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赤王府潜行了约一炷香,可秦筝说的那间有恶臭的小院就好像在赤王府里消失了一般,萧瑟拧了拧眉,看了眼小道姑,后者眨巴眨巴眼,小声问道:“不会是见势不对偷跑了吧?”

    龙邪还关在永安王府里由雪月城弟子看守着,萧羽将他派出去以后没有回音,怕是已经料到有不好的结果出现。

    “一天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他们要么在准备新的招数,要么在准备逃跑。”萧瑟打量着夜幕下安静得有些诡异的赤王府,“狡兔三窟,一处一处找太麻烦了。”

    秦筝挨了过去,“那你说怎么办?”

    “苏昌河已经死了,暗河谢家的谢旧城也死了,百晓堂传来的消息说剩下的两位家主如今都不在天启,瑾宣并不能随时随地待在老七身边,夜鸦跑了,无心跑不了,他肯定在老七身边保护他。”

    不然怎么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白王萧崇虽然有怒剑仙颜战天支持,但还不至于要让怒剑仙随身保护,只有萧羽这样坏事做尽的,才要时刻提防着别人来取他性命。

    冥侯听完萧瑟说的,转身就朝一个方向大步跃去,那个方向正是萧羽住的正院。

    雷无桀摸了摸后脑,“他怎么知道要走哪边?”

    萧瑟在他脑后拍了一掌,随即紧跟着冥侯跃出,“当然是因为他来过这里。”

    赤王府的正院把守得格外森严,和永安王府那个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完全不同,四人猫着腰躲在树丛里,冥侯死死地盯着前方灯火通明的院落,萧瑟皱眉思索片刻,和雷无桀比了个手势,一左一右从正院的两边绕了出去。

    秦筝看着他们走远,摸了摸脸上戴着的黑色面巾,然后提剑冲了出去。

    正院的看守只见一道纤细的黑影从天而降,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正前方挥来的剑风叠罗汉似的吹成一堆,屋内有人疾步走动,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锦衣华服的萧羽走了出来,外面只有三五成片倒下的护卫。

    他的神色骤然冷厉,“谁!”

    头顶哗啦一声,成片的屋瓦滑了下来,萧羽的眸色幽深,他站在原地没动,身后忽然出现四个紫衣人,手提长剑一步跃出,将滑落的屋瓦掀飞随后碾为齑粉。

    簌簌落下的碎末中,萧羽冷笑一声:“藏头缩尾的鼠辈,以为躲在暗处搞些小动作就能伤到我么?”

    话音刚落,四柄长剑齐齐朝萧羽劈来,他眼底一沉,猛地向前迈步,可那四柄长剑更快,提着剑的紫衣人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拖了起来,场面怪异至极。

    萧羽的衣服上很快就留下四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他眼角阴翳堆积,一道黑袍从屋内冲出,掌风一化为四,将紫衣人连人带剑打飞了出去,衣摆微微晃动,在萧羽身旁站定。

    “这御剑的本事,怕不是小嫂子来了,既然来了,躲着做什么?”萧羽掸了掸袖子上碎裂的衣屑,“可要让我这个做弟弟的好生招待一番。”

    正院周围静悄悄的,回应萧羽的只有摇曳的树影。

    他身后,四个紫衣人同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没再有多余的动作。

    沉默与死寂,在正院中弥漫开来。

    萧羽的眼珠转了转,视线一处处扫过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却并无所获,他悄无声息地给黑袍人下了个命令,可黑袍人只是站在原地,垂下的帽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没人?

    萧羽皱紧了眉,怎么会?

    他又扬声道:“既然小嫂子来了,我那好六哥也来了吧,听说今早六哥去了天下第一楼,不知在那楼阁里见到了什么?”

    夜风一阵一阵地吹着,和往常并无半分区别,回应他的只有护卫们躺在地上痛苦的低吟,仿佛在嘲讽他的愚蠢。

    萧羽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这种被蔑视被奚落的压抑,除了萧瑟还有谁,他攥紧了拳,努力缓匀胸腔中翻滚的气血,空气里却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嘀咕。

    “傻兮兮。”

    萧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青紫,他猛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颗小脑袋趴在并不算高的院墙上,青丝束成了马尾,黑巾覆面,那双过分清澈潋滟的眸子却叫人一眼认出。

    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趴在院墙上的小姑娘,“小嫂子三更半夜三番两次闯我这赤王府,意欲何为!”

