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凉气喘吁吁地跑到医疗室门口,扶着门框定神的间隙却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断断续续的对话声,是炎熙和南柯,有些好奇这俩人会聊什么话题。于是她安静地站在了门外,顺便,“隔墙有耳”一下。
“炎熙”这两个字从南柯的嘴里倾吐出来,还加了一丝感情,炎熙不禁皱起了眉头,有些泛白的脸转向他,快速扫了南柯一眼,身体却早已很实诚地表现出了嫌弃,尽力往旁边挪了挪:“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有话直说。”声音比往日虚弱,气势却不弱。
南柯被这举动逗笑了:“换了温凉,你肯定不会这么抗拒”
“别想套路我”炎熙一副我的心思你别猜,猜对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的表情。
“幼稚。”温凉听着,笑出了声。
“你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还需要我套路吗?”南柯摊了摊手坐直了一点,感受到某人周身正在散发的阵阵戾气,他赶紧收起本就是事实的玩笑,“我只是惊讶,你会出手救我”
炎熙沉吟,南柯等着,他看着炎熙,似乎从侧脸看到了他逐渐柔和下来的面色,照进室内的清亮的光,却让他眼眸中波动的闪耀,更加明显。
半晌,喉结滚动,声带出声,慵懒而迷离:“你不用谢我。”他低下头看自己被绷带缠成了一个类似萝卜的手臂,无奈地皱了皱眉,“她和你青梅竹马,最无忧无虑的时光都是和你度过,我只是想保护她这段最无忧无虑的记忆。”眼波流转,里面是藏不住的情绪,他看了南柯一眼,似乎有笑意,随后却兀自转过了头,将视线随意地抛向了窗外。
南柯此刻是什么心情?眼神中闪现的不可思议说明了一切。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抬眼,目光中再次映入炎熙的侧脸。那明明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但现在看来,却如此柔和,明媚。偶尔有几缕琐碎的阳光透进来,他长长的睫毛上也闪耀着细碎的光点,这一刻,他褪去了平时的凌厉,只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温凉眼中的炎熙,是这样吗?
心中残存的不甘,似乎在一点点地融化,最后,他终于露出了一个释怀的笑容:“我明白了。”
室内的安静,并没有抚平温凉狂热跳动的心脏。她下意识靠紧了墙壁,手指不自觉地抠在了壁沿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不自知。
他刚说什么,他救南柯,是为了保护自己最无忧无虑的记忆?
有一股暖暖的热流从心底慢慢流出,那是前所未有的温度,甚至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身体对于情感总是拥有最直接的感应,温热的液体,从脸颊滚落,滑到唇边,却不是苦涩的味道。
他说过,他希望自己,无忧无虑地快乐。
从未尝试过这样的感觉,被人这么认真地保护着。
那段她曾经想要逃离的记忆,却被他这么用心地呵护着,甚至可以到奋不顾身的地步,那她还有什么好逃避的?
