声,脸色渐渐由白转红,软软地靠在他怀里睡得更沉了。
这一睡,直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萧瑟和徐管家在外间说话,秦筝迷迷糊糊地听了一会儿,大概是在问白王府的情况。
萧瑟听到里面的动静和徐管家快速交待了几句便掀了帘子走进卧房,秦筝已经披衣坐起来了,他走过去按住她,“躺着,无心虽然没有下杀手,但你费了太多真气,要好好休养一阵子。”
秦筝垂了垂眸,“我没那么娇气。”
她握上了萧瑟按在肩头的手,有老君丹护着果然恢复得很快。她松了口气,歪头靠在萧瑟身上,“小和尚怎么这样了?”
对着苏昌河她尚且能强取一臂,但是对上无心,她一边下不去死手,另一边觉得他实在是强得有些离谱了。
“西楚药人能大幅提升功力,当初赴英雄宴的时候无心就已经入了逍遥天境,如今怕是有半步神游的实力了。”萧瑟揉了揉她有些沮丧的小脑袋,若是秦筝在对上苏昌河之前先对上药人无心或许有一战之力,但苏昌河随后出手的话,怕不是要死战一场。
眼下这般结局,他说不出是该庆幸还是懊恼。
回想交手时的种种情形,萧瑟抿了抿唇,“都说西楚药人神智全失,可我总觉得,无心还认得我们。”
秦筝潜入赤王府的时候,无心并没有暴露她的位置,只是将她逼退。
“他那么狡猾的人,许是给自己留了退路。”萧瑟轻声喃喃道。
萧羽和萧景瑕身边有了药人这样的杀手锏,若是不把无心抢回来,今后面对他们的时候只会束手束脚,且萧景瑕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让萧瑟不得不在意,再一想到明德帝时常陷入沉睡的身体,萧瑟的眉头打了个死结。
一边是暗河,一边是药人,远在西边的还有一个孤剑仙,难怪萧羽如此有恃无恐。
最可怕的是,如果苏昌河把暗河交给了萧羽,那么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药人出现,他们没有知觉,不会感到恐惧,是最恐怖的杀戮机器。
昨日出现在无心之前的那五个黑袍人,怕就是被炼成药人的暗河杀手,每一个几乎都有接近三姓家主的实力,如果这样的药人大批量出现在天启的话,整个天启城真的会沦为地狱。
当然,最棘手的,还是无心。
钦天监。
秦筝站在巨大恢宏的宅邸,寒风朔朔,她忍不住低咳了两声,一只手伸过来拉紧了她肩上的斗篷,“我一人前来也可,何必跟着出来受冻。”
她摇了摇头,“不娇气。”
娇不娇哪是她嘴巴说了算的,自打之前伤病一场,她再也不是那个在雪地里穿着单薄的道袍还活蹦乱跳的小道姑了。
钦天监的道人进去通传之后出来,客客气气地请了两人进去。
院子里有两个追逐着一只纸蝶的幼童,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能隐隐察觉到道法的波动,这两个小童他们还都认识。
一个是国师身边带着的紫瞳。
一个是青城山上的道童飞轩。
秦筝看到飞轩的时候愣了一下,后者看过来的时候也是愣住,她不太确定青城山的道士知不知道赵玉真现在的情况,若是不知道她也不能多说,便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进了一处高阁,一身紫衣天师道袍的齐天尘手执白色拂尘站在那里,虽然须发皆白,但却面如冠玉,一身仙风道骨之气。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他们意外的人在这里,一身白衣,浑身书卷气。
儒剑仙,谢宣。
见到两人进来,谢宣微微一笑,“才来天启数日,还没时间拜访小王爷。”
萧瑟冲他行了一礼,“前辈可别这么说,之前在雷家堡还多亏先生出手相助。”
谢宣又看向秦筝,“数月未见,道真实力精进至此,昨夜可叫我看了好一出风雪雷动。”
昨天夜里那么大动静,如齐天尘和谢宣这样的高手怎么会察觉不到呢。
秦筝拱手作礼,道了句先生。
谢宣却起身还了一礼,笑道:“如今可不敢托大受道真的礼了,见了道真的剑,我这冠绝榜三甲的位置坐着都瘆得慌。”
秦筝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先生过谦了。”
这楼阁的主人,钦天监的监正大人温声开口:“小友体气文弱,坐下说话吧。”
侍奉的道人端来两盏汤色艳丽的茶,秦筝规规矩矩地屈膝入座,萧瑟也恭敬地坐了下来。齐天尘甩了甩拂尘,问道:“殿下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萧瑟知道钦天监只达天命,不涉党争,所以一直没有前来拜会,怕给钦天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最近遇到了一件事,所以特地前来询问。”萧瑟垂首道,“我有一个朋友来了天启,可我之前一直寻不到他的消息。”
齐天尘和谢宣相视一眼后问道:“莫非是一个和尚?”
