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联系老友的冲动,但最终,何思璇还是谁都没有联系。在平复了略微起伏的情绪后,何思璇做的也不过是打开电脑,继续写心里藏着的恐怖故事。
写作对何思璇而言是宣泄内心的唯一方式,只是这种宣泄位于逻辑的框架之内,冷静自持,提醒着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何思璇喜欢沉浸在恐怖故事里的感觉,她喜欢把环境和主人公的感受都描写得无比真实,不停地放大角色内心的恐惧,直到连自己也跟着主人公感受到了恐惧,何思璇才会停下来。
恐怖故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她救赎自己内心的方式,读者阅读她写的恐怖小说,看到的是荒诞离奇的经历中藏着的可怕的真相,而何思璇在写作的过程中却得以窥见内心渐渐被遮蔽的光明。
这一个个故事给了何思璇无与伦比的安定感,让她能自信地对自己说:“这一辈子,我不会是一个人。”她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笔下的人物当作了真实存在的人物,寄托着她内心世界的朋友,甚至是亲人。
当何思璇在键盘上敲击完一天的任务后,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开始震动了,何思璇撇了一眼手机,时间是晚上八点,打来电话的人是徐嘉曦。
哪怕是情侣,何思璇在存电话号码的时候也没有给徐嘉曦特别的备注,事实上,她的手机里每一个人的联系方式存的都是大名。
黎依依不止一次的吐槽过何思璇单调乏味的生活,但是黎依依自己的手机里存的也是所有人的大名,不过黎依依对此振振有词:“即使我存了他们的小名,我也只会叫他们的大名,而且这不就是名字的作用吗?干嘛非弄得花里胡哨的?”
当时何思璇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黎依依,为自己申辩:“在我这里就是单调乏味的生活,怎么在你那里就成了花里胡哨的把戏?依依,做人怎么能这么双标呢?”
“不对,我说的是事实。”黎依依坚持自己的观点。
将与黎依依相处时的趣事放到一边后,何思璇才接通了徐嘉曦打来的电话。徐嘉曦抢在何思璇之前开口说话了,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委屈:“阿璇……”
除了这一丝的委屈,何思璇还听出了三分的试探。
“你想说什么?”
除了苦笑,徐嘉曦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才好。明知道何思璇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个性,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始终都有些不习惯。
都说华夏民族惯于内敛,说话总是比较含蓄,可惜何思璇把这美好的品德抛到了脑后,似乎从不觉得直言直往是会伤人的。
听见何思璇的声音,原本已经想好了说辞的徐嘉曦又退缩了,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只得好似例行公事般的问一句:“最近忙不忙?”
“你想说什么?”
徐嘉曦的含糊其辞让何思璇皱起了眉头,她又不是傻瓜,自然能听出徐嘉曦话中有话,可她不知道徐嘉曦是为什么变得这么吞吞吐吐。
即使只是在打电话,何思璇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的手指无声的轻轻点击着桌面,脑海里快速闪过有关徐嘉曦的讯息,一闪而逝的灵感让何思璇臣下脸色,不过她没有把自己的猜测说出口,而是直接说道:“我很忙,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就挂了。”
“等等!”
徐嘉曦赶紧出声:“联系感情难道不是重要的事情吗?”
对此,何思璇不置可否:“你说是就是吧。”
“阿璇,你越来越会敷衍人了。”
“是你在浪费时间。”何思璇直接指出了问题的关键之处:“是你在和我兜圈子,是你有话不直说。”
何思璇的三个指控险些让徐嘉曦抬不起头来,他从公寓的落地窗望向窗外逐渐浓厚的夜色风景,好半天才说道:“我现在一个人住,我想请你来参观。”
徐嘉曦还在国外的时候,就对何思璇提过,等到回国之后,他会单独的置办一处房产,从家里搬出来住。作为一个成年人,而且是把事业放在第一位的成年人,徐嘉曦不希望爸爸妈妈继续把他当小孩子看待,而且多年的留洋生活,也让他爱上了独居的滋味。
选择搬出来一个人住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的妈妈安萱实在是太厉害了,总是能察觉自己情绪上的变化,徐嘉曦不想太依赖父母,想要学会自己解决生活里遇到的各种问题,他能搞定事业上的问题,就能搞定生活里的问题。
如果一直处于父母羽翼的呵护下,那么他永远都无法获得成长。
“恭喜你。”何思璇没有说来还是不来:“乔迁新居,这是好事啊。”
“我想和你一起分享。”
何思璇继续追问:“还有其他人吗?”
