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神族寿命漫长,忘景看着面前这枯瘦干瘪没有半点精气神的小老头,心中疑惑。
这真是麒麟神族的族长?
颜卿也抬手向老头回了一礼,开口直明来意:“墨老,吾今日前来是为一要事,可否先带我二人去一安全隐蔽之地。”
“殿下请随我来。”墨祺浑浊的眼珠瞥了一眼忘景,恭敬的抬手结印打开麒麟洞的入口。
风吹叶起,绿色的漩涡又出现了,墨祺朝漩涡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人先进去。
三人都踏进后,漩涡就自动消失了,只剩下粗糙的树干。
原来麒麟洞的入口,在树上。
漩涡的后面是一片水月洞天,洞只是一个称呼,并不是传统意义上黑漆漆的山洞。
麒麟洞不仅不黑,反而春光明媚。
里面山清水秀,祥和安乐,麒麟随处可见。
墨祺带着二人穿过闹哄哄的山林,来到了山顶,一座精致的木屋出现在两人眼前。
“殿下请进,这里是老朽的住所。”
屋子里只有简单的陈设,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族之长的住所。
忘景觉得这屋子和墨祺都让人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墨老不必客气了。”颜卿见墨祺招呼他们坐下后,又准备去备茶水,连忙将他叫住。
墨祺见太子发话,放下了手上刚拿的杯子,恭敬的站到一旁:“不知殿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吾和师妹今日在凡间发现了一头麒麟,它已经奄奄一息,我二人保住了它最后一口气,将它送来,望族长救它一命。”颜卿打开锁灵囊,将伤痕累累的麒麟放在桌上。
“这……”墨祺大惊,机械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喜色,但没有保留很久,随即又露出了悲伤欲绝的神情。
忘景见他脸上悲喜交加,心中疑惑,难道这头小麒麟,还和族长有什么渊源不成。
族长那双苍老瘦如枯木的手颤巍巍的贴到麒麟头上,灵力很快便流进了它的全身。
小麒麟那暗淡无光的鳞片渐渐有了光泽,它缓缓的睁开眼睛,一直垂着的小脑袋动了动,抬起了头。
水汪汪的眼里,充满了警惕。
墨祺一愣,不由心痛:“不知殿下是在何处发现它的?”
“在北杨国的边境小城内,它被一道士用符咒压住,关在笼子里。”后面的话,颜卿不忍再说,明眼人看了都知道这麒麟遭了何罪。
“殿下,方才我已为他渡了点我的本命真元,它暂无生命之忧,但若想完全好起来,还需我渡一半精血给它。不过它现在的身体太过虚弱,恐怕承受不住。将养几日后,方可渡血。”墨祺面色苍白的收回法力,拿出锁灵囊,将麒麟小心翼翼的放进去。
本命真元就是仙家的命,墨祺竟然肯舍命去救它。
忘景心中好奇,这两人到底是何关系?
“不知族长和这头麒麟有何渊源”颜卿帮忘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在坐之人都不是傻子,墨祺心知此事瞒不过,叹了口气,在二人对面坐下:“此事我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望殿下和这位仙子听完,可对外保密。”
忘景连忙点头,那种在外搬弄是非,嚼舌根的事情,她是断断不会去做的。
“墨老且放心,此事我不会叫第三人知晓。”颜卿微微颔首。
太子都表态了,墨祺也不再藏着掖着了:“说起来,这也算我族的一件丑闻,老朽有一不成器的女儿,名唤墨菀。六百年前,菀儿偷溜出去玩。我知她性子跳脱,若不放她出去开开眼见,怕是不肯善罢甘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了。谁知一百年后,她回来向我辞行,说和一人有了为世不容的感情,要和他私奔。我大怒,将她关了起来,却发现她……”
墨祺神色逐渐变得痛苦,嘴角开始哆嗦,几次欲言又止后,抬手遮住脸,声音更加嘶哑:“我发现她竟有了身孕。”
话说到这,忘景和颜卿心中已明了,那小麒麟八成是墨菀的孩子。
不管怎么说,墨菀拥有神族血脉,法力并不低,却为何会让自己的孩子,落到别人手中。
他们在那个阴暗的地窖里面,只见到了小麒麟,并未发现别的。
那墨菀又去了哪里呢?
“方才殿下将那孩子拿出来时,我便认出来了,他是菀儿的血脉。殿下和仙子踏进我族,在林中见到的麒麟里面可有红色的?”
