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这一夜睡得不太好,不仅是佩戴了holter的缘故,在凌晨3点的时候他又一次感觉到了胸闷。
不用猜,顾云那边肯定又发作了。这时候应该是他下午的4点钟。
他一醒来,陆水也跟着醒了,而这也让顾风十分惊讶,毕竟自己根本没动。“你怎么……”
“我知道你醒了。”陆水坐起来,一只手放在他胸口,“又难受了吗?需不需要我去找队医?”
“不碍事,只有一点点气短。”顾风不打算骗他,毕竟四水太过聪明,骗不过去,到时候他自己瞎想更糟糕,不如实话实说,“现在好多了。”
陆水点了点头,起身去看时间。外面天色浓黑,只有雪花砸向玻璃的动静。他听过东北风,却不习惯这种规模的暴风雪,可能东北的大雪就是如此恐怖吧,明天一早马路旁边的车都会被埋上。
“队长,我有点紧张。”陆水把手机放回去,两个人坦诚相对,“我很担心。”
“我不会有事啊,小时候的我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的我是强壮版本。不信你摸。”顾风把陆水的手放在胸肌上。
“你不要这样。”陆水这次没有戳他,自己可没有心情开玩笑。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到时候你哥知道一定埋怨我没照顾好你。”顾风往旁边挪一挪,让出地方,陆水躺好后他们一起听了一会儿风雪声。
“你怎么睡觉这么……”顾风想了想,找出一个很准确的形容词,“警觉。”
陆水不自然地挪动起肩膀。
“还是说你一直没睡?”顾风往旁边看看。
“是一直没有睡的。”陆水不想承认,保持警觉几乎成为了他生活里的一部分。
“真的?”顾风显然不太相信。特别是知道大家都瞒着自己之后。
“是真的,但是我现在困了,可以重新睡。”陆水打了个哈欠,这一次不敢压住他胸口睡了,“队长你也睡吧,身体已经不舒服了,不能缺觉。”
“嗯。”顾风虽然心里都是疑问,但还是逼着自己睡觉了。一切等到回国再问个清楚吧。
顾云这边的手术时间安排在明天上午9点整,然而他的状况却不容乐观。原本以为能坚持到手术,没想到却在下午4点左右再次爆发,上一秒谈笑风生,下一秒心率直上200,吓得水泊雨紧急按铃,看着医生和护士往里冲。
果然就如同医生所言,这个病一旦发作就不会停止,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心电紊乱。
好在是在医院,可是接连两次发作对体能消耗巨大,这次之后顾云明显没那么贫了,但躺平还是不闲着,时不时拿手机显摆一下自己的绿色基金。
“看,我都这么惨了,我弟也不知道救济我一下。”顾云说。
水泊雨哼哼了两声:“因为顾风也没钱啊。”
“你说得对。”顾云对此表示十分肯定,“他为了养鱼已经快倾家荡产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水泊雨问。如果要是别的病人还可以根据表现推测到底难不难受,但是顾风和顾云都属于很难推测的那一类。顾风从小就是什么都忍着,宠辱不惊似的,顾云是嬉皮笑脸,看不出他到底怎么样。“感觉有点不好,再多来几次我可能就要饿死了。”顾云说,“所以你要不要考虑把火龙果挖成球喂我?”
水泊雨瞪了他一眼,这人没事。
顾风在早上8点钟醒来,后半夜他睡得不错,直到8点的一次心跳将他震醒。不多会儿他把电话打给爸妈,果不其然,顾云晚上9点多又来一次,仍旧是毫无预兆,也无法推测。为了让爸妈放心,顾风隐藏了自己戴上检测仪的事实,只说是胸闷。
反正预赛又没有视频,他骗人也不会被揭穿。
但顾阳辉和顾春梅是一百个不放心,以前他俩感冒都能凑一起,这边烧一个,那边烧一个。
“我真的很正常。”顾风坚信自己能抗住,“你们照顾好他就行。”
“唉,你哥也说他正常。”顾春梅只感觉分身乏术,“对了,明天一早他就上手术台,是当天的第一台。”
明天一早?也就是说还有十几个小时?顾风看了看自己这边的时钟:“几点啊?”
“早上9点主任就来。”顾春梅回答,又问,“你比赛是几点?”
