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生命的重量,便不知愧疚二字。在他的认知中,要活着就要杀戮,在你死我亡的世界,他选择了自己,这是理所应当的。
面对李熠清的自责,他并不能共情,但却心疼她。
这就是太过善良带来的结果吗?
“当真只有如此,才能活下去吗?”
而与南浔相比,李熠清自幼便被大哥教育要仁爱,要敬爱父母,要善待下属,要兼爱百姓,要敬畏生命。
但是她为了活着,却违背了所有。
南浔将她拥的更紧,原来她的身上竟这么冰冷,原来那个永远都在为别人散发着温暖与光辉的小太阳,不过是在消耗自己,强撑着罢了。“活下去,你要为自己而活。”
为了自己而活?
“无论是带来温暖还是杀戮,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变成什么,你在我心中永远都不会变。你不是说,我们是同一类人吗。你说的对,我和你一样,也是靠杀戮才得以生存的人。所以,在我面前你不用愧疚与自责,不用隐藏,不用强装坚强,更不用硬扛起一切。只为了自己,去开心的笑,伤心的哭,去肆意地活着。”
肆意地活着,她放弃现在的身份,现在的拘束,肆意潇洒的活着吗?
李熠清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暖,这股暖意,由肌肤传入心中,使她的眼睛突然酸涩起来。
她憋红了眼眶,她从没有哭过,无论是屠村的噩耗,周放的背叛与死亡,还是与最敬爱的大哥之间的决裂,尽管心在滴血,他都不曾让自己滴过一滴泪。
因为哭是软弱的表现,自出生以来,为了母妃,为了皇兄,为了身边的人。她时时刻刻都在告诉自己。要强大,要坚强,要成为保护她们的利箭,要成为守护她们的盾牌。要做一个能撑得起天地,独当一面的人。
她将一切的苦与难都深埋心底,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们。
如今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她第一次哭,这使她感觉自己很懦弱。她想忍住泪,泪却越是隐忍,越是汹涌。
南浔却感受到了她因隐忍而颤抖着的身体,他第一次见到李熠清哭,明明是他让她哭的,但是自己的心却被揪了起来。
他从未想过李熠清会哭,她也不应该哭,她值得世间所有的最好的东西。
他一时无所适从,只能静静地抱着她,让她去发泄。
“阿浔,谢谢你活了下来,谢谢你有好好长大。”李熠清拥着他,喃喃道。
南浔长这么大,一直在憎恨与惧怕声中长大。不曾想,有一天竟会有人感谢他的生,在乎他的生死。
但他说的南浔,是他吗?他开始嫉妒这个叫做南浔的男人了。
如果我不是你所想的南浔,你会怎么样?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来你真的把我全忘了。”
“如果可以,我很想想起来那些往事。”可惜那些并不是我的记忆。
“倒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或许忘了会更好。”
“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如果,我不再是我,你会怎么做?”
“什么意思?”李熠清有些被他绕晕了。
“也许,我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熠清松开他,泪中带着笑意,玩笑道:“怎么,看来是瞒了我什么?快说,趁现在我心情好,说不定会原谅你。”
“我想变成你喜欢的那种人。”
“喜欢?”李熠清微微一怔。
“你喜欢的,不会厌恶的人。”
“我现在就很喜欢你啊。”李熠清拍了拍他的脑袋,
“向沙棠和杉木那样吗?”
沙棠和杉木?若是以前,她确实如此认为。但如今,好似又不那样一样了。但这种不一样的情愫,又要如何表达?
而南浔也害怕她的回答,又问道:“变成现在的我,你会忽略以前的我,还有以前的那些事吗?”
“你怎么了?”南浔如此认真的模样使李熠清疑惑,但还是答道:“你刚刚不是还说只看前面吗?既然只看明天,为何还会在意回去?”
“我……”
“南浔,我好像看到了你说的日照金顶了。”南浔还想说什么,但是李熠清抬眸间却看到了壮丽的景色,痴痴地打断了他的话。
南浔松开李熠清,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万丈金光倾泻而下照射在雪山之巅,耀眼的辉光肆意洒满山峦,壮丽宏伟,而又美轮美奂。
“你刚刚是不是要说什么?”看着美景,李熠清才又想起被她打断的话。
望着辽阔绮丽的惊色,南浔摇了摇头。有些话,只能在冲动的时候才能说出口。“这里的习俗说,若是看到金顶阳光,便会一世安康,幸运永伴。”
夕阳照耀在南浔的脸上,亦是泛着金光,李熠清忽然觉得他格外地耀眼。仔细去看南浔的脸,她说不出具体如何好看,却又哪里都好看。
夜幕渐渐降临,漫天繁星,汇聚成流光星河,归途路上,南浔问李熠清:“阿清,你想做皇帝吗?成为权力最高者,不用再隐藏,不用再担忧,去做堂堂正正的自己,保护你想保护的一切。”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你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是要砍头的吗?”