这个问题让徐嘉曦犹豫了片刻,然后才不好意思的承认:“我还没想好。”
“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何思璇说道:“还有其他事情吗?”
徐嘉曦有些泄气,忍不住为自己多说了一句:“难道没事就不能联系了吗?我们是情侣,就算什么事情都没有,只是听听对方的声音又有什么错?”
对于徐嘉曦这十分委屈的辩解,听在何思璇的耳朵里却没有特别的感觉,她老实的承认:“抱歉,我不懂这种感觉。”
人生来有七情六欲,这是人类同理心的基础。但是上一世的经历磨干了何思璇的感情,她与人接触交往的时候,首先想的永远是如何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也因此忘记了付出感情的天性,她没办法与其他人共情,也难以理解别人在感情中产生的细腻的心思。
即使知道情感对人类而言非常的重要,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基础,但是重生十几年,何思璇也没有找到那个打开自己“心防”的契机,害怕受到伤害的人,永远都无法真挚的体验情感。
“我就知道是这样。”
徐嘉曦毫不掩饰失望,可是,除了失望他又能做什么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徐嘉曦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阿璇,你在忙什么?”
“我的第三本小说也签约了。”这件事,何思璇没有隐瞒:“所以,我得尽快把它写完。”
“你想做一个职业小说家吗?”徐嘉曦心中一动。
“不知道。”回答听起来十分敷衍,但何思璇对神明发誓她绝对没有敷衍:“我才二十岁,还不是盖棺定论的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放弃了。”
徐嘉曦说道:“你明明很有天赋,我觉得当一个小说家也不错。”
“你可以自己尝试。”何思璇说道:“以你的智慧以及生活的阅历,一定能够写出受人欢迎的作品,然后再放上你的照片,应该会博得不少人的青睐。”
难得听到何思璇与自己开玩笑,徐嘉曦的眼眸中多了几分笑意:“阿璇,你这话真寒碜。”
“我说的没错。”何思璇说道:“图书馆的书架上,有一大排都是成功人士的传记,从古代帝王将相美人商贾到近现代的名家名士商贾科学家,应有尽有,我想,有关你的传记总有一天也会出现在图书馆的书架上。”
徐嘉曦问她:“你觉得谁来帮我写传记合适?”
“你自己不能写吗?”
“如果我想请你来写,你会答应我吗?”
“不行。”何思璇一口就回绝了:“我只会写恐怖故事。”
他们的通话持续了十分钟左右,越说到后面,何思璇越来越敷衍了,即使有些不甘,徐嘉曦也只能挂了电话。
刚刚挂了电话,徐嘉曦的脸上就浮现出了焦虑。人人都觉得他是所谓的“人生赢家”,可是无论别人怎么吹捧,徐嘉曦都认为自己不是。
不仅如此,随着年纪的增长,徐嘉曦渐渐发现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当时还在国外时,克里斯的提醒又一次浮现在徐嘉曦的心头,回来之后,他能够感觉到,何思璇正在一点点的离心。
有些时候,徐嘉曦也会讨厌自己的敏感,他不由得想起了古人说的“察见渊鱼者不祥”,更令他难受的是,即使他想要装出一副含糊的模样与何思璇继续相处下去,何思璇也会用强硬的手段逼他面对现实。
即使早就清楚何思璇是一个什么杨的人,可徐嘉曦依然会心有不甘。他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可以感化何思璇,让她打开心扉与自己坦诚相对,但是现实却是,他甚至不知道“钥匙”在哪里。
一阵阵心悸从徐嘉曦的心里涌出,他抬手去抚摸冰冷的落地窗,黑色的夜幕下,无数的灯光闪烁,遮住了本该布满星子的天空。
哪怕他能称得上一声事业成功,也无法抵挡心里的迷茫。徐嘉曦想起小时候家里的老人带自己去寺庙求签的时候,寺庙里的老和尚发出的叹息。
寺庙里的签文写的是什么,徐嘉曦已经不记得了,他记得的只是老和尚的感慨:“孩子慧极,奈何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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