顾风听完无奈地笑了笑。“今天晚上8点。”
这可真会巧中最巧,顾云那边做手术,自己这边跳水比赛。顾春梅听完也惊讶住了,甚至产生了更改手术时间的想法。但转念一想,顾云恐怕拖不起。
“没事,他只要做手术就好,更何况他也没影响我什么。”顾风继续安慰着妈妈,“这个手术有危险么?”
“医生说是微创。”顾春梅强调,“说在心脏科是最小最小的手术了。”
“那行,你们今晚找个护工好好看着他,不会有什么事的。”顾风说,事已至此,谁也无能力为,只能听天由命。
陆水得知顾云的手术时间后直接把勺子掉在碗里。“不会吧?”
“会的啊。”顾风给他又拿了一个勺子,因为戴着holter,右胸口鼓鼓囊囊,“多吃点。”
陆水却没有再吃,怎么会有这么赶巧的事情?
“别担心,顾云他睡觉的时候应该不会发作。”顾风撒了个谎,他对心脏疾病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器官才不管你睡不睡觉呢。但是他想,这一招应该可以再次骗过四水。
“队长。”陆水又一次放下了勺子,“你是觉得我是傻子吗?”
糟糕,没骗过去。顾风装作听不懂他的话:“啊?”
“你在装傻,我知道,但是现在你不舒服,所以我不计较。等你好了我还是要追究责任的。”陆水重新拿起勺,默默祈祷一切都往好的那一面发展。
结果,祈祷失败了。
中午11点,正在运动员准备吃午饭的时候,顾风的记录仪再一次检测到了心脏早搏的现象,好在只有1次。顾风推算时间,这时候北京都夜里12点了,这一夜怕是不好受。
“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陆水不让他随意走动,再过两小时这个holter就要收回去了,下午就会出结果。
“现在还不饿。”顾风随便地看了看,“水果吧。”
“那我拿火龙果?”陆水随意一瞥,发现了水果区的艳粉色。
“那你能把火龙果挖成小球么?”顾风忽然问。
陆水认真地衡量了一下:“我给你拿什么你就吃什么,队长你已经很大了,不要挑食。”
说完转向水果区,留给顾风一个倔强的背影。
顾风揉了揉心口,自己才19岁,也没有很大。转瞬间对面坐下两个人来,顾风一看就产生了一些叛逆的思想,其实双胞胎并不是很喜欢和双胞胎一起玩。
“hello,我叫艾伯特。”艾伯特做自我介绍,手里拿着一盒果冻,“这是我兄弟艾伦。”
艾伦也拿着一盒果冻,礼貌地说:“你好。”
“嗯,你们好。”顾风表面上很平静,内心恨不得他们是三胞胎,这样就可以直接消消乐。
“你怎么了?”艾伯特显然是比较爱说话的那个,“昨天你跳完就被带走了。”
“你最后一跳在失误。”艾伦总结。
顾风喝了一口温水:“因为我有点不舒服。”
“啊哈,我猜到了。”艾伯特看了艾伦一眼,显然两个人打了赌,“那你现在好了吗?”
“好了吗?”艾伦重复地问。
“好多了。”顾风点了点头,“谢谢关心,你们是很厉害的对手。”
“你也是,不过……”艾伯特停了停,“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不要强迫参加。”
“没错。”艾伦说。
“这个要看队医的报告,如果报告出来我状况不好,我不会强迫自己参赛。但是如果我没事,比赛我一定会去。”顾风说,好想给他俩翻个面,别再用两张相似的脸面对自己了。
“ok,你很聪明嘛。”艾伯特的果冻吃完了,“但是你一点都不惊讶我和艾伦长得像吗?很多人第一次见面可是会azing的。”
艾伦这时偏过头看看他:“我听说,中国以前都是独生子女?”
“嗯,我就是。”顾风泛起一丝坏笑,“你们长得可真像啊。”
正说着,陆水端着一盘水果回来,艾伯特和艾伦立刻闪人。陆水对他们一点都不好奇,低头剥火龙果,最后把一个完整的火龙果递给了顾风:“队长,可以吃了。”
“就这么啃么?”顾风很诧异。
“你已经是大人了,要学会自己吃水果。”陆水点头。
“好吧。”顾风直接啃了一口,“你哥也是这样给你吃水果的么?”