“因为是你,所以我才问的。”
“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从来没有想过当皇帝?”
“有我大哥在,我就什么都不需要想。”
“如果太子做不了皇帝呢?”
“你的想法很危险,不可乱说的。”李熠清这才停下脚步转头去看他,认真的嘱咐道。而后又露出笑容。“不过或许人人都想要权力,我也曾是如此,因为我想保护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康乐。但是抛下一切来到这里,同你在这里的时光,使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我才发现自己正真想要的是自由。”
南浔想到那个在篮萤草作用下的李熠清,那个想变成鸟儿的李熠清,原来那才是真正的她,活泼好动,可爱却又乖巧,需要人去呵护与安慰。
这样的话,他就不得不离开了。
……
吃过晚饭,楚嬅灵从药屋出来,兴冲冲地拉住李熠清问道:“一起洗澡吗?我准备了药浴。”
“洗澡?”
“洗澡?”李熠清与南浔两人异口同声。
“你惊讶什么?”楚嬅灵白了一眼南浔。
“这……不方便吧?”李熠清扯出笑容来掩饰尴尬。
“有什么不方便吗?”
“也……没有……吧……”李熠清看向南浔,用眼神跟她求救。
“神医的药浴还是可以泡一泡的,对身体好,去吧。”谁知南浔从身后轻推了她一下,楚嬅灵边趁机将她拉走了。
李熠清瞪着大眼睛,不甘心就这样过去,南浔确是向她点头,没有半点要帮她脱困的意思。
两人坐在泡满药材的浴桶之中,暖热的水温驱散了体内的寒气,本是应该舒适轻松。但李熠清却略显局促,两人面对面坐着,她的眼睛一直低垂着,看着水中浮动着的药材,不敢乱动。
她只在沙棠,杉木和南浔面前这样坦然相对过,这样面对楚嬅灵,却总是觉得自己有失礼节。
“怎么样?舒服吗?”
“嗯。”点了点头。
“过来我再帮你舒展一下穴位。”
楚嬅灵十分不见外,直接凑到李熠清身侧,去帮她揉肩。李熠清先是浑身一抖,却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灵儿姐姐为什么要选在这里隐居?”
楚嬅灵沉静了片刻,答道:“因为雪,这里一年四季,都能看到雪。”
“雪?”李熠清不太明白,去看楚嬅灵,却见她面上挂了些悲戚。这让她想起了母妃,每到降雪之日,一向足不出户的母妃都会坚持出来走动。但是看到雪色,神情确是落寞。
雪,是一个悲伤的东西吗?
“我母妃也喜欢雪。”
“这么巧吗?看来有时间我们应该见一面。”
李熠清没有搭话,只是微笑。见面,她不能给出承诺。于是便转移了话题:“这几日跟着姐姐也学了些东西,我帮姐姐也揉一揉吧?”
李熠清转到楚嬅灵的身侧,无意间瞄到她胸前的一个红点。她的视力恢复了大半,她看的清晰,那是一个不过芝麻大小的绯色雪花印记。
印记虽小,但是在雪白的肌肤之伤,绯色各位鲜艳。
为什么觉得似曾相识。
楚嬅灵发觉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胸口,笑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色丫头?”
李熠清尬笑了一下,移开了眼睛。
“神医不也一样,总是盯着我看。”
楚嬅灵看向李熠清,看的有些出神,似是看着她却又像是从中看着其他的东西。而后眼神中便露出一丝苍凉,移开了是视线。
李熠清坐在房间里走神,南浔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
看到南浔,李熠清更是陷入思索。她记得,此前在南浔的胸口也看到过这个印记,因为当时眼睛不好,还以为那是一颗红痣。
她不想对南浔有什么猜疑,但是如果不确认,必然会引起顾虑。李熠清扯出温润地微笑。“你来的正好,帮我拿杯水好吗。”
“好。”南浔由茶壶中倒了一杯茶,测了一次水温,才拿给李熠清。
看着那杯水,李熠清打消了泼在他身上的想法。直言道:“阿浔,能让我看一下你的胸口吗?”
“什么?”
李熠清站起身,伸手想去扒他领口的衣服,在快要触到的瞬间,却不安地停了下来。
南浔不明所以,倒是没有躲开。“怎么了吗?”
李熠清犹豫了片刻,还是扒开了他的领口,然并没有看到那个红色雪花印记。李熠清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对不起,我看……”
“刚帮楚嬅灵去采药回来,是不是身上有汗味?”
“啊?”
“我去洗一洗。”南浔出了门,神色便暗了下来,那胸口的雪花印记是他们寒雪宗特有的标志。他早有防备,设法盖住了那标记,才不至于暴露。
楚嬅灵虽然没有被寒雪宗种下火蛊,但是为了研制解药,却自己种下了火蛊。想必是看到了楚嬅灵身上的印记,产生了疑问。
看来李熠清对他的身份开始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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