其实,面对,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
当一切变得通透,心里的郁结渐渐消散,抬头看天,也觉得多了几分色彩。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怕就是六年前就这么被带着离开温凉,却没办法鼓起勇气主动联系她。”室内终于又有了声响,温凉双手紧握,静静倾听,“然后就让你钻了空子。”虽这么说,南柯的语气却没有了往日的沉重,倒是多了几分释怀的轻快。
“在我的角度,我觉得,你是在明智地主动给我腾位置。”炎熙开口,语气也不似之前那么疏离冷淡,仿佛两人经过这次彻谈,解开了过去的扣锁一般。
南柯笑了,炎熙也笑了。
“不过,你要是对她不好”
“你觉得会有这个可能吗?”炎熙打断了他,眉眼间的坚定显而易见。
“但愿如此。”南柯慢慢起身,稍稍整理了下衣服,“那你好好休息吧。真羡慕你,不用挤大通铺,享受单人间。”
“医生让你在这调养,是你自己要回去的。”
“算了,和你呆着没意思,不如去找郑阳。”南柯假装嫌弃地抱起了手臂。
“不送!”随后不客气地转过了头,继续看窗外。
这家伙总是这么理所当然,但是吧,走近了,也不是那么让人讨厌。
南柯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出了门,转弯时却看到了靠在墙上的温凉:“温温凉?”他尽量压低了声音。
她慢慢转身抬头,倾吐语气:“可以,聊下吗?”娴静的表情,不禁让他想起了“岁月静好”四个字,不过,再也不是他的“岁月静好”了。她的脸颊有眼泪滑过的痕迹,刚刚的对话,她怕是都听到了。
面对她的主动邀约,虽然还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平静:“好。”
春天的气息里,已经掺杂了一些夏日的味道。风过,微暖,紫藤长廊里,绿叶随风舞动,偶尔飘落几朵紫藤花,轻轻地,盈盈地,投入大地的怀抱,或者,调皮地落在了廊中之人的青丝之上,挣扎着想要表达自己最后的色彩和价值。
南柯和温凉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他停下,她也停驻。
他始终没有转身,这个背影,已经不是6年前那个矮小瘦弱的模样。宽阔的肩膀,笔挺的身形,修长的轮廓。此刻,她需要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头顶,目光所及,几缕碎发迎风摆动。
再次重逢,他褪尽了稚气,不论从穿着还是行动,都给人一种妥帖的沉稳。
她和他,终是长大了。不知为何,有种淡淡的感伤,过去,终究是过去了。
“当年离开,是因为奶奶突发心脏病。”南柯开始对那段他也不想提及的过往娓娓道来,温凉听到这个开头,收起了四散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背影上,感觉心里的那个结正在慢慢被解开,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扣到了一起,仔细聆听,“爸妈带我连夜离开,可是最后也没有留住奶奶。爷爷伤心过度,突发脑溢血晕了过去。这些年,爷爷一直卧病在床。我们一直陪着爷爷,直到上个月,他老人家离世。”这些他藏了许久的回忆,今天终于有机会说出来,心情很微妙。因为长时间隐忍,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喷涌而出的情感,含住了要溢出的眼泪,才慢慢转过来,目光在温凉紧皱眉头的脸上流连了一会儿,“我对你的最后的告别,不过是透着狭小的车窗看着你暗了的窗口,默念道别,还有,等我回来。”
温凉抬头对上他的目光,他含泪,她却忍不住落泪。他下意识上前,抬手,恍然发现自己这举动不是很合适,而温凉已经低头自己将这温热的液体抹了去。他将手收进口袋,无奈地笑了笑,视线随意找一处定格:“我曾经想要给你写信,但却找不到邮局,爸妈又要上班又要照顾爷爷奶奶,根本没时间管我。等我找到邮局,却已经失去了给你写信的勇气。我不知道你对我突然的离开,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也害怕信寄出去,会是杳无回音。”他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了下来,似乎有些哽咽,他掩盖似的抬起手捂住嘴干咳了几声,身体又侧过了一些,让自己的脸漂移出她的视线,“庆幸的是,现在我回来了,虽然仍然错过了你很多。”他转回来时,已经换上了温润的笑容,“但还好,我们都还在,还有机会亡羊补牢。”顿了顿,“我们的友情。”
他在脑海里,闪过那天的场景。送完爷爷,一家三口那顿安静的晚饭。气氛安静到窒息。他味同嚼蜡,视线在父母之间游走,从未看见过这么憔悴的父亲,头发凌乱,双眼通红,妈妈的脸色,也是毫无光彩,疲惫到无以复加。他低下头,想着在这生活的这几年,压抑,沉闷,他想逃离,时时刻刻都在想。
他轻轻地放下碗筷:“爸,妈。”他唤了一声,爸妈相继抬头看他,目光是失神的,“我们回去吧。”
“回哪里?”爸爸有些反应不过来。
“回y市。”话音刚落,他感觉到父母眼中的闪动,他们应该,也有这个想法吧。
爸妈互相看了一眼,也放下了碗筷,这毫无胃口的饭,不如放弃本能的进食,让自己解脱。
许久,爸爸才开口:“先吃饭,明天再说。”
“我不明白这个事情今天说或者明天说,有什么不一样。这6年,我们过得都不开心,何必再把自己束缚在这里。”一向安静的儿子,突然的爆发,还是让爸爸有些惊讶,他承认儿子说得很对,这6年哎,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儿子,爸爸明天给你答案好吗?”
