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无桀出来以后,瑾宣和沈希夺分别进去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神色莫名,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雷无桀看着天色,掐算着时辰,生辰宴是在晚上,虽然现在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顺利的话直接提了人就能走。
可要是不顺利就得打一架,打到猴年马月去啊。
永安王府里,叶若依正对着镜子教秦筝编发髻,徐管家候在帘幔外面传话,虽说萧瑟没有亲自去,但手底下的人还是紧盯着鸿胪寺里的情况。
秦筝五官清秀,杏目叶眉,乖巧的眼睛时不时地眨一眨泛着灵气,叶若依给她梳了个时下流行的螺髻,才发现她的首饰几乎没有,“萧瑟那家伙不给你准备的么?”
小道姑轻轻一歪头,捏捏自己没有耳洞的耳垂,“以前都戴着发冠,别的就不戴了。”
“也不知道我的生辰礼有没有送错,你要不现在打开看看?”
秦筝一挑眉,立刻让徐管家把叶若依送的礼盒拿上来,里面居然是一顶崭新的道士发冠,“好看!”
叶若依将发簪单独取了出来戴到秦筝的头上,“这样看起来就不单调了。”
徐管家在旁边附和着点点头,“叶大小姐费心了。”
秦筝凑到铜镜前左看右看,银簪的样式远看很简洁,镂空的花纹细看却十分精致,她连连点头,“谢谢若依姐姐。”
“之前已经谢过了。”叶若依抿嘴一笑,“你若是喜欢回头和萧瑟提一提,尚工局出的首饰可比我这个要精致多了。”
徐管家忙替自家主子记下。
门外有人影落下,秦筝朝那边望了一眼,徐管家会意立刻出去询问。片刻之后他走回来拱手道:“那边有消息传来,一刻钟前兰月侯进了鸿胪寺。”
兰月侯?
叶若依一愣,兰月侯怎么会去鸿胪寺?
旋即她就想到了答案,“是陛下的意思?”
秦筝摸了摸鼻子,“大理寺也是陛下的意思,瑾宣明面上还代表着陛下呢,现在又来一个皇叔,陛下的意思好多啊。”
叶若依拧了拧眉,“就兰月侯一个人?”
“带着三百虎贲郎。”
叶若依沉思片刻,“兰月侯若是带来了陛下的手谕,瑾言怕是会选他。”
秦筝想了想,“萧瑟说人必须攥在我们手里,皇叔出来抢,这可怎么办?”
把兰月侯揍一顿?
叶若依不由看向她,“萧瑟原先是怎么安排的?”
“天启四少和千金台的人会在城中各处的街道上引发骚乱,雷无桀和姬雪姐姐趁机把人带出来,雪月城弟子十六人会在沿途接应。”秦筝顿了顿,“要是碰上瑾宣拦路就放信号,我去。”
说着,两人就见相隔好几条大街的方向,一枚红色的信号弹升起。
鸿胪寺外,笑眯眯的兰月侯一把勾住雷无桀的肩膀,“雷小兄弟,既然萧瑟不在,你就不要蹚这趟浑水了,若是不放心,你当个随行护卫也行。”
雷无桀正发着愁,这和萧瑟事先交待他的不一样,谁知道半路会杀出个兰月侯来,他接下去该怎么办?
兰月侯压低了嗓音又道:“事情早些办完,我们也好去给秦筝贺生辰不是?”
说起来,秦筝的生辰宴兰月侯也在受邀之列。
雷无桀有些被他说动了,一个冷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侯爷见笑了,我们得到的命令是带走瑾言,并不存在其他选择。”
屋顶上,一头白发的姬雪坐在上面,手里晃着一枚令牌,上面的白虎栩栩如生。
雷无桀的神色立刻坚定了起来,点头附和道:“侯爷,我也不想和你动手,你不如先把瑾言押去永安王府,反正萧瑟也是打算带掌印监进宫的。”
两人的身份不同,虽然不是敌人,却不能合作。
兰月侯叹了口气,拍了拍雷无桀的肩,“好吧,那就各凭本事。”
雷无桀神色凝重地退了几步,随后猝不及防地摸出一管霹雳子往前方一洒,却见红光窜天而起。
“坏了,扔错了!”
姬雪看着红色的烟尘在鸿胪寺的上空渐渐散去,“白痴。”
兰月侯的嘴角轻轻一扯,头也不回地进了鸿胪寺。
灵均和伯庸在庭院中看着那道红烟,“这雷无桀是来搞笑的吗?”
