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沉默了,她既不像萱娘那样看起来没有实体,可她又真的已经死了六百多年了。
海沧兰再次问:“汝为何不回答?”
柳絮挠挠头皮,犹豫着开口:“因为我也不清楚……你看起来并不像虚无的鬼魂,可历史上真的记载你死于二十五岁,六百多年前的二十五岁。”
“汝莫要再胡言乱语。”海沧兰怒了,拔下腰间佩剑就要攻击柳絮。
“不得对主人无礼。”突然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玫红色的身影便挡在了柳絮面前。
柳絮想要飞身退后却发现自己无法施出法术,最后她只好自己抬脚象征性地后退了两步。
海沧兰被少女一掌击退了数十步,她用剑稳住身子,一把抹去嘴角的血迹,蹙眉厉声质问:“汝为何要下这样的重手?虽然磕磕绊绊多年,可吾何曾这样伤过汝?”
“因为你要伤害主人。”少女依旧拦在柳絮身前。
听见少女称呼自己为主人,柳絮一头雾水,她忍不住开口问身前的少女:“请问你又是谁?”
少女转身,笑得灿烂,“我是雪弃,是你的剑侍,你以后可以唤我阿弃。”
剑侍?柳絮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斩魂剑里的亡魂吧?”
“当然不是,我曾经是名铸剑师。”雪弃说起生前身份似乎很骄傲,眉飞色舞的。
“铸剑师?”柳絮更加不懂,“铸剑师为何会成了剑侍?”她从未在古籍上看到过铸剑师还能把自己铸成剑侍的。
“这天下的铸剑师谁不想铸造出一把独一无二的好兵器,可我做铸剑师三年却一直无法造出一把心仪的剑。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叫秦恒的人,他告诉我只有以身祭剑才能造出这世上最好的兵器,于是我听从了他的建议。我用尽毕生所学锻造了一把我认为最漂亮的剑,然后在剑还未出熔炉时纵身跳了进去。”
雪弃突然叹气:“唉,后来我在熔炉中被烧成了一把灰,魂魄和剑融为了一体,虽然我以后再也不能继续铸剑了,可我真的成功了,我真的造出了这世间难得的一把好剑,我不后悔以身祭剑,真的。”
“七日后秦恒来了,他自熔炉中取出已经铸好的剑,还为它取名斩魂,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斩魂斩魂,总觉得是要斩尽一切魂魄的意思。后来秦恒带着斩魂剑回了妖族,那时我才知道他竟然是妖族将军。我此生唯一后悔的事就是轻信了秦恒那妖物,我用生命锻造出的法器就那样被他用来作恶多端为祸世人。”
看来赵安之当时说的对,法器是不分善恶的,真正作恶的是手持法器的人。柳絮突然一把抓住雪弃的手,郑重承诺:“你放心,我不会像秦恒那样做的。”
“我既然择了你为主人,自是信你。”当时在法器库雪弃主动择了柳絮为主人时就已经想清楚了,她想再赌一次,她相信柳絮不会是第二个秦恒,修仙门派和妖族最大的差别就是不会明目张胆的滥杀无辜。
“对了!”柳絮指了指海沧兰,“你既然不是这剑下亡魂,那她岂不就是……”
雪弃不置可否的点头,“可她自己却不承认,一直执着的认为自己还要在第二天上战场,可她早就没了明日,却始终不愿面对。”
海沧兰听到雪弃这话,脾气又上来了,“汝又在胡说八道,吾乃岐国振武大将军海沧兰,岂是尔等可以议论的。”
雪弃立刻做出投降的姿态,“好好好,我不胡说八道。”这样的场景,两人经历过不下千次,每次都以雪弃的道歉结束。
得了雪弃的道歉,海沧兰这才收起佩剑,如一缕青烟一样消失了。
柳絮不懂,“你为何不劝她去重新转世轮回?这样每日重复相同的事情不觉得无趣吗?”
