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泊雨端着碗,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现在正是大家特别开心的时刻,结果爸妈突然来这样一出,真扫兴。
水英姗自从刚才分清了顾风和顾云,就很不喜欢双胞胎里的哥哥,像顾风那样的孩子就是标准运动员,这个顾云就不好说。但当着这么多的人,她也不能发作,只好笑着说:“我们是家里有事,必须要走啊。”
“有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啊?”顾云很不客气,别逼我在最高兴的时候怼你。
“顾云,你怎么和人家水泊雨的家长说话呢。”顾阳辉很抱歉地站了起来,“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您要是有事就先走,完全没问题,下次咱们再约。”
“他们走他们的,关水泊雨什么事?”顾云完全不肯让步,解决了弟弟和四水的恋爱大事,接下来就该解决水泊雨的事了。
原本大家正和和气气地吃饭,气氛很融洽,尽管陈双在挨个审问但也没有把氛围弄僵,相反到最后还挺柔情。但是顾云这话一说,整个味就不对了,摆明了有几分呛声的意味。
“好了,你别说了。”水泊雨放下碗,大块的五花肉他很少吃,这不是属于自己的快乐。
“干嘛不说?你刚比赛完,他们这么着急带你回家复盘总结啊?”顾云单手压住了水泊雨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水泊雨用手一扫,扫掉了他左肩的那只手:“你别闹了,我肯定要回家的。”
“我知道你肯定要回家,但是现在正吃饭呢,先不许走。”顾云说完,淡淡地扫了一眼顾风。顾风正在给陆水夹菜,夹完后将筷子放回原位,拿起一张干净的纸巾,压了压嘴角。
这回不仅是这两桌闹僵,连首体院那一桌都放下了碗筷。张钊悄声地问:“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吵架?”
“你别说话,这应该是人家的家事。”苏晓原小声说,生怕张钊的大嗓门拱火,不礼貌。
孙洋洋和莫生时时刻刻关注着顾云的动向,只因为他们听别人说过,双胞胎不能看外在,实际上里子都差不多。顾风的外在看上去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规规矩矩,但是他能干出偷偷和四水谈恋爱又瞒得密不透风这种行径,可见和顾云差不多。
吃得半饱的薛业放下筷子,揉揉胃:“打起来了?”
“打不起来吧。”祝杰不关心其他人,但还是确认了一下餐厅出口的方向,要是真的打起来,他带着薛业先走。
白洋慢条斯理地拿起金丝眼镜,轻轻地架在鼻子上,态度永远中立。“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不站队。唐部长,能否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不能。”唐誉不给他正脸,“助听器坏了,听不见。”
“狗东西。”白洋接着说。
“你再骂?”唐誉瞪向他。
苏晓原看得直头疼,怎么这几个人还是那么幼稚啊,几句话不合就要动手动口的,瞧瞧人家北体院的男生,那么亲热,比赛结束之后还能互相亲额头。这桌……他都不敢想象他们互相亲额头的场景,想想就难受。
顾春梅也跟着站了起来,擅长商场的那套,她当然不能让气氛就这样冷下来。“哎呀,今天难得能凑齐,一会儿咱们加个联系方式,下次有机会再约。顾云,你起来,跟着我们一起送送人家。”“送什么?他又不走。”顾云没起来,还看了水泊雨一眼,“你不会真走吧?”