忘景回想了一下,方才见到的麒麟有金色的、蓝色的、青色的,却独独没有红色。
不等二人回答,墨祺便现出了真身。
一头红色的麒麟,鹿角龙尾,身上的鳞片威风凛凛,脖间烧着一圈熊熊烈火。
不仅是忘景,就连颜卿也目瞪口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族长的真身。
还未等二人缓过来,墨祺又变回了那个干瘪的小老头,继续吐露族中秘辛:“殿下有所不知,我族之中,只有红色的火麒麟,才继承了正统的神族血脉。现如今族中,也只有老朽和那不成器的女儿是火麒麟。所以,那孩子,定是菀儿的血脉。当年将菀儿关起来后,没多久就有人闯入将她带走,那人实力在我之上。我倾尽全力,也未能将她二人留下。”
墨祺浑浊的眼中有了泪光,这是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事情:“至此之后,我便失去了菀儿的音讯,当年我有意将族长之位传与她,曾将她的精血滴入我族族长的信物,玄铁指环之中。通过指环,我知她并未身死。本以为她是和那情郎相守,不肯叫我找到。直到今天见到那孩子。”
墨祺再也控制不住,声音哽咽,脸上留下两行清泪:“菀儿自小受我教导,除了私奔这事做的荒唐了些。弃子不养这种事情,她是断然不会做出的,恐怕她已经遭遇不测了。”
忘景看着老人已风烛残年的身躯,心中不免悲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神族族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别人带走。
法力如此高强,却也守护不了自己的挚爱。
颜卿却想起上千年前,那场弑神之乱,四神族族长联手将那毁天灭地的弑神花封印在妖界。当时的墨祺,是何等威风。现如今,往日的光环早已褪去,留下的只是一个思女心切的父亲。
“墨老不必担忧,此事既我已知晓,就不会坐视不管。令爱的事情,我会还你一个公道。”颜卿的声音不仅温柔和煦,还隐隐透露着上位者的威严,让人不由的安心。
此番光景,到叫忘景想起那年在蓬莱岛。百合仙子不知从哪儿得来了一只灵猴,小家伙聪明伶俐。总是喜欢在抢忘景的东西吃的时候,明里暗里的抓伤她。久而久之,她的身上就遍布了大大小小的抓痕。
到不是忘景打不过它,只是这灵猴仗着背后的主人撑腰。每当忘景想抓它时,百合仙子就会适时出现将它带走。
有一日,那泼猴正对她动手时,被路过的颜卿看见了。他施法将那猴子抓住,也如现在这般温柔又严肃:“这位师妹,今日这畜生在此生事,你且放心,我会主持公道。”
这是忘景来蓬莱后,第一次有人站出来,要为她主持公道。
她顿时眼中蓄泪,抬手作揖时,假装不经意的将布满新伤旧痕的胳膊露了出来。
颜卿顿时变了脸色,却依旧温柔的安抚她,将她送回了住所。
后来,那百合仙子几句便将自己摘了个干净,毕竟那灵猴也不是她的结印灵宠。不过就是野性未除的泼猴,趁主人不注意时不知轻重的欺负人罢了。
灵猴后来被颜卿送到了蓬莱的教管所去教养,这个结果让忘景并不满意,她受尽这个猴子欺凌整整一年。到头来却叫它得了个去教管所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畜生,打翻了她对蓬莱的所有憧憬,也彻底破坏了她平静安逸的生活。
她想起进入蓬莱前,朝华君对她的嘱咐:“阿景,此番前去蓬莱,要乖乖听从师傅的教诲,好好修炼,早日成为一个造福人间的小仙。至于彩璃,她心高气傲,你莫要理她。阿景,你出身不高,切莫妄自菲薄,要开心的过每一天。”
她在凤族确实是开开心心的过完了每一天。尽管有人给她冷眼,但从未有人欺辱过她。朝华君每日都会来看她。
直到有一日,她偷溜下山去玩。天黑回来时看到的是一脸憔悴的朝华君和满脸愤怒的彩璃。
彩璃和她岁数差不了多少,也是一个小小的孩子,神情却异常成熟:“你这个小废物,每日不学无术就罢了,还这般不安分,到处惹事。哥哥公务繁忙,为凤族操心劳血。今日却为了你,放下所有的事,出去找了你一天。”
“彩璃,闭嘴,阿景莫怕,回来就好。”朝华君对着忘景露出一个温柔又疲惫的笑容。
“对不起,哥哥。”
这是忘景第一次哭,也是朝华君第一次抱她。他蹲下拍拍她的头,让她把脸藏进他的脖子里。眼泪打湿了他的衣领。
“阿景莫哭,答应哥哥,以后莫要乱跑了,好吗?”
忘景点点头,她心中暗暗发誓,以后绝不会再给朝华君,给凤族惹麻烦。
这是她一直在蓬莱忍气吞声的原因,朝华君的笑容一直在她脑海浮动。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将那个泼猴的猴脑活剥了。
说起来,颜卿当时的举动,倒是救了那猴子一命。
却也改变了她的境遇,至此之后她这温柔正义的大师兄便将她护在了身后,倒是叫忘景过了好一阵子消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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