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里面不止是暖和,还有熟悉的人。刚刚冷过的身体逐渐被捂热,陆水陷在一阵温暖的风里。逐渐收紧的手臂,湿润的舌头,他现在也会用舌尖顶开队长的嘴唇和牙齿了,再舔舐着对方的上颚。原先他以为两个人牵手了就会满足,结果还有亲密的抚摸,满足了抚摸之后还有接吻……他喜欢这样,两个人变成了同一个人,各种各样的话都不用说了,不分彼此又只有彼此。
他的手也不再是傻傻地放在胸前,或者放在身体两侧,而是绕到了顾风的后颈处,在吸吮舌头的时候学习着用手指尖描绘他的肌肉走向。顺着颈后一路下滑,肩胛骨随着手臂的发力而逐渐凸起,陆水松弛的手掌摊开,像是要丈量熟悉的身躯每一寸,最后牢牢地扒住。
嘴唇时不时的分开也只是为了换气,被窝就是他们和外界的结界。陆水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样的黑暗,明亮地看向了顾风。
顾风也看着他,然后叼起他的嘴唇咬一咬。
周围好安静,他们悄悄掀起羽绒被的一角,让空气进去,心如擂鼓,可实际上耳边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外加旁边那个人的呼吸声。
“你怎么过来了?”顾风虽然想过他会来但还是很惊讶。他不停地握捏着陆水的侧腰,又把手滑到他后背去摸有没有变凉。
“我睡醒了的。”陆水紧贴墙壁,两个人偷偷摸摸在被子里说话却不敢动。他要告诉顾风自己不是特意醒来,而是自然醒,这样自己的夜访行为就没有那么刻意了。
“你还有时差吗?”他又贴在顾风的耳边问。
“有。”顾风刚要点头又停住了,差点忘记旁边还有一个屈南。
这人可不是什么省油灯,恐怕只有睡觉的时候大脑才会休息。
自己已经醒了一阵了,一直在思考屈南把那些撕掉的纸放在哪里了,思来想去肯定是贴身存放,他不会给自己第二次在屋里翻找的机会。顾风也不是没想过去看看四水睡得怎么样,担心他夜里又做噩梦,可是一想到那屋里还有陈双……就算了。
万一陈双刚好也醒过来,肯定会把自己当成不要脸的臭流氓暴揍一顿。到时候屈南也被惊醒,更热闹了,跳高男选手的双打节目正式上线。
可是刚刚,听到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顾风发现自己还是按讷不住,很想见他。
“我也有时差。”陆水小声地说,“队长,我又做梦了。”
又做梦?顾风一阵紧张:“梦见什么了?”
难道又是那个可怕的梦?顾风现在对“梦”已经有了ptsd,明明不是自己做的,却比自己做还要可怕。不能放在卧室里的衣柜、收起来的刀、成长中缺失的爸妈……重重谜团像迷雾一样压在顾风的身上,他想要吹开这层阴冷的雾气,看清楚到底是谁给陆水和陈双造成了伤害。
兄弟俩到现在好像还在雾气里面,顾风无能为力。
好在这一次陆水摇了摇头,很轻柔地说:“不是上次那种梦,是……很好的梦。”
顾风听完松了一口气。他保持了一阵安静,仔细聆听旁边的人有没有动静,如果这时候被屈南发现就糟糕了。
跳高选手一觉醒来,发现旁边有两个跳水选手,那场面一定很耐人寻味。“梦里都有什么啊?”确定屈南没睡醒之后顾风轻声地问。
“梦见咱们在国外。”陆水乖乖地回答,“梦见你带我去吃大龙虾,带我去坐鸭子船,我们在自然博物馆里拉手了,但是周围竟然没有人看咱们。队长,我好开心的……就是太冷了,太冷太冷了。”
顾风也很怀念那几天的游客时光,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就算看到他们在街上牵手也不会觉得很奇怪。他们可以在街头分吃一个冰淇淋球,也可以在哈佛学校里体验自己是本校学生,甚至,在市中心的教堂门口亲吻对方的额头。
“就是太冷了。”陆水忍不住又抱怨,仿佛在梦里被冻着了。
“这就觉得冷了?”顾风忽然有点苦恼,“那以后你怎么跟我回哈尔滨啊?”
