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绪正乱,本想找个地方讨清净,未曾想还是碰见了熟人。
“陆大人,日安。”是皇家书苑时期的同窗,姓慕容。
说着,这位仁兄还特意摆了摆头顶崭新的乌纱帽。
陆云旗翻了个白眼。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德行,装腔作势。
没等到他的恭维,慕容脸上的喜色淡了些。
“陆大人这是要去哪?”慕容问。
陆云旗一副关你屁事的模样,随口回:“散心。”
慕容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陆大人和陆相一样,天天忙得不可开交,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消遣上呢。”
这是在暗讽他懈怠工作了?
只不过他才不会像这些酸溜溜的文官一样阴阳怪气。他素来把喜恶写在脸上。
这地方不好动手,陆云旗只好压着火瞪了慕容一眼,迈步要走。
“也是。陆相不仅要处理奸佞,还要处理忠良,总要比他人忙些。”
……
陆云旗回了头。
“你有什么就冲着我来。”
这阴鸷的声音令慕容咽了口唾沫,小心脏险些要停摆。
怎么这小子不动手比动手还可怕?
不行,不能输。
慕容敛了敛惊恐的神色,抬起僵硬的嘴角。
“你别误会,我只是作为朋友希望你不要误入歧途。凭你的实力,在太子身边做一辈子小官也不亏,根本没有必要为了继承父亲衣钵,把自己变得那么难看……”
陆云旗气得浑身颤抖,想破口大骂。可是慕容所言句句属实,他竟是连半句反驳都说不出。
对所有人来说,他是丞相的儿子,活着好像就是为了子承父业四个字。
为了这四个字,他被迫读书,被迫做官,被迫和这些讨厌的人来往……他努力过。可是在朝野之上的表里不一下,努力根本不值一提。
更何况,他确实不擅长文书史政。
见陆云旗变了脸色,慕容的眼底露出了欣喜。
“陆大人,做小官并不丢人。真正丢人的,是你拼命还不行的样子。”
一语中的。
剜心般的疼痛令他动弹不得。
是一个年迈而厚重的声音救了他。
“午休时间未到,怎么就聊上了?”
慕容心下一慌,连忙行礼致敬:“陆相日安。”
陆相轻瞥了一眼神情恍惚的陆云旗,转向了慕容。
“最近没有冤案悬案,他闲着也就罢了。你一个才升迁的人,这么闲聊怎么行?未免也太不上进了。”
陆相的话把慕容听愣了。
连陆云旗都没有想到,一向措辞体面的老油条,居然还有说话如此不留情面的一天。
“作为官场的前辈,我要劝你一句。如若升迁只是让你多了一副尖酸刻薄、好为人师的嘴脸,那么我这个百官之首,有义务教教你什么是真正的丢人。”
姜还是老的辣。
慕容被陆相的话噎得只能点头哈腰,灰溜溜地跑走了。
陆相这才正眼看向陆云旗。
“你怎么回事?非得要他指着鼻子骂你,你才有反应是吗?”
一出口又是责备。
陆云旗没好气地回:“我该有什么反应?打不得骂不得,你不是管这个叫懂事吗?”
“我——”陆相气结,声音有些发抖,“我叫你懂事,是让你学会尊重他人,尊重与你不同的思想与观念。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双方都秉持着尊重对方的原则。如果对方没有尊重你的意愿,你必须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啊!”
说了这么多,陆云旗依然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陆相长叹一声,带着几分无奈与失落。
“罢了。给我好好工作,回去再收拾你。”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陆云旗盯着父亲苍老又落寞的背影盯了许久。
爹遭人骂,就是不同的思想与观念。可他遭了骂,就变成了不尊重。
这个老爹还真是让人……讨厌啊。
讨厌到他依然执着地相信,父亲是这世上最正直最伟大的人。
于是,陆云旗主动找上了那个人。
李向玉,那个把父亲的罪行告诉他的人。
李向玉看穿了他眼中的为难,领着他走到了房间深处。
“你是来给我答复的吗?”李向玉轻声地问。
他指的是在联名弹劾陆相的文书上署名的事。
当时,李向玉把陆相的罪行说给他,就是希望他不要因为陆相断送前程。
“哪怕皇上念在往日功高,留陆相一命,日后太子妃必定会遭到冷落,你也再不可能受到重用。可若是你参与弹劾,就是大义灭亲,届时我再让百官进言,也许能保住陆家的势力,对你对太子妃都是好的。毕竟你们两个孩子是无辜的,我希望你们不要为此遭罪。”
李向玉是他为官的第一个上司,也是他从政的导师。
一路受他提携,陆云旗本就甚是感激。如今在职责面前,他还在替自己着想,更是无以为报。
只是……那是他的亲爹。
带着几分愧疚和为难,陆云旗摇了摇头,恭敬地行礼。
“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还请李大人成全。”
“但说无妨。”
陆云旗深吸一口气,道:“我想亲眼见证爹的罪行。倘若一切属实,我……我便不会再有所顾虑。”
他知道这个请求稍有僭越,一时不敢对上李向玉的眼。
毕竟谁会把证据透露给弹劾对象的亲属呢?
沉默在二人之间盘旋了半晌。
终于,李向玉的手朝他伸了来,手中是一块普通的手帕。
李向玉把这块手帕塞进他的掌心,压低了嗓音。
“陆相的罪行,你只要到秘案阁一看便知。只是秘案阁位置诡秘,这是目前掌握的所有信息,具体地点可能需要你自己查探了。”
李向玉握住他的手,郑重地交代:“云旗,这是弹劾陆相最有力的证据,万不可落入他人手中啊。”
陆云旗握紧指尖,感觉那条手帕有千斤重。
“李大人,我……”
“行了,你我之间,不必多言。”李向玉朝他笑了笑,“所闻毕竟不如所见。何况,勇于探寻真相,也是我一直教导你的,不是吗?”
李向玉尚有政务缠身,陆云旗识相地早早告辞。
随着陆云旗沉重的背影走远,李向玉眉眼的笑意也逐渐淡去。
属下从不远处走来,困惑地问:“李大人,这么做是不是太冒险了?”
“这不是冒险,而是交易。”他顺手接过属下递来的卷宗,解释道,“我给他提供真相,他帮我确定位置,这不是很划算吗?”
属下恍然大悟。
李向玉瞥了他一眼。
“别愣着了,赶紧派人盯着他。找到秘案阁后,立刻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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