“你别说话了。”左肩膀又一次搭上一只手,水泊雨再次将它扫下去,刚要起身时谁料右肩膀又落了一只。
“吃完饭再走吧,大家都没动筷子呢。”顾风说,不单单是帮顾云,主要是他也不希望水泊雨跟着他们回去。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水泊雨能够活得任性一些,别再这样听话懂事又顾全大局,再这样下去,迟早抑郁。他印象里,小时候的水泊雨可不是现在这样,那时候水泊雨是跳水队里最快乐的小孩。
两个人都不让自己走,水泊雨顿时起不来了。顾阳辉和顾春梅赶紧给两个儿子使眼色,好端端的吃饭,你们两个一左一右挟持人家的儿子干什么?怎料那兄弟俩就像是突然间瞎了,谁也接收不到父母给的信号,揣着明白装糊涂,板着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臭脸,可气得要命。
袁浩瀚不得不站出来:“没事没事,孩子们关系好,可能一时之间不想分别,没关系,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小雨,咱们先回家。”
“我不是都说了他今天不回去了嘛。”顾云不给他眼神,语气比刚刚多了些不耐烦,音量还大了,“刚才还想着吃完饭给他送回去,现在我不送了。”
“你干嘛啊?”水泊雨怕他吵架。
“不干嘛,留你吃饭住宿。”顾云回答。
水英姗面露尴尬,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顾冬兰见妹妹和弟妹说话不管用了,赶紧看向顾风,这孩子对爸妈没有多少惧怕,但是多多少少听自己一些。结果顾风和顾云一样,两个人一门心思留住水泊雨,谁也没理会周围的长辈。这下水英姗彻底没辙了,求助般看向路乐。
打心眼里,她和先生一直没把路乐当什么大人物,他年轻的时候也只是一个没跳出成绩的普通运动员,现在也没混上主教练。按照平时的人际交往,他们和路乐这样的助教是根本不会有工作交集的,但是这些学生都听他的。
路乐今天高兴,喝酒喝得快了些,这时候面色微微发红。见水英姗投来求助的眼神,他干脆装傻:“我没醉,你们别总看着我……”
顾云一听就悄悄地笑了,和顾风眼神接触,摆明了有好多话想要说。你们这个助教真是个聪明人,挺可爱的。他再看水英姗和袁浩瀚两口子,心里的憋闷不吐不快:“呦,还没走啊?要不让我爸妈送送您二位?”
“顾云,说话要有礼貌。”顾阳辉提醒他。
“我很礼貌了,一直‘叔叔阿姨’叫着,但是他们也太不把小雨的话当回事了吧?”顾云慢慢站起来,“我今天就不让他走了,就想问问你们一句明白话,以后能不能别逼他了?”
“我们什么时候逼他了?”水英姗也不再拿捏姿态,语气变得很严厉。
“您时时刻刻都在逼他,您和您先生夸过他吗?”水泊雨又要站起来,顾云再给他按下去,这小傻瓜怎么到现在还不老实,“他那次为什么从跳台摔下来,不就是因为你们去看他训练了吗?他那次为什么要自杀你们是不是还没想明白?”
水英姗马上反驳,翻脸也是很快:“我们怎么没想明白?我们现在同意给他养猫了,猫在你家,我们随时可以接回来,不麻烦你来养。”
顾云无奈地摇摇头,仿佛见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你们还以为只是养猫的原因?我今天就告诉你们,猫我不还,我养了就是我的,领养手续都是我办的。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来算,首先,他是不是说过不让你们观赛?”
夫妻俩的反应都很轻蔑,倒不是被顾云镇住,正相反,因为身份和社会阅历的不同,他们眼里这也只是小孩子胡闹。
但顾云今天就想和他们胡闹,因为他算是看明白了,讲道理没有用。“可是你们还是来了,你们不仅预赛来了,决赛也来了,不仅不好好看比赛,还逼逼赖赖。他最后两跳那么关键的时候你们还在挑他毛病,你们就不怕他再从10米跳台掉下来?10米可是能死人的。”
跳水队的队员们纷纷看向他们,几个月前他们都亲眼见证了水泊雨的崩溃,还以为现在这俩人有所改正。可是顾云的控诉只让他们心寒,原来在那么紧要的关卡时,在水泊雨已经稳定发挥冲到决赛圈时,他们还在挑毛病。
“其次,他春节为什么不肯回家,你们到底认认真真想过没有?”顾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原本以为一吐为快是一件潇洒事,可是越说心头越沉重,原来人一旦有所顾忌就没法潇洒,“他宁愿在医院护工床上睡都不回去,你们真的以为他只是闹小孩脾气?”
“顾云你别说了。”水泊雨小声地说,拽了拽他的袖口。
“你别怕,说完了他们要结仇也是和我结仇,碍不着你。”顾云拍了拍他的手背,再看向水泊雨的爸妈,“我现在懂礼貌,叫你们一声叔叔阿姨,今天水泊雨我留下了,你们就别想带他走。他以后是跟你们还是跟我,他自己说了算。”
“什么跟不跟你的,你说什么呢!”水泊雨的声音虽小,语气却重。顾风这时也拍拍他的肩膀,表明了态度:“没事,他说话一向不着调。”
陶文昌和屈南靠在一起听他们一来一往的,剥了一盘银杏果悄悄推过去:“南哥,你怎么看?”