“哈尔滨也好冷的。”陆水的脸往他胸口扎,“我想去热热的地方。”
“哈尔滨的房间里是很热的。可以穿很少,甚至都不用穿……”顾风刚说完忽然捂住了陆水的嘴。陆水也同时安静了,因为床面在动,很显然旁边的人醒来了。
真糟糕,屈南不会被他们吵醒了吧?
顾风和陆水都非常紧张,好在冬天的被子很厚,他们都在思考藏一个人会不会被发现。随着床面的动静越来越大,两个人的呼吸节奏也越来越慢,陆水尽量将身体贴在床面上,制造很扁平的视觉效果,但是紧紧拉住顾风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可不想被屈南发现,如果他发现了一定会嘲笑自己,或者告诉哥哥。这个人坏得很。
屈南已经从躺平的姿势变成了坐姿,完全坐起来了。旁边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清楚,自己只是装睡又不是装死。四水啊,你也有今天,以前你逮过我多少次,没想到也有反过来的时候。
如此好的机会,还是不抓你的显形了,屈南将眼罩往上挪了挪,穿上拖鞋,起床了。
床上的两个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屋里很黑,只要不开灯,其实床上藏一个人是完全看不出来的。所以屈南也没有开床头灯,连手机灯都没敢开,生怕一不小心被顾风发现自己其实看得一清二楚。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屈南美滋滋地离开了房间,床上两个人一动都不敢动,听着他的脚步声是往洗手间去了。
然后“吧嗒”一声,洗手间的灯光亮了,紧接着是洗手间关门的动静。
陆水和顾风同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去洗手间,那就还好。
“你要不要现在回去?”顾风问,一滴汗水顺着鼻梁骨滑下。
“等一下吧,等他睡着。”陆水才不冒这个险,因为洗手间离大卧室太近了,万一屈南开门的时候自己走过去就太惨了。
站在洗手间门外的屈南自然料事如神,四水那个谨慎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这时候下床的,他必定要确定地看到自己睡着再动身,那么这个时候……嗯,自己也可以去大卧室里看看。
反正离这么近,来都来了。想着,屈南就走了进去,轻轻地来到了陈双的床边。
而另外一间房里,两个人还在等。
一动不动,都在等屈南从洗手间出来。
陈双睡着睡着感觉到旁边空了,困意便慢慢消散,他夜里有个习惯就是闭着眼睛摸一摸弟弟那一边,如果人还在就可以继续睡下去。现在旁边没人,他自然而然地准备起来看看,忽然一只手落到他的胎记上面,很温柔,很温暖。
“你怎么过来了?”还没睁眼陈双就问,这样的抚摸方式只有屈南一个人。
“嘘,小声点。”屈南轻轻地说,“四水去洗手间了,我过来看看你,怕你晚上又踢被子。”
陈双眯着眼睛看向卧室门的方向,洗手间的灯光在夜晚格外明显,于是放心地和屈南亲在一起。
隔壁的小卧室里面,床上的两个人还是一动不动,似乎陷入了一场僵局。时间大概过去了1分钟,陆水掐着秒来算,原来屈南是拉肚子了?
“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既然他不回来,陆水就有点着急想要回去了,“我怕我哥一个人睡觉害怕。”
“那我送你回去吧,客厅里怪黑的。”顾风也准备起来了,谁料就在他们刚动的一刹那,小卧室的门口再次传来脚步声,于是两个人赶快继续躺平,躺得非常扁。
“你不用送我回来。”屈南说,身后还跟着陈双。
陆水在被窝里猛地打了个哆嗦,怎么哥哥也来了!不要啊!哥哥要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定会打死队长的!
“没事,客厅里怪黑的,我送你一下。”陈双说,“而且你上次说你怕黑,我这不是保护你嘛。”
呵,绿茶,顾风和陆水同时在心里暗骂,屈南又在陈双面前装可怜了。
“啊……对啊,外面好黑,我好怕。”屈南都忘了这一茬了,再看床上,那俩人还躺平呢,“现在我都回来了,你快回去吧。”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轻得不能再轻,生怕吵醒旁边睡觉的顾风。陈双往那边看过去,看不清,但是顾风整个人都被被子裹住了,应该睡得很沉。这时躺下的屈南轻轻将他一拽,失去了重心的稳定陈双靠在了屈南的身上,转眼间被子盖在头上,两个人同时陷入一片温柔的昏暗。
就在他们旁边,顾风的喉结狠狠地滑动了一下。
陆水瞪大了眼睛,心跳恐怕已经冲上了180。
这床不会塌了吧?两个人同时想。
床面只有很不明显的轻微晃动,但是由于陆水和顾风都是醒着的,猜到屈南和陈双在干什么这并不难。就是在做方才他们做过的事情,在接吻。可是现在的陆水和顾风就没有几分钟前那么惬意了,不仅不敢动,甚至不敢醒着。
每一次呼气和吸气的动静都格外清晰,来回周旋于他们的被窝结界当中,仿佛在山谷里产生了巨大的回音,震人心魄。可是他们的状态却像沉入了几千米的水底,只能静静蛰伏。
同一时刻的病房里,顾云刚刚准备躺回床上:“啧,到底咱俩谁照顾谁啊?”