一夜的辗转反侧,他终是等到想要的答案。
六年来郁郁寡欢的他,脸上终是有了一些喜色。
于是,带着喜悦和恐慌,他回到了这里。
只不过,有些事已经错过,比如他对她的感情,
还好,有些事却可以弥补,比如他和她的友情。
温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听着,脑海中翻涌起的都是她和他的过往,那个结似乎被解开了,却没有快乐,原来事情的背后,竟是这些无奈。她慢慢抬起头看他,清明的眼底,此刻却是看不清的情绪。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真相铺天盖地而来,她却失去了陈述心情的能力。
“温凉。”他看了她半晌,读懂了她此刻的心情,“我们离开后,你高烧失语,我都知道。”对上温凉探究的眼神,他补充道,“是爷爷告诉我的。这六年,我们分开成长,在各自的世界里挣扎。还好,你遇到了炎熙,他是真的,在用心对你好。我知道你现在还有一些陈旧思想的束缚,但是该抓住的时候,就千万别松手。”他想过自己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却没想过是现在这般的安宁。
低头看她已经在不自觉地抠手指,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思,他笑了:“温凉,我们曾经一起长大,却因为六年的分离而有了隔阂,我们能不能把这六年的不愉快,一笔勾销,不再错过友情?”
语气是诚恳的,重拾了友情,也可以默默在她身边守护着,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
温凉倾吐一口气,终于开口:“我曾经告诉过自己,也许你们有一些不得已的理由,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等着等着,也陷入了绝望。我儿时的玩伴,你是唯一的一个。我曾经很依赖你,甚至于,超过依赖我爸妈。你突然离开,我仿佛失去了支柱。”她停下来,稳定一下情绪,“当我从医院醒过来,我望着外面惨白的天空,就像我那时的心情一样,晦暗无光,我那时就告诉我自己,不要再依赖任何人,我要独立,同时,也不要再交心,这样,就不会让离别再次击垮自己。所以,我选择了不说话,一个人默默地去修筑心灵的堡垒,一个我认为坚不可摧的堡垒”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一朵紫藤花又飘落了下来,躺到了她摊开的手心,“但有时候,一切都是无法预测的”她看着手心的紫藤花,那淡淡的色彩映入了她的眼眸,让她的眸子也有了光彩。
南柯从未想过,自己曾是她的支柱,而现在,她眸中呈现的光亮,不再是因为他,而是另一个,推翻了她辛苦筑就的堡垒,走到她面前的人。
此时此刻,也只能想到“造化弄人”这四个字了。
“我想,我们都放过那段彼此误解的时光吧。”温凉将视线重新集中到南柯身上,“也许,它是为了磨砺我们,让我们尽快成长吧。”说着,她伸出了手,笑着,“你好,六年后的南柯,我是温凉。”
放过,的确,让这些往事烟消云散,才能继续向前走。
南柯看着她,释怀地笑了,也伸出了手:“你好,六年后的温凉,我是南柯。”
“那我们断了的友谊,就从此刻重新开始了。”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那朵紫藤花,“以它为证。”
“好。”南柯终于有了一种石头完全落地的感觉,“可以,把这朵花给我吗?回去了,我给你一个惊喜。”
“好。”温凉笑着,把花递给了他。
再次看到她的笑容,和她这么亲近地交谈,他感觉到了心中绽放的无比绚烂的烟火,还有那经久不息的暖意正迅速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激活”。
误解让他们渐行渐远,但彼此坦白,却将他们又重新拉回了轨道。虽然这两条轨道只能平行前进,再也无法相交,但是,总比相离好。
知足,就是能和你握手言和,呆在你的身边。也许再也无法做你的支柱,却也可以展开翅膀,为你遮风挡雨。
温凉,我喜欢你。但是,炎熙是爱你。
“你快去看炎熙吧。这家伙怕是快望眼欲穿了。”
“噗嗤”温凉忍不住笑了:“好。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毕竟也从那么高摔了下来。”
“好。”他真诚地笑着,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地把攒在手里的紫藤花,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口袋。
温凉到了医务室,炎熙正在小憩。
他躺在铺着洁白床单的床上,这颜色衬得他的皮肤更加苍白,许是肌肉拉伤的疼痛所致。额角的头发有些微湿,安静地贴在皮肤上。他闭着眼睛,很恬静的模样,应该是睡熟了,看着她倒是放心了。慢慢在他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看着她从未见过的他的另一副模样。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小确幸。
