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几辆电瓶车冲到河边,越来越多的路人加入了营救队伍,灯光也越来越明亮。来自不同方向的灯柱于河心中央汇集,照亮了等待救援者的位置,也给救援人员打亮了一条通路。
负责河区安全的工作人员也及时赶到,带来了游泳圈,路乐借着那光亮再次仔细观察,朝着顾风游过去的那人……可不就是刘钦东!
这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来不及吃惊,路乐跑到他下水的地方开始呼喊:“再左边点!左边!”
处于一片混乱的跳水队也看到了救星,纷纷从原地跑来,汪在晨和林鹿套上游泳圈就下去了。游泳圈上有绳子,虽然游不出几米但是可以在河边接应。顾云扶着已经快背过气去的顾春梅缓慢走来,看到河心还有动静才镇定了一些。
陆水听见声音,一骨碌地站起来,朝着光亮处跑去。谁料刚跑到位置就被路助教拦住了。
“你别下去!”路乐抓着他的小臂,指腹快要抠进他皮肤里了。
路助教的手心冰凉,陆水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可是……”
“他游不过来我下去,轮不到你们。”路乐看了一眼陈双,示意让陈双看好他,再回头注视着不断靠近顾风的那人,心里头捏一把汗,捏得他骨头都要碎了。
刘钦东穿着便装,下水之后首先感觉到河流的力量。这些年他经常在河流、海边游泳,最知道自然水和训练水的差别。他不断地靠近顾风,越靠近越能看清楚,顾风已经放弃了挣扎,侧着身子,像是侧躺悬在水里。
要么是已经呛水昏过去了,要么就是力气全部耗光,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都刻不容缓。刘钦东一边靠近一边小心暗流,尽量顺着流水的方向靠近,感觉到阻力太大还得停一停。他不敢耗尽力气,耗尽了恐怕两个人都游不回去。
就这样,他时而停下,时而前进,这点距离放在游泳池里他憋一口气早就游到了,现在却足足耗费了几分钟。等到他终于抓住顾风的袖子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顾风还有意识。
顾风没说话,更没有反抗,而是采取最节能的姿势漂着,积攒着返程的力量。他也怕自己的体重太沉了一下子给刘校长拽进深处,所以两个人接触起来都格外小心。等到确定抓住了顾风,刘钦东才敢开始蹬水,这时候手臂已经用不上了,全靠一双腿。
好在顾风没有普通落水者的恐慌和挣扎,比较好带。
只是他现在的意识也没剩下多少了,再多泡一会儿肯定会昏迷过去。时间紧迫,刘钦东尽最大的力气和水搏斗,但显然带着一个人更加吃力。顾风察觉到速度变慢之后开始辅助蹬水,饶是这样,两个人还时不时被水淹没。
淹没的瞬间,他们都闭上眼,憋住气。但仍旧有河水冲进他们的鼻腔。
陆水也憋着气,差点忘记自己就在岸上,忘记自己是可以呼吸的。他们回归的速度很慢,显然更为小心谨慎,也有可能是这一片河底的状况比刚才危险,暗流更多。他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喊一句就让顾风和刘校长分了神,只是猛然间也会窜出一个念头来,刘校长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会这么巧?
但马上,他的注意力又回到河水里。
汪在晨和林鹿也做好准备接应,脚下不断有漩涡扫过,看着平静的河面暗藏杀机,时不时卷他们一下。好在他们套着橡胶游泳圈,浮力巨大,但有几次竟然还是被卷得转了个圈。其余的人在岸上牢牢地抓住绳子,等他们抓到刘校长和顾风时集体发力,像一场拔河。
所有能帮忙的人都冲上去帮忙了,唯独没有刚才那个落水者。
几分钟的拉扯,两个人终于摸到了岸边。冲上前帮忙拉人的人更多了,刘钦东也不知道是被谁拉住了,直接就被抬了上去。他赶紧扭头看顾风,刚才还安安静静的顾风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接着一声。
“糟糕!肺里进水了!衣服,有没有干衣服!”路乐一眼看出来,恐怕早就进水了,而且进水量还不少。
陆水已经率先脱掉了外套罩在顾风的身上,让他侧卧着,右掌心不断拍击他的后背。不管怎么呛水,好在人已经回来了,这一次他紧抓不放,要亲眼看着他往外吐水才踏实。半分钟后急救车的声音由远及近,陆水湿着眼睛看向光亮的方向,他的双腿瞬间脱力,怎么都站不起来。
太好了,得救了。
急救车来得很快,因为附近刚好就有急救中心。顾风还咳嗽着就被抬上担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和陆水说。过路帮忙的私家车也加入了急救队伍,负责运送刚刚下过水的人,否则这样的温度在多待一会儿也要感冒发烧。陆水被哥哥和屈南两个人拉着,帮着,才坐上了顾云的车,到医院之后,顾风和刘校长都已经在急救室了。
他们是呛水最多的人,河水非常不干净,恐怕两个人都要进行大清洗。如果严重的话还会发生肺部感染。
过了好一会儿,跳水队的人检查过后开了个小会,大家决定统一返校换干净衣服再回来,由顾云和首体大的人送他们。等他们离开,楼道里的人少了一半,陆水呆坐了一会儿拿出兜里的钢笔,颤颤着,在顾风的队服袖口上画了一个心形。他仿佛在和死神挑衅,这下谁也别想带走他,自己已经盖了第3个印戳,他不会再走了。