“我吃晚饭的时候喝饮料喝多了,以前夜里我又不去洗手间。”水泊雨揉揉眼睛,“不就让你陪我去一趟嘛,我又没住过院,医院里的洗手间我又不敢去。”
“我又没说不陪你去。”顾云坐到床边,往床上躺的时候大腿还有点疼。水泊雨连忙扶他躺好,刚给他盖好被子就看到顾云摸着心口正在笑。
“你笑什么?”水泊雨好奇地问。
“没什么。”顾云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突然间好刺激啊。”
小卧室里再次有了动静,陈双没亲多会儿就赶忙离开了,轻声轻脚地溜回他和四水的大卧室。又过了半分钟,陆水开始悄悄地往下挪,同时拽了顾风一把。
顾风假装伸了个懒腰,起来了,两个人用同一个频率下床,他稍稍给陆水做个遮挡。他们都知道屈南醒着,但是四水宁愿被屈南发现也不能被哥哥发现自己在这里,终于他滑下了这张床,蹲行着离开房间,却发现顾风没跟上。
怎么回事?陆水在门口站起来,悄悄地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顾风刚要起来就被屈南按下了,半边身体还被屈南压住。屈南重新戴上了眼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自己曾经淋过雨所以也要拿掉顾风的雨伞,我不能找又又去,你也别想跟着四水走。
看到这种情况,陆水也没办法继续等待了,只好一个人走向洗手间,开门,冲水,关灯,一气呵成,假装自己刚刚从这里离开,重新回到了他自己的被窝。
而陈双这时候开始装睡,太好了,四水什么都没发现。
屈南还压着顾风的半边身体,两个人都没再吭声,像是懒得用推搡的方式证明谁没睡。如此一来大家都保持着心知肚明的状态,既不揭穿也不尴尬,等到一会儿全都睡着了自然就换了姿势。只是临睡之前屈南还是很想笑,没想到四水竟然这么大胆。
以前都是他逮住自己,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下次再碰上,自己可就不装睡了,直接抓你们一个现场。
不知道过了多久,屈南真的睡着了,睡梦中感觉有人轻轻地摇晃他的胳膊,醒来后看到陈双站在床边。他下意识地看向窗口,天好像已经快要亮了,有些隐隐发白。
“去沙发吗?”陈双刚刚起来喝水,顺便过来看看。
屈南点了点头,额头顶着他的紫粉色眼罩。谁料他刚准备卷着被子下床的时候顾风忽然一个迅猛转身。
糟糕,这是要睡醒了?陈双吓得立刻蹲下。
一阵骚动过后,顾风没醒,只是压住了屈南的被子,并且手臂还横在屈南的脖子上,一条腿压住屈南的腿,呈现出一个很亲密的睡姿。
屈南感受着这个拆不开的睡姿,默默地咬紧后槽牙,顾风不会一直没睡就是在等这一刻吧?
顾风的脸埋在枕头里,不知不觉地笑了笑,没想到吧,倒时差可以不用睡觉,但是就算困死,他也得把这口气出了。
就这样,等到陈双离开,顾风也没有拆开自己的这个睡姿,准备能压多久就压多久。屋里的窗帘很厚实,但是缝隙间还是能够看出外面的天色再变,估计现在的时间已经过了早上6点。
折腾一夜,再加上时差作祟,这时候的顾风倒是开始犯困了。眼皮逐渐发沉,思维也没有方才清晰,最后,他深深地呼吸了几次,疲劳一夜终于陷入了梦境。
然而,屈南睡不着了。
他没有时差,平时训练大概也是这个时间醒来去早练,就算没上大学之前也是这个点起床,跟着父亲去楼下跑步、去天台跳高。没想到顾风这人除了智商高,记仇商也挺高的,自己只是打断了他送四水回房间,他就能等到这时候扳回一局。
唉,较什么劲啊,让自己和陈双去沙发躺一躺,难道不好吗?