“有问题。”屈南像是嗑瓜子一样咬了一颗,看向顾云和水泊雨这俩人。
王灵芝是局外人,别人家的家事原本轮不到她来管,可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局外人来破局。她起身,披上衣服,张开手臂左右各拢一个将水英姗和袁浩瀚拦开:“别动气,大家都是家长,有什么事慢慢谈嘛。这样吧,咱们先下楼说,这边让他们家长教育着。”
这一招很高明,陆水很佩服王阿姨的技巧。若是换做别人,可能这时已经要吵架了,但水英姗和袁浩瀚都是要脸面的人,他们不会和顾云吵,只会拉个黑名单,以后老死不相往来,再命令水泊雨不和顾云有接触。果真,夫妻俩暂时被王灵芝劝下楼了,陆水从座位起来,走到水泊雨的身后,两只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还好吗?”陆水问。
水泊雨哭笑不得,却先道歉。“对不起,毁了你和顾风的庆功宴。”
“没有的,你不要这样想,是他们不对,和你没关系。”陆水小心地揉着他的肩膀帮他放松,“你好紧张。”
“没事了,我妈肯定能把他们劝走。”陈双直到现在才开口,“你爸妈……怎么能这样啊?”
“他们一直都这样,我都习惯了。”水泊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来啊,这人是真不容易改变,自己也别期望他们能改进。还以为自己拿到国家队训练营的门票就能让他们满意,原来直到决赛那一刻,自己在他们的眼里还是不够完美。
顾云已经离开座位,先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爸妈,总不能让他们误以为是自己挑事。顾阳辉和顾春梅起初还真以为是顾云抽风,听完后恍然大悟:“那你们好好劝劝,别让他往心里去。”
“劝不好,他死心眼,所以今天晚上我得带他回家,好好劝一夜。”顾云愁眉苦脸地回来,坐下后问,“没事了吧?”
“你能不能别总是瞎说八道啊,听了叫人误会。”水泊雨刚想砰砰给他两拳,想到他方才护着自己,手又收了回来,“谢谢大家。”
“不用谢,你别总是想太多就好。”顾风拿来饮料给他,水泊雨恐怕今天要回自己家了,“咱们先吃饭吧,饭菜该凉了。”
也是,总不能因为不重要的人耽误了吃饭,陆水回到座位上,忽然抱住哥哥亲了亲。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陈双吓了一跳,但还是下意识地搂住了弟弟:“怎么了?”
“谢谢哥,你从来就没逼过我跳出成绩,你总是说我开心就好。”陆水回答,自己的生活虽然不尽人意,甚至发生过恐怖至极的事,但就是哥哥的这份爱支撑着自己,让自己在跳水项目里找到了快乐,找到了自我,也找到了光明灿烂的未来。
“傻瓜,跟哥哥有什么谢不谢的,快吃饭吧。”陈双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看向顾风,更想打他一顿了。
不一会儿王灵芝回来了,已经劝走了那两口子,庆功宴一切如旧,大家继续说说笑笑。路乐这时候也不醉了,笑容也回到了水泊雨的脸上,等到这顿饭吃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家一同站在餐厅门口等网约车和代驾。
陈双越想越胸闷:“怎么会这样啊,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
“就是,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呢?真是人心难测。别生气了,我明天就教训他们。”屈南顺势将陈双搂住,躲开了四水的死亡视线。
顾风站在陆水的旁边一起等,只不过时不时就偷偷笑一下,顾云看他这幅嘚瑟的德行就来气:“笑什么呢?”
“我笑我高兴啊。”顾风瞥他一眼,“谈恋爱了,不想和没谈恋爱的人说话。”
“别高兴太早,你转正了吗?”顾云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顾风一怔,好像还没,于是转过去问陆水:“我是不是该转正了?”
“我还没考虑好。”陆水时时刻刻盯着屈南,好气,再看向面前的人,“我还没有给你盖第3个戳。”
“那你现在赶紧盖,盖上之后我就是你的人了,刚好我有笔。”顾风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谁知道四水会不会异想天开,迟迟不给自己转正,搞不好再来个10年观察期。运动包里揣着他的笔袋,他拿出一支钢笔,摘掉了笔帽:“快盖吧。”
“你好着急啊。”陆水接过钢笔。
“倒不是着急,主要是以后气顾云都没底气。”顾风笑着伸出右手,钢笔尖逐渐靠近他的掌心,正当马上要碰上时,餐厅不远处的河边有人尖叫哭喊,凄惨地划开了安静的夜晚。
“救命啊!有人跳河了!”
跳河?一时之间惊动了在场所有的跳水生,连喝得微醺的路乐都酒醒了。顾风瞬间收回手,将笔帽塞到陆水的手里:“你别动,我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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