当视线下移到他缠着绷带的手臂,心却一拢,眉心更是一紧。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又不敢触碰,生怕弄疼了他。弱弱地想收回手的瞬间,被一只温暖又有力的大手握住。温凉一愣,下意识缩回手同时抬眼看他,某人仍旧闭着眼,手却已经被他死死扣住:“别动。”语气很轻,却很有力。温凉怕弄疼了他,放弃了挣扎。他终是满意地勾起了嘴角,这才缓缓睁开眼来,“你来了?”
“嗯。”温凉浅笑,“医生怎么说的?这个要多久恢复?你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看她一脸认真的神色,炎熙就只是含笑看着她,不想说话。
温凉懵了:“怎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
某人倒是安之若素:“你那么多问题,我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声音比平时弱了不少,她听了都心疼。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是自己太急了。
可是真的想知道啊,有关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表情,他心软了:“我没事。”他知道这三个字的份量显然不够,又继续补充道,“医生看过了,说休息几天就好了,其他没有地方受伤,我现在躺着挺舒服。”缱绻温柔的声调,还有令人安下心神答案,终于将温凉心头的忧虑完全抚平了去:“那就好。”沉吟片刻,“那个我来之前,遇到了南柯,我和他,和解了。”像是在陈述一件终于了了的心愿。
“嗯,那很好。”看得出来,炎熙是真心为自己高兴,“温凉,你终于解开了这个结,看来我这一摔,还是有功劳的。”
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了温凉表情的变化,她樱唇紧抿,眉头紧皱,似乎在克制某种情绪。片刻,才轻启柔唇:“炎熙。”声音里已有了些哽咽的情绪,“我可以做到对任何人心平气和,但对你,我做不到看着你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却无能为力”说到这,已经呜咽着出了声,“我当时好绝望真的好绝望”眼泪掉下泪,滴进了他的心里,“这样的感觉,我真的,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好难受!真的好难受!”她揪紧了自己心口的衣服,终是把藏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她知道炎熙是为了她好,可是,这样的付出,她做不到平心静气地接受,因为,他对她很重要,她不希望他有什么事,还是在自己的眼前那种感觉,真的很无助,很无力
这些话,敲打在炎熙的心上。他从未想过,温凉会有如此深的情绪,惊讶,心痛,还有一丝淡淡的,喜悦的情绪,只不过,短暂到可以让他忽视。他眸色渐深,握着她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温凉,这次不是冲动,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像是一种许诺,温凉感受到来自他手的温度和力量,看着他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止住了哭泣:“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相信,“好,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好。”声音却还是有些哽咽。
“温凉,我说到做到。”炎熙多想伸手拭去残留在她眼角的泪痕但是此刻,他更想紧握这双,他好不容易才握住的手。
冷静下了情绪,她看到炎熙的嘴巴有些干:“我给你倒杯水吧。”才注意到还被他握着手,温凉有些羞赧,慢慢抽出了手,炎熙也由着她,不过他的目光,始终在勾勒着她的一举一动。
温凉轻轻扶起他,给他喂了一些水,又让他慢慢躺下。第一次离她那么近,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香气,很凝神。
“你干嘛一直看我。”温凉被他盯得受不了了。
“怕你再偷偷哭鼻子啊。”他倒是光明正大,温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凉,如果说有一天,我像南柯一样离开,你也会不理我吗?”说完又补充道,“当然,我不会不告而别。”
温凉看着他,听起来像是玩笑,却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为什么会这么问?”