顾春梅和顾冬兰坐在椅子上,脸上的泪痕已经干透。顾阳辉和姚鹏义刚才没哭,这会儿反而坚持不住,偷偷背过身去掐眼角。
等到顾云再回来,弟弟和刘校长已经不在急救室了,他连忙打电话询问,问到了病房的楼层和号码就赶紧赶过去。晚上护士不多,他连问带找,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
双人病房里很安静,每个人说话都很小声。顾云先确定弟弟平安就放心了,赶紧陪爸妈站到了刘校长的床边。
“刘校长,谢谢您,小风的命是您救回来的,您救了我家一家子。我们谢谢您,您是我们的大恩人。”顾阳辉反复地说着,拉着刘钦东的手一个劲儿地握手。
“应该的,你们别搞这么隆重。”刘钦东刚刚清洗过鼻腔,说话时有很重的鼻音。左手被顾阳辉握着,右手被顾冬兰握着,倒是一时之间闹得他很不好意思。
“举手之劳而已,不算什么。再说我本身也擅长游泳,没伤着,你们真的不要这样言重。”他说完又看看左侧的床,“顾风,他是个好孩子,你们教育得很好。”
顾风比他严重得多,现在正闭着眼睛休息,脸色当真没有一点血色,白得像是泡过酒精,像蜡。呛水失温,每一样都不好受。顾冬兰摇头叹息,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给小风讲什么英雄事迹,不把救人的种子埋在他的心里。
“妈,老爸,大姨,你们别总是握着刘校长,人家还要休息呢。”顾云提醒他们,“刘校长现在还是病人,你们挤在这里,人家也不好意思睡觉啊。”
“对对对,休息。”顾春梅忽然反应过来。
“你们都回家吧,好好睡一觉。这边有我盯着,我弟已经脱离危险就没什么事了,估计缓过来还能和我打一架,你们明早给他送点好吃的就行。过两天给他带点哈尔滨红肠,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顾云见时间不早便开始轰人,这时夜班护士长刚好路过,也轻声提醒晚间不能留这么多人,他们这才离开。
终于走了,刘钦东朝他们挥了挥手,刚闭上眼睛准备好好休息,右手又被人握了起来。
“我爸走了,我得赶紧跟您握一个。”顾云笑着说,“等您出院,我们全家请您喝酒吃饭,咱们走一个。”
“你们饶了我吧,举手之劳而已。”刘钦东无奈。
“不过您这举手之劳也太凑巧了……您先睡觉吧,我去看看我弟。”顾云放开他的手,这里头绝对有猫腻。
顾风床边只剩下陆水,陈双和屈南去落水现场找目击者和那个闹自杀的人去了,一片安静。陆水本身话就不多,现在更是不吭声,只是攥着顾风的左手,时不时捏他一下。
捏完之后,闭眼休息的顾风就笑着回捏一把,证明他都知道。
“没睡吧?”谁料顾云一过来就打断了他们默契的温情,“发烧没有?”
顾风睁开眼睛,躲着他试图摸自己额头的那只手。“没有,我正睡觉呢,你别给我捣乱。”
“睡什么啊,你声音都哑了,要不要吃点东西?”顾云说。不知道是呛水还是大清洗的缘故,顾风这时候说话声音非常小,而且伴有嘶哑。
“不吃。”顾风瞥了他一眼,“爸妈回家了?”
“回了。”顾云拉上他这边的床帘,“你也是,那么深的河水说跳就跳了,傻不傻?”
从来都是和顾云站在对立面的陆水这回少有的统一战线。“你好傻。”
“唉,没想那么多。”顾风不想陆水难过,勉勉强强笑了一个,“我这不是好好的。”
“没有,你差点就不好了,你再这样我就不要理你了。”陆水威胁他,刚说完,床帘被人拉开,进来的人是柏雅和严刚。
“没事了吧?”严刚拎着柏雅的后领子就像拎一只小黄鸡,“这小子我刚刚已经揍完了,都是他搞封建迷信,还乌鸦嘴。”
“我哪知道我真有占卜的本事啊。”柏雅很过意不去,但立马说,“但今天这算是不破不立,以后肯定没事了,对吧?”
“对,以后肯定没事了。”顾云飞快地点头,肚子忽然咕叽一声,饿了。
吃晚饭的时候他光顾得吃瓜,再加上水泊雨的爸妈搞那么一通,最后也没吃多少,再经历一场惊险颠簸现在饥肠辘辘。顾风看了看他的肚子:“你现在赶紧出去吃饭,别烦我。”
“不识好人心啊。”顾云也不想打扰他们二人世界,拉上柏雅和严刚出门觅食。等床帘再一次拉上,陆水重新拉住了顾风冰凉的左手:“还好没事。”
“当然不会有事的,你放心。”顾风稍稍坐起来一些,碰了碰陆水的脸蛋,“你瞧,路助给咱们开过光的手串还戴着呢。”
陆水的手这会儿才慢慢升温,勾住他腕口的佛珠反复滑动。“我刚才……都不喜欢水了。”
顾风往他那边靠了靠:“不要讨厌,最后是水送我回来的,水对我很好。”
陆水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顾风朝着他点了点头,说话有些气短所以就不说了,可是他心里明白,最后如果不是水放了他一马,谁也救不回来自己。水将他卷到河底又送上河面,亲手把自己还给了这个世界。
“再说,我还有这个呢。”顾风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路助给我求的项链……”
“那个其实是我的……”话还没说完,隔壁床发出虚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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