“不是。”兰月侯看着前方,“如果不想和一剑震慑二十万大军的剑仙动手,动作必须要快了。”
鸿胪寺内,瑾仙放下佛珠拿起放在一旁的剑,看着瑾言,“走吧。”
“虎贲郎集结!”兰月侯朗声长喝,只见数百名盔甲上纹着虎首的兵士们从远处骑着马行了过来,聚集在了鸿胪寺的门口。
“虎贲郎引路,兰月侯、掌香监护驾,这是天子才有的待遇。”兰月侯一挥衣袖,脸色却并不轻松,“请吧。”
瑾言警惕地看了一眼屋顶,雷无桀和姬雪已经不见了,瑾仙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他们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里动手。”
啪嗒。
一双麂皮短靴踩在了屋瓦上,“说谁不敢动手呐。”
半炷香都不到,这来得也太快了!
兰月侯看见飞在那一袭雪白道袍身边的银蓝双剑,小姑娘今日看着格外明艳,似是精心装扮过,他扯唇苦笑着问道:“寿星公不好好待在府里过生辰跑出来做什么?”
“雷无桀叫我来哒。”秦筝一歪头,细指指了指被瑾仙护在身后的瑾言,“那个公公,我要带走。”
“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好多个意思,我不懂。”秦筝手指勾着松间云鹤在手边打转,“我只听萧瑟的。”
瑾仙拔出了剑,“侯爷,你们先走。”
秦筝眨了眨眼,就站在原地,也不动,就看着瑾言上马车,她双手并着剑指,玄鹤唳天的剑气陡盛,一圈幽蓝的剑气荡开,满街铁骑皆惊,马匹受不住天道威逼的剑势纷纷蹿动了起来,缰绳完全控制不住。
瑾仙见状猛然举剑朝秦筝刺来,松间云鹤的光华一闪,同样是一剑霜雪,一剑风雪枯萎,一剑群鹤雪舞,鹤影源源不绝,直接将风雪剑压了下去。
兰月侯不得不拔刀迎了上来,幽蓝火焰如蝶一般蜂拥而出,秦筝手中变换着剑诀,一个硕大的太极图出现在她脚下又很快湮灭不见,“定!”
雪白的道袍和狂刀错身而过,挥掌为剑,直接削去了马车的车顶,露出里面满脸震愕的瑾言,灵均和伯庸提着剑护在瑾言两旁,秦筝看都不看,指尖一划,强绝的内力直接将两人掀下马车去,“不要挣扎啦,跟我走吧,乖乖听话就不打你噢,一会儿人多就麻烦了。”
饶是瑾宣大监都不敢直接在鸿胪寺门口抢人,可不按常理出牌的萧瑟找了个胆大包天的小道姑,兰月侯头疼极了,“丫头,不要闹了,快回府去。”
“不行。”
秦筝干脆利落地回了两个字,松间云鹤和玄鹤唳天同时剑光大盛,以一对二完全不落下风,可她的对手却不止兰月侯和瑾仙两个人,马车里的瑾言趁秦筝转身的功夫挥掌拍来,一根长棍在秦筝分神之前朝瑾言劈下。
“老实点!”姬雪身手矫健地将瑾言拍回原位。
小道姑笑嘻嘻地谢道:“谢谢姬雪姐姐。”
“别废话了,把这麻烦的太监带走。”
“虎贲郎,拦住他们!”兰月侯厉喝一声。
虎贲郎不愧王者之师,很快镇住了惊乱的马匹,有些甚至直接弃马落地,大步向马车冲上来,姬雪手里的长棍一甩,白色的发丝在风中划出一抹冷艳的弧度。
“得罪了!”少年郎意气风发的高喝传来,一袭红衣挥剑夹杂着无与伦比的刚猛剑势如炮弹一样砸进虎贲郎的军阵,“平地一声雷!”
“抓紧时间,其他势力的人都往这里来了!”姬雪丢下一句话,直接跟着雷无桀一左一右打乱了虎贲郎冲锋的阵型。
秦筝的确察觉到几股高手的气息正在朝这里靠近,旁的人不说,瑾宣要是在这种时候来了她还真讨不了好。她一人挡下兰月侯和瑾仙的刀剑,全身内力一震将他们推开,转身反手就朝瑾言挥掌打去,“都是你不好!”
瑾言的武功是五大监里最弱的,哪里是秦筝的对手,马车就那么点大,秦筝的身手极快,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已经被秦筝打了一掌,他张口吐出一口鲜血,几粒指缝大的药丸趁机被秦筝弹了进去。
瑾言大骇,“你给我吃了什么!”