炎熙避开温凉的目光,浅笑着,“我只是很好奇。”
温凉怎么听都觉得炎熙这问题,有些诡异,不过看他的表情,又像是在单纯的开玩笑,怕是自己想多了吧:“那就看你的理由酌情考量喽。”
“酌情考量”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到,随即立刻转移话题,“是老徐让你来的吗?”
“是的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徐有时候挺靠谱的。”
“嗯?”
温凉自然听不懂炎熙的意思,也不会知道曾经他和老徐的对话,更不会知道,他这个“假设”的意义不过,温凉,我现在,还不想你懂
炎熙的体验实践就是在医务室里度过的,不过学校为了表彰他见义勇为,给了他考核通过。炎熙拿着考核单,嘴角微挑了一下:“这都行?”
“当然行啦,见义勇为的小伙伴。”南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把水杯放到了炎熙的桌上,随后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兄弟,你这是歪打正着,真羡慕你,不用风吹日晒,就拿了通过。”
“我可是为了救你好不好?”他故意把手臂亮给他看,然后拿起水杯朝着他摇了摇,“谢了啊。”
南柯很不屑地“切”了一声:“温凉现在每天给你打第一杯水,是不是很开心?”
“以后第一杯水的任务就交给你了。”炎熙挑眉一笑,南柯一脸懵了,他随口感叹一声,怎么成了他的事儿?
“诶,你别得寸进尺啊。”南柯一副你再惹我小心我真的不放过你的表情。
“温凉是用来疼的,兄弟是用来互相帮助的。换位思考,你舍得温凉每天替你打水吗?”
“”
“不回答就当你默认了。谢了,兄弟。”炎熙仰头喝了一口,表示此条盟约已经签订。
南柯:“”怎么感觉突然就掉到了坑里
放学后,南柯正好遇到了刚好到家的温凉,便喊住了她:“温凉,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东西给你。”
温凉点了点头,拉着书包带子在原地来回地单脚跳着。
南柯出来的时候,她还跳得很起劲儿:“小时候的习惯还是改不了,一等人就自己跳房子。”他小声嘀咕着忍不住轻笑了两声,随即走了上去,“又一个人在跳房子啊。”
温凉闻声抬头,好像被抓包了一样的感觉,抓了抓脑袋:“哦,习惯了”然后便看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小箱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南柯把箱子递给了她:“这个给你。”温凉接过,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他笑了笑,“这里面,是我的六年。虽然你缺席了,但还是想让你参与……你回去慢慢看……”说完,又把一直抓在手里的一本厚厚的已经有些陈旧的本子递了过去,“还有这个……”
温凉接过翻了翻,一股子陈年旧事袭来。
“我以后要把四季都收集起来。”
“四季又摸不到,你怎么收集?”