    秦筝好整以暇地一手托起了腮,“你说呢?”

    萧羽在背后对黑袍人下了个命令,黑袍人顿时身影如风地向秦筝袭来。

    秦筝看着他,眼底露出可惜,“瑾宣大监果然不在么?”

    一道棍风横空出世,无极棍重重一劈,隔着几十步远从另一个方向砸了过来,成功拦下了黑袍人的脚步,夜风忽然呼号了起来,激烈地吹荡着,将黑袍人的帽兜吹落了下来,露出一颗锃光瓦亮的光头。

    红衣少年从被掀开的屋顶上朝内探去,只见屋内还有一个衣着青灰的中年男子,看着十分文弱,神色忐忑着似乎打算找机会离开,雷无桀一出声还把对方惊住,“或许你就是鬼医夜鸦了。”

    秦筝翻身坐到了院墙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她的身后,冥侯魁梧的身影挡住了从其他方向蜂拥而来的赤王府护卫。

    萧瑟将无极棍用力拄在地上,“老七,我来带走我的朋友了。”

    屋内,夜鸦被戳穿身份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招来门口的四个紫衣药人挡在自己面前为自己争取离开的机会。

    雷无桀耸了耸肩,心剑长鸣,一剑劈落,将卸去屋瓦之后的整个屋脊斩断,沉重的梁木四分五裂地砸下去,将几人压在下面的同时也将布置得金贵奢靡的内室毁得不成样子。

    萧羽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向前方的萧瑟,“这里可没有六哥的朋友,六哥这样来打砸我的院子,传出去影响不太好吧?”

    “你要是有本事,”萧瑟微微一笑,“你也可以来永安王府砸。”

    他身后,抱膝坐在墙上的小姑娘扬了扬拳头,“还没进门就给你打出去。”

    萧羽一磨牙,手指一动,药人无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出了一掌。

    无极棍转出一朵棍花,转瞬便被萧瑟握在手里,一棍点在无心的掌中,一口黑色的大钟却忽然出现他前方,他一愣,只见那口心钟破碎,无心的掌却仍在前推。

    萧瑟收神,“还真是一次比一次难缠了啊。”

    秦筝的双腿由坐变蹲,随时准备下去帮忙,她也注意到了那口颜色迥异的心钟,“心钟变黑,他入魔了。”

    “由魔入佛,由佛入魔,和尚啊和尚,你的人生可真是精彩!”萧瑟幽幽叹道,手里的无极棍却棍棍凌厉,第三次将无心祭起的般若心钟打碎的时候,他余光里瞥见了萧羽骤变的脸色。

    这么惊讶做什么,不是知道他去过天下第一楼了么?

    无心被打得退后三步,本就妖冶的眼中闪过一道红光。他忽然暴喝一声,一身黑袍被震得粉碎,露出了下面那一身洁白如雪的僧袍,那颗俊俏的光头在一席月光之下显得更加秀美,而那一抹通红的眸色则更显出了几分诡魅。

    他浑身的气势暴涨,疯涌的内力直奔半步神游巅峰而去。

    萧瑟的神色一僵,“谢先生可没跟我说这药人还能自己升境界的?”

    无心双手一张,如大鹏展翅般朝萧瑟掠近,一手变掌为爪,朝他的咽喉抓来。萧瑟举棍一挡,那双鬼魅的眼就逼在他眼前,一手扣在了无极棍繁复的花纹上。

    “这无极棍可不能给你毁了。”萧瑟忽然伸出一指朝前一点,这一指他曾经在对抗浊心公公的时候用过,只是这一次用得却有些不同。

    至少秦筝没看出来他用的是哪一招。

    那一指并没有拦下无心,萧瑟的脸上浮起些许无奈,撤身避开了无心的攻击,“就这样还真打不过,没办法了。”

    萧羽冷笑。

    雷无桀抬起心剑,剑影缭绕,四个紫衣药人在他的攻势下完全无力招架,他抽空朝萧瑟那边看了眼,“小先生,你别光看着,帮忙啊!”

    秦筝的手搭在玄鹤唳天的剑柄上,剑身周围环绕的幽荧火焰如同仙鹤抖落的深蓝羽毛,星眸微眯,红唇翕动,吐出了三个字:“坏东西。”

    萧瑟叹了口气,轻声嘀咕道:“回去又有的哄了。”

    那双总是懒洋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他拿棍的姿势变了,变得很是怪异,让秦筝觉得又熟悉又陌生,她垂眸一看身边的玄鹤唳天,忽然就明白了。

    好嘛,说什么剑法忘记了,都是骗她的呗!