屈南也懒得推开他,根据顾风的呼吸频率和眼皮下的眼球转动来判断,这位哥是真的睡着了。现在自己倒是很清醒,睡裤的兜里就藏着从画册上撕下来的那几张纸,眼下正是一个很好的复盘时间。
像每一次比赛之后的复盘练习,他要想想接下来这个事情怎么处理。
通过种种表现,顾风这个人如果知道了事实真相是不可能不动手的,不管他是以哪一种方式进行,他不可能当作完全无事发生。
怎么可能当作无事发生,自己如果不是答应了陈双不去伤害任何人,恐怕现在也没有顾风任何插手的机会。
而整件事的难点就是,顾风是一定会知道的,屈南有种预感,哪怕顾风没找到画册,他仍旧可以猜出来什么,很有可能他现在已经猜到边缘了,只是还有一些线索正在清理。他现在已经猜到是陆水的爸妈造成了悲剧,那么很快就会把目标放到陆水爸爸的身上。
他既然注意到了厨房没有刀具,很快就会猜出这是为了伤人还是自保。
一旦他全部想明白,那么他们这些人的串供和遮掩就对他无用了。顾风可能都不用去逼问水泊雨了,而是直接杀去找四水的父亲。
那个叫陈智明的男人。
想到他的名字和他的脸,屈南的心里涌起一阵痛苦和愤怒,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心脏里面冲。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很多,仿佛对陈双和四水的痛苦感同身受,但实际上这样的痛苦任何人都无法真的明白,只能感受一点点。
如果不是他,陈双不会变成只知道偏激到用拳头解决问题的哥哥,陆水也不会变成看起来不太正常的弟弟。
不知不觉就攥起了拳头,屈南只能调整好呼吸的频率,尽量先让自己平静下来。真好笑,明明要考虑如何让顾风冷静,可实际上自己就没做到。
正因为自己做不到,才更不敢让顾风知晓。
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屈南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看。不少同校都起床了,大家都有晨练的习惯,闲不住,还发了朋友圈。
体院红娘昌神:[下雪咯!今天晨练仍旧带人跑步!提醒各位,千万不要让高海拔的朋友寒假回老家,回去缺氧,回来继续醉氧,整个流程又来一遍!]
下雪了?屈南看了看窗口,怪不得外面的光线格外亮。他给陶文昌点了个赞,再点开[人形漏勺]的聊天页面,给水泊雨发信息:[估计瞒不住了,这几天建议你别回学校,躲着顾风,争取躲到开学。]
放下手机后屈南忽然反应过来,不对,既然水泊雨知道顾风和四水的事情,他为什么还多次和顾风一起出行呢?而且每一次出行都瞒着四水?
这不对吧?屈南将眼罩拽下来,在一片黑暗中重新陷入沉思。
和水泊雨一起出门,春节时顾风的车借给朋友,朋友开车来接水泊雨,总是强调自己是独生子女,并且对美国双胞胎选手没什么惊讶,再加上那个微妙的笑容……屈南的脑袋里打了个电火花,难道……难道他也是……原来是这样,得赶紧告诉又又去!
这时候,顾风醒来了,不是因为睡够,而是他胳膊麻了。
几点了?他看向床头柜上的闹钟,还不到7点,而屈南并没有半分动静,看起来又睡着了。
那么……现在自己是不是可以找找他身上带没带着那几张纸?
说干就干,顾风悄悄地掀开屈南的被子,先是被他的睡衣晃了一下,紧接着将手伸向他的衣兜摸了摸,没有。
那么就是在裤兜里?顾风的手持续往下,压住了屈南的睡裤左兜,果然,这里面有纸。
下面只需要把手指伸进去,夹出来……顾风也是这样做的,结果就在指尖触碰到纸张的一瞬间,屈南的左手猛地一攥,牢牢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而且力气很大。
醒了?顾风看向屈南。
屈向北摘下眼罩,痛苦地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屈南又穿了什么幺蛾子。一开始他以为身边乱摸的人是陈双,结果等到看清楚之后……这他妈的,顾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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