“那就把花草制成标本啊。”
温凉微怔,当年只是一个无心的玩笑,他竟记在了心里:“这些,都是你做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动容地翻看着一页页的花草。
“这是这六年,我慢慢集起来的。”他说得云淡风轻。
温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六年一点点地收集……
一页一页地翻阅着,突然有些看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打转的泪水还是流了出来:“南柯……对不起……”
“你别哭啊……”他给她递了一张纸巾,“给你这个,可不是想让你哭的。”说完,沉吟片刻,“温凉,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对不起。”
温凉含着湿润的眼仰视,那天觉得他背影很高,今天却是看清了他的脸。那个曾经和她一起玩闹的男孩已经变了,他清晰的棱角,闪烁的眉眼,还有时不时抿紧的唇,带着沉稳的清俊,是那般好看。她也曾问过自己,如果他和她之间没有间隔的那六年,她会不会喜欢他?
问题刚冒出的那一刻,内心深处就有了答案,否定,毋庸置疑的否定。她对于他,一直都是很纯粹的情谊,一个如哥哥一般的存在,虽然他只大了她几个月。但却是那个时候,她最信任的依赖。
所以,那时的她,感受到的,是如同失去至亲的痛。
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也该随风而逝了……
她回应了他,以一个由心而发的笑容。
他也笑了。
温凉把这个箱子帮回家,自然引起了温家爸妈的注意。
“小凉凉,这是什么?”温爸爸一脸八卦。
“我们家凉凉的人气什么时候这么旺了?情书成箱都往回搬了。”再加一只八卦温妈妈。
“收这么多情书,炎熙没想法?”
“对啊,这小子也不拦截一下。”
这老夫老妻一唱一和,温凉扶额,淡淡地说一句:“不是情书。”内心os:炎熙在,情书可能到我手上吗?还是这么一大箱!罢了,也不想多说什么,“我先上去了。”便转身上了楼。
留这对老夫妻在楼下继续发挥想象力。
“老温,温凉的眼睛好像是红的。”
“是吗?这我倒没注意。”随即温爸爸眼睛一眯,摸了摸下巴,“听说炎熙体验实践受伤了,怕是担心的。”
“看来我们可以减少一点女儿嫁不出去的烦恼了。”温妈妈说完眼睛都亮了,“女婿近在咫尺啊!”
“话倒是没错,不过,还是没解决这箱子里是啥的问题。”温爸爸的眼神里依旧充满着好奇。
“好啦!女儿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你又不是不了解女儿的个性。”说完忍不住叹了口气,“也怪我们,从小就没怎么关心她。所以南柯走,她会那么伤心,现在和炎熙,似乎都比我们亲近。“
温爸爸赶紧搂上温妈妈的肩膀:“这不是好事吗?这样的话,就不用担心他们未来的夫妻关系了。”
听完这句话,温妈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还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不过现在,我们得好好弥补女儿。”
两人一致同意,奔向厨房张罗起来。
温凉回了房间,就打开了箱子。里面竟是一封又一封的信,还按照日期排得很好。他说,他失去了给她寄信的勇气,但却没有停止写过。
温凉拿起最久远的那封信,被时间刷成了黄色,轻轻打开,还是很稚嫩的字迹。入眼便是那几个字:温凉,对不起!