“怕死的东西。”秦筝一手扣住他的肩膀,细弱的胳膊直接将体型臃肿的瑾言整个人提了起来,“起!”
众目睽睽之下,纤细娇小的小道姑抓住瑾言如沙包一样往天上一扔,脚下先一步收回松间云鹤,一手接住了半空落下的瑾言,在他不可控制的尖叫声中凌空而起,“皇叔,我先走一步啦!”
玄鹤唳天压下的千钧之势一收,兰月侯快追了几步,可除非他立刻插上翅膀,不然怎么都不可能追得到秦筝,他把刀插回刀鞘,又气又笑,“御剑术到底是门多离谱的功夫!”
雷无桀和姬雪见秦筝御剑远去,纷纷松了口气,冲面前的虎贲郎抱拳道了个歉,立刻追着秦筝朝永安王府赶去。
瑾仙平复了一番胸腔中翻涌的气血,“侯爷,瑾言他……”
“落在萧瑟手里总比落在其他人手里好。”兰月侯无奈地揉了揉眉,看着被冲得七零八落的虎贲郎,“去永安王府!”
钦天监里,齐天尘在高阁上远远看着天启城中此起彼伏的喧嚣,微微一叹,他回过头看着盘坐在蒲团上闭目神游的青衣男子,“今日这场闹剧怕是一时半会儿无法收场,看来这生辰宴开宴也要等上一等了。”
“寻觅风来处,惊张夜落时,且等着罢。”旁边,一袭紫色天师袍的男子缓缓隐去身形。
入神游玄境,闭目可神游万里,三千世界如洪流,不论是顺流而下还是逆流而上,都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萧瑟登天下第一楼时,在碎国亡天图中回到了萧氏先祖开国的战场,事后回想起来愈发觉得天道玄妙。
就如谢之则那般,将人带入另一处时空。
他想效仿谢之则,但他需要机会,三月初一,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永安王府,秦筝落地之后直接把瑾言扔在了大门口,“好沉好沉,重死了!”
瑾言在地上滚了一圈,整个人狼狈不堪,他站了起来,看着秦筝敢怒不敢言。
徐管家连忙带着一列府兵围了上来,“夫人,要不要把人关起来?”
秦筝想了想,“就扣在正厅前面吧。”
省得那些追着瑾言来的人铆足劲儿想偷溜进王府,索性光明正大地安排在门口,有本事就来抢呀。
“萧瑟回来了吗?”她问。
“还未。”
坏东西,跑哪儿去了。
没过多久,雷无桀和姬雪就回到了王府里,看着正厅前面秦筝搬了把小椅子坐着,旁边搁着一张案几,上面摆满了瓜果点心。
瑾言身边围绕着一圈如有实质的剑气,松间云鹤和玄鹤唳天一前一后地插在地上,无形的剑威压得他浑身冷汗涔涔。
又过一会,永安王府周围的气势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守在门房的人来报,兰月侯到了。
秦筝让徐管家去把人请进来,一身皓月金衣的兰月侯大步流星地走进王府大门,看见小姑娘悠闲自得地嗑瓜子品茶,脸色没绷住气得笑了出来。
“你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非得让人坏了自己的生辰宴是不是?”
秦筝起身朝兰月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随后便坐下端起茶杯继续慢悠悠地抿了一口,“我也不想的呀,谁叫瑾言公公专门挑我过生辰的日子呢。”
兰月侯环视了一圈,发现萧瑟是真的不在,按以往的习惯,萧瑟和秦筝走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如今他不露面,想来是不在王府里。
“既然萧瑟也是想把瑾言交给陛下的,你就陪皇叔走一趟,把人送到宫里,在陛下那里交了差,我们才好回来给你庆祝生辰不是?”
“是这个道理。”秦筝点点头,“可他对萧瑟也挺重要的,我不能轻易把他交出去。”
瑾言被点了穴不能说话,完全一副囚犯的架势被堂而皇之地困在秦筝眼皮子底下,兰月侯见秦筝油盐不进的态度算是明白了,今天要是萧瑟不点头,光凭他是无法将瑾言带走的。
意识到这一点后兰月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萧瑟那家伙跑哪儿去了。
兰月侯来了没多久,大理寺的人也来了,沈希夺看着永安王府的门匾,深吸了一口气,“为了一个掌印监,先后已经得罪不少人了啊。”
徐管家客客气气地将他请了进去,看到坐在小椅子上一口一个吃着葡萄的秦筝,兰月侯就坐在旁边满脸无奈地喝茶,沈希夺的脑海里有那么一刹那的停滞。
忙活了那么久,到底在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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