“那肯定不是。”陆水忽然很想念陈双,“我来安慰。
“这个啊,是我以前给我搭档求的护身符,这次也不知怎么就给带出来了。”路乐回忆过往,“搞体育的第一要务就是平安,有人说竞技是反健康的,要我说,有点道理。”说完他又看向陆水,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你也别太害怕。”
“我没有害怕。”陆水笑了笑。
“那这个……”顾风仔细观察吊坠,“为什么没送出去?”
“当运动员多苦多累,跑的人多了。”路乐笑了笑,“更何况有时候还是计划体育……算了,不说这些,总之你以后戴着它保你健康平安!”
顾风原本不好意思收这样贵重的东西,但不想扫了助教的一片好意。“好,您放心,我一定天天戴着。”
陆水这时抿了抿嘴,偷偷拽了下路助教的衣服。
“知道了知道了,还有你的。”路乐笑着掏口袋,从兜里翻出一块糖,“餐厅拿的,可以吃。”
“谢谢路助。”陆水剥开糖纸,吃下这颗属于自己的糖果。
holter的报告在下午5点发来,顾风被记录下的早搏次数是3次,但下午就没再发生类似状况,最终林菲、徐国江、明志鸿开了个小会,又给北体总教练卢永光打了电话,敲定了顾风的参赛资格。但也慎重提醒,如果再发生一次就必须退赛。
顾风现在只希望顾云那边争点气,一定要撑到动手术。
到了晚上7点,顾风在陆水的陪伴下前往比赛场馆,和本次决赛的12组选手一起签到,热身,接了爸妈的一通电话。现在是北京时间早上8点,顾云一夜没怎么睡,现在正在准备手术。
手术要签很多文件,顾云也没有多看。目前摆在面前的路就两条,做手术还是出院回家。就算自己把手续须知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背下来还是要躺上去,把身体交给主刀医生。时间流逝,很快他的手术床就开始往手术间推了,爸妈一直紧紧跟随,水泊雨也跟着。
“你们一个个苦着脸干嘛,我这是治病,手术之后即可痊愈,都不影响我明天盯盘。”顾云看了看时间,从发病到现在不到32小时,可是看上去憔悴很多。
“你别担心,这手术是微创。”顾阳辉说。
“我没担心,我就想知道这手术能不能全麻,万一我紧张呢。”顾云摸了摸心口,“可惜啊,是半麻,有点怕怕的。”
“你别说话了,攒下力气。”水泊雨也一夜没睡好。
“行行行。”顾云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病人,“我弟他们是不是快比赛了?”
水泊雨点点头:“嗯,这时候应该已经在准备了。”
“我手术时间一两个小时,等我被推出来已经比完了啊。”顾云笑了笑,“唉,以前起不来,总是看不着,这回起来了,还是看不着。”
“到时候还有录播呢。”顾春梅说,手术室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又抓了一把顾云的手。小时候陪顾风总是来医院,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这里。
“行,那咱们就在这里拜拜,一会儿你们接我。”顾云躺着和他们招了招手,随后手术室的大门一开,连人带床被推了进去。
家属不让进,他们只能留在外面,水泊雨也没办法了,跟着顾阳辉和顾春梅一起坐下。还差5分钟就到9点了,也就是说顾风那边还差5分钟开赛,水泊雨打开手机,担心着手术室里面,也担心着10米台上的。
手术灯亮了起来。
顾阳辉站了起来:“我去给你们买咖啡吧,还吃点什么吗?”
“我跟你一起去吧。多买点。”顾春梅也站起来,看向水泊雨,“这两天真辛苦你了,早饭没吃好吧?”