萧瑟微微一愣,“国师已经知道了?”
“方才正同谢先生说起,我对这位小师傅越来越有兴趣了,什么样的人能让儒剑仙和永安王都如此看重?他的确入了天启城,我曾试图追踪他,但是他逃脱了。”齐天尘摇头说道,“为何不问百晓堂?若论追踪别人的下落,他们才是天下第一。”
“他们也跟丢了。”萧瑟垂眸,“所以我一直很好奇他去了什么地方,但是昨日,我见到他了。”
“哦?他在何处?”谢宣问道。
萧瑟神色微凉,“在赤王萧羽的身边。”
“赤王萧羽……”谢宣想了一下,“就是当年那个不爱念书的家伙。”
在三位皇子幼时,谢宣做过一段时间的祭酒先生,当时曾为几位皇子授业,而其中萧羽,就是出了名的不爱念书,桀骜不驯,当时可被他好好教训过一次。
“正巧今日谢先生也在这里,那么我的另一个疑问,谢先生就能帮我解开了。”萧瑟望向谢宣,“关于西楚药人。”
谢宣闻言一惊,“西楚药人?这等邪术还流传在世吗?西楚灭国之后,应该只有药王谷一支还留有炼制之法,辛百草绝不可能,扁姑娘早已去世,难道是……夜鸦他还活着?”
“大概是的,且极有可能就在赤王府中。”萧瑟眉目冷然,“如果把他抓出来就能解掉药力吗?”
甚至还有可能和明德帝的病情反复有关系,这一点,萧瑟没有确认,所以并不透露。
谢宣摇了摇头,“听你这么说,是无心受人所害,如今被炼制成了药人。药人神智全失,功力却能大增数倍,的确符合你所说的描述。但夜鸦虽会药人之术,可他并不一定是炼制药人的人主。”
“人主?”
谢宣点头,“药人皆有人主,炼药人需要以血为引,这滴血需是至亲之人的鲜血,一般若为亲生父母最为完美,同胞兄弟亦可。若无引,只有药,所成的药人极易遭到反噬,活不过三日。”
昨晚的那些暗河杀手最后都死了,但是无心……距离秦筝见到他的时间已经远远过去了三日,他给人的感觉和其他人不一样,秦筝皱眉,“世上还有谁的血能为小和尚炼药人?”
不是江湖都说魔教教主叶鼎之已经死了吗?
萧瑟却长呼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齐天尘轻轻甩了下拂尘,沉默不语。
谢宣心中微微一动,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明白什么了?
看秦筝一头雾水,谢宣开口解释道:“赤王的母亲宣妃在入宫前是孤剑仙洛青阳的师妹,她曾与天外天的宗主叶鼎之有过一段姻缘。虽然没有确切的说法,但按常理推断,宣妃应该是无心的生母,若真要以至亲之血做引,那么只能是宣妃。”
秦筝沉默许久,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关联。
“所以要想救下无心,需要找宣妃?”萧瑟问道。
谢宣点头,伸出一根手指,“需要宣妃的一滴至亲血。”
齐天尘幽幽叹道:“多少陈年旧事,也终于到了洗尽的这一天了。”
萧瑟沉吟片刻后又问:“一滴血就够了?”
“你们不是有小神医在天启吗?只要弄到了至亲血,之后的事对小神医来说并不难。”谢宣说道。
有理。
如今华锦在宫中,宣妃也在宫中,他势必要进一趟皇宫了。但如今明德帝不醒,皇子无召不得进宫,他还得找人想想办法。
喝了一盏茶,秦筝的手脚暖和了不少,两人从钦天监离开的时候被一柄木剑拦住了去路,拦路的人他们也认识,青城山李凡松。
他望向萧瑟,“萧兄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这几日我已经将天启城的情况打听清楚了,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杀我师父的人是否也来了天启城?”李凡松一脸严肃地问道。
另一旁,飞轩也紧皱着眉头,望向萧瑟。
“苏昌河?”
李凡松面色冰冷,“是。”
“他昨日被阿筝断去一臂,如今人应该还在天启城。”萧瑟看了李凡松一眼,“你如今的剑术还对付不了他。”
要苏昌河命的人太多了,要不是怒剑仙还要保护眼睛正在恢复的萧崇,只怕早就提剑找上门去了。
秦筝要了他的手,李寒衣要他的命,就连天女蕊还有雪月城的人,都在背后对他咬牙切齿地恨。
李凡松知道自己还不是暗河大家长的对手,他笑了笑,并不灰心,“但有些事情,总得讨回来的。”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