她又一次没抑制住,眼泪直接掉了下来。她擦了擦,又慢慢读了下去。读完一封,便小心叠起,再放入原来的位置。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这溯洄的时光。
花六年的时间记录的生活,她一点一点细细研读,生怕错过一分一毫。一封又一封,读得她内心好压抑,这是他6年来的生活吗?虽然他的字里行间都是轻描淡写,但是她读得出,他深藏在内心的沉郁。这些信,见证了他的成长,字迹也逐渐褪去稚嫩,变得成熟硬朗。
都说字如其人,他的字和炎熙一样,锋利,但炎熙是锋利中透着柔和,而他,却是锋利中藏着隐忍,就像他的人一样,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隐忍。
这些年的经历,让他被迫迅速成长,想起自己之前因为误会而对他的态度,心里满是懊恼。自己看到的,知道的,也许并不是事情的真相,而真相的背后,去让人如此揪心,感慨,无奈。
当看完最后一封信,已是数周之后。温凉攒着信纸看着外面昏暗的夜色发呆,眼泪还有窸窣流出的迹象,脸颊上已经留下了不少的泪痕。
记得前几日,南柯似乎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欲言又止,猜到她许是在读他的信,便对她说:“温凉,信别读得太用力。”末了,斟酌了一下,“那只是我的历史,你就以读史的心态闲时翻阅就好了。”
那时,她看着他,没有说话。
“读史的心态吗?”此刻她重复着他的话,目光触及到了那本花草集,她慢慢起身,坐到了书桌前,打开台灯,一页又一页地翻阅着。在这昏黄的灯光下,那些花草沾染上了细碎的光点,好像镀了一层金一般,灿烂美好。刚看着,房门就被敲响,随即是温妈妈的声音:“凉凉,炎熙的电话。”
温凉起身开门,温妈妈却把分机递给了她,温凉一愣:“就拿这个接吧,放心,我和你爸绝对不偷听。”
温凉无语地“哦”了一声,悻悻地关了门:“喂,炎熙。”
话筒里传来他的声音,带着笑:“刚才阿姨说什么偷听?”
温凉看了一眼门口:“没什么,别理她。”声音有些无精打采。
“温凉,你最近有什么事情吗?我总感觉你心情不好”话筒这边的炎熙侧着身体靠在窗沿,看着外面的夜色,开着昏暗的路灯小道上,时不时走过几个路人,身影被拉得老长。
温凉的手指在一页停住,轻轻地抚摸着那一片被精心贴上的银杏叶:“我没事,只是最近看了一本写实的书,记录了一个少年的成长蜕变,我有些触动”
“嗯,每个人的成长,总会有一些迫不得已的经历。”他的声音,轻轻地,从话筒传过来,从她的心头拂过,暖暖的,“但这都是别人的经历,不管是不是真的,都已经成为历史,他能写出来,说明他自己已经想开了。”
“读史的心态吗?”她突然想到南柯的用词。
“可以这么说。”炎熙抬手擦了擦玻璃上的印记,似乎这样,视野更加清晰了一些,随后将手滑进了口袋,“温凉,不管看什么,都别太入戏。毕竟,我们都活在现在。”
她静静地听着,是什么时候开始,他闯入了她的生活,然后一点一点占据,直到现在,变得不可替代。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问题,突然很想问他:“炎熙,你说,两个失散的人,再次相遇的几率是多少?”
炎熙伸手拿杯子的动作一滞,心也随之一沉,背不自觉的挺直:“温凉,这个问题,其实不成立。”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轻轻上扬的“嗯?”,他喝了一口水,润了下喉咙突然的干燥,“只要一方足够坚定,再次相遇是必然!”他刻意的强调,坚定的语气,像是在宣告着什么,这些,让温凉已经平复下的心情,又泛起了涟漪,她看着那片银杏叶上的脉络,不管有多少条,最后,都会交汇在一起,莫名地,就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嗯,终是会相遇的。”
炎熙压制住因惶恐而颤抖的声线:“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罢了,“炎熙,晚安。”说完,眼睛已经晕染上了笑意。
挂了电话,炎熙无力地坐到了床边,手里的电话还攒紧着,拿着水杯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白。他的脑海里,都是她的那个问题。书桌上的灯,被他调到了最暗的光线,他的脸,一半隐在了月光中,勾勒出了他皱紧的眉心,沉郁的脸色,竟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幽深。
而温凉,不愿放下这个有温度的电话,依旧一页页地看着。突然想起那日的紫藤花,脑海中浮起的念头让她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果不其然!
那朵紫藤花,被做成了标本,却依旧栩栩如生,这下面写着一行字:记我们友谊的重新起航。
温凉伸出手指拂过这几个字,笑了。
深深的夜,我们彼此陪伴,却又彼此辗转,明日,又会是什么模样?谁都不知道,但唯一知道的是,不管未来如何,我们都不要放开彼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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