“谢谢阿姨,我不饿,您帮我带一杯咖啡就行。”水泊雨起身回答。
“好,你坐在这里休息,我们马上就回来。”顾春梅说,转身带顾阳辉去搭乘电梯,走着走着又停下来,“诶,水泊雨……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我也觉得耳熟,昨天就想说,但是昨天忙晕了头,怎么都想不起来。”顾阳辉说,“走吧,先别想了。”
而跳水馆里今天格外热闹。
准备热身的时候陆水就发现今天很不一样了,看台上出现了很多中国面孔。当看到中国运动员入场后,他们纷纷拉开了手中的国旗,有些人是摇动小旗子,其中有一两面特别大,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拉开。
“是宋嫆。”顾风说。
“宋嫆?”陆水一听她就想起她机关枪一样的文风,突突突遍天下不平事。
“嗯,就是她,她可真是……很适合干体育新闻这一行。”顾风笑着朝看台招招手,“她知道咱们在这边遭遇了落地检,担心咱们没有自己人加油,所以昨天联系了波士顿的华人工作号和影响力比较大的博主,请他们帮忙呼吁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陆水也跟着招了招手,看台上的人大多都是留学生吧,也有一些是移民定居的华人,但是一到这种时刻他们还是会来摇旗,大家都是一家人。
由于他们预赛的失误,决赛排名是第7组。邱游和张淇在第8组,第9组是美国选手诺亚和伊森,第10组是英国的霍尔萨和嘉森,11组就是艾伦和艾伯特,而12组,也就是预赛分数最高的一组,就是中国选手丁汐和周潼。
而韩国选手韩呈熙、安高文和日本选手西山亮平、金田悠在4、5组。中间多了另外一组中国选手,尤源和汤毅。
陆水默默记下大家的名次,进入准备状态。他看向手腕的手绳,又看向队长佩戴的护身项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吧,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8点整,开赛的哨声由史密斯先生吹响,第1组选手上台。其余选手和二次水花的出现和消失,躺在手术台上的顾云也进入了半麻。
没有疼痛感,可是清清醒醒的,顾云屏住呼吸,探针一样的手术工具从他的大腿进入血管,顺着大血管去找他心电出了问题的心脏,射频消融手术正式开始。
顾风和陆水同时出水,这算是最不会出现问题的动作了。技术分90,90,3个同步分都是90,分数很好。
上岸后两个人按照标准程序接受访问,顾风的心跳保持着正常的频率,但是隐隐有种感觉,他知道手术已经开始了。
随后邱游和张淇的201b也完成了,他们的动作和学弟组正相反,是向后翻腾半周屈体。他们的技术分同样都是90,但是同步分是85和两个90,第1轮后的积分肯定被风水组合压下去。
两个人似乎早就料到这个结局,毕竟预赛的时候如果顾风不出失误,他们必定是前3晋级。
随后两名美国选手,诺亚和伊森也完成了他们的201b,第10组的霍尔萨和嘉森也是201b。
难度系数20的规定动作大概就这么多,基本上大赛当中的前两轮都是在重复。可就在这样的重复当中,横向对比反而更加明显。
比如诺亚和伊森的动作就没有霍尔萨和嘉森更细腻,但是两个英国选手这一轮的水花压得不是很漂亮,入水的转角有点超过,导致有一道水花飞得稍稍高了一些。
大屏幕的排名接连发生前进和后退,第11组上场时欢呼声最大。
本次比赛年龄最小的一组选手上场,还是双胞胎,无论从哪点来看都足够吸睛。而艾伯特本人显然也很懂这一点,他的天使微笑可收获了不少支持者。
艾伦相对而言就安静一些,两个人的口令也是他来喊。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顾风站在台下问。
陆水想了想:“他们看上去很青涩,但实际上很厉害的。”
“我也是这样想。”顾风很同意陆水的看法。他们的笑容是一种伪装,实际上早就是比赛老手。
陆水的手不知不觉又摸上来:“不过我不想看他们了,你现在怎么样?”
“你可以打我两拳试试。”顾风一脸平静地说。
“我一定会打你的。”陆水用力地戳了戳他,结果直接给顾风的右侧胸肌戳出一个红点来。
“完了。”顾风看了看胸口,“明天我可能会上赛事头条,中国选手带吻痕出战为哪般。”
“你好不正经。”陆水气愤地扭过身,但是没一会儿又转过去好奇地看,还真是……有点像。吻痕?自己还没留过这种东西。
艾伦和艾伯特的101b就在他们说话间完成,随着掌声和水花声相继出现,评分榜单的第一个技术满分出现了。
100,95,95,95,90。
明志鸿和路乐纷纷站了起来,看向大屏幕,两个人心里都有个疑虑,但是如同阴云一片,悬浮于头顶却按住不发。
丁汐和周潼就在上一组选手的掌声余声中出场。
顾风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调整着状态。
手术台上的顾云很清晰地感觉到,探针快到心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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