    她拍拍幽蓝的长剑,“去叭,之前不是挺喜欢他的么。”

    玄鹤唳天顿时脱鞘而出,朝萧瑟飞去。

    萧瑟一个转身接下飞来的长剑,顺势将无极棍换到了左手,长剑一甩,抖落一地蓝火,鹤唳长空,“舍得给我用?”

    这可是她最宝贝的小老婆。

    秦筝翻了个白眼,“不用就还给我。”

    无心可由不得他们两个旁若无人地说话,一掌一掌杀机毕现,萧瑟几个闪躲间已经退到了院墙底下,他握剑一划,面前的地面顿时被划出一道分明的界线,“不能再退了。”

    玄鹤唳天上的幽蓝火焰骤盛,几乎将长剑全部裹了起来,随着萧瑟一剑挥出,一股霸道凶戾的剑势铺荡开来,鹤唳声声,声声夺命。

    秦筝微微睁大了眼睛,好强势的剑意。

    无心在那霸道的一剑下终于退步,萧瑟的嘴角微微扬起,此刻的他,身上再也没有半点惫倦慵懒,满是傲然绝世之意。

    “这是什么剑?”小道姑坐在墙上问。

    萧瑟把玄鹤唳天往肩上一扛,幽蓝的火焰和他漆黑的夜行衣碰撞,很快便湮灭于虚无,他仰头冲身后离自己只有方寸的姑娘笑道:“裂国剑,萧氏皇族之剑。”

    在场的其他人或许不认得,但萧家的人肯定认得,萧羽面沉如水,裂国剑,天下最难练成的剑法,北离开国先祖的剑,居然被萧瑟学会了。

    他几时学的剑法!

    满心的怒气和妒意在萧羽脑海中交织出一个疯狂的念头:让萧瑟去死!赶快去死!

    药人无心的身形一顿,继而迎上了萧瑟的裂国剑法,招式凶猛之间毫无顾忌,用的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秦筝皱眉,转头看向萧羽,玄鹤唳天在萧瑟手里,她自然不能用了,她想了想,忽然伸出一指,学着萧瑟的模样,以指为剑,剑气化形,月白色的剑影顿时迸射而出,朝萧羽逼去。

    萧羽的眼睛因为心绪激荡呈现出了赤红之色,剑气逼至面前的时候,面前忽然又多出了数道黑色的人影将他挡在了身后。

    又是药人。

    “没劲。”秦筝拍了拍衣摆站起来,“将这么多暗河的杀手做成药人,你也不怕苏昌河在地下找你报仇。”

    萧羽冷笑,“他们是杀手,本来就是杀人的机器,我只是让他们做最好最有价值的机器,苏昌河只会感谢我。”

    秦筝看着几乎将他团团围住护在里面的药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只有弱者才需要保护,就你这样还想当皇帝,别做梦了!”

    萧羽的面色有片刻的扭曲,那神情,那语气,太像萧瑟了,他甚至能原模原样地想象出萧瑟说这话时的场面,这满是嘲讽的话,让他想到了自己无数次被压制的过去。

    因为萧瑟的存在,他的武学、才赋在皇子中从小到大都只能排第二。

    在稷下学宫时,萧瑟入学便是祭酒门下弟子,他却要和那群蠢猪在外宫一起待着,整整两年才拜入祭酒门下。

    他勤修武学,想在武学上有所成就,可萧瑟却在十七岁就入了逍遥天境。

    面对处处强过他一头的萧瑟,萧羽清楚且恼恨地知道,他的天份虽然高,却永远高不过那个人。

    那个叫萧楚河的人。

    萧羽忽的放声长啸了起来,整座赤王府里受他差遣的药人几乎都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却有一道更凶狠的剑啸紧随其后,九天雷动,玄鹤嘶鸣,黑色的心钟碎了一层又一层,最后一层心钟破碎的时候,无心的口中溢出鲜血,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不,这不可能!”夜鸦从废墟里爬起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金身药人是无敌的!”

    金身药人是西楚药人之术下能炼成的最好的药人,需要最强的药胚,最好的药引,最极致的技术,更重要的,这是个和尚,和尚若有佛心,由佛入魔,成金身药人,则堪称无敌。

    萧瑟不知道什么是金身药人,他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只要比他强,就没有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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