雪弃明媚的脸上有了一丝同情,“因为有了执念,她早已成了灵物,是无法再转世为人的。”
柳絮一时不知该说点什么,曾经闻名一时的岐国女将军竟然再也没有了来世,一腔热血再也没有了机会挥洒。
雪弃挥手施法,身边的环境突然从沙漠变成了鸟语花香的山林,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来,花瓣上的露水便变得晶莹剔透,柳絮蹲下忍不住用手轻戳了一下,露珠瞬间破碎滑落地面,消失于褐色的土地上。
“近日来,你御剑时一直无法掌握平衡,是因为没有做到人剑合一。”雪弃站在柳絮身旁,居高临下看着她。
柳絮闻声仰头看她,“什么?”
雪弃再次解释:“因为你心里一直认为你是你,法器是法器,所以你在御剑时才一直无法掌握平衡。”
柳絮站起身蹙眉看着她,她没想到对方竟然看出了她的心思。
“不用惊讶。”雪弃双手背于身后,看向远处,“法器嗜血择主,作为剑侍,我自然能明白你的心思。”
柳絮有种被窥视的感觉,她眉头锁的更加深,“那我心中所有想法岂不是都已被你知晓了?”
雪弃却摇头:“并不是,我能窥见的只有你和斩魂剑的那一面,其他的我并不能看见。”
柳絮心里这才舒服了一些,“所以,你是在教我如何运用斩魂剑?”
雪弃不置可否的点头。
清晨,柳絮蓦然睁开眼睛,外面已经大亮,缕缕光线透过缝隙渗透进来照射在房间里,光线中有无数细小的灰尘漂浮着。
柳絮眨眨眼睛,刚才那莫不是梦?可是也过于真实了。
她并未见过那个女将军,刚才却觉得她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更未听说过什么雪弃,她莫不是真的是和斩魂融为一体的剑侍?
她近日人族历史看多了,梦见海沧兰也情有可原,可梦见雪弃就有点奇怪了,看来她要抽空查一查铸造斩魂剑的人了。
这时房门被敲响,赵安之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快点起来,我们该出发了。”
“知道了。”柳絮爬起来,给自己幻化出一身雪白束腰纱衣,然后收起角落里的剑就走向了门口。
赵安之他们三人已经在楼下吃起了早点,柳絮还未走到桌前便一眼看到了上面摆着的一叠糯米糕,她两步走过去拿起一块塞到嘴里。
过了一夜,秦如雪似乎是已经消气了,此刻开口吐槽:“五师叔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柳絮又塞了一块在嘴里,冲着秦如雪笑得眉眼弯弯。
秦如雪嫌弃的别开目光,根本不想再搭理她。
四人很快用完了早点,项忆凉开口:“我们昨日已经耽搁了行程,今日还是尽早出发吧。”
柳絮有些惭愧,“抱歉,都是因为我耽误了行程。”
赵安之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几人一路步行至一处茂密的树林,项忆凉这才施法唤出佩剑,“老四,剩下的路程要不还是你来带着小五?”
柳絮听闻这话愣了一下,但还是开口拒绝:“我想要再试一次。”她想昨晚的那个梦应该不是偶然,她想要试一试雪弃说的那个办法。
赵安之扬眉,眼含笑意:“有志气,像我。”
项忆凉见她眼神坚定,也没再多说什么,第一个施法御剑飞入上空。
柳絮施法唤出斩魂剑,双脚塌了上去,闭目想象斩魂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脚下的剑真的稳稳地驮着她升入半空。
感觉到脸上有风拂过,柳絮这才缓缓睁眼,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成功了。
这时,赵安之也御剑来到她身旁,“不错,进步很大,看来继承了我一半的天赋。”
柳絮笑:“那当然,我可是很聪明的。”说着她便施法踏着斩魂去追赶前面的项忆凉和秦如雪去了。
四人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日早晨到了凉州。
杜永晟对于四人的速度颇为不满,字里行间都是埋怨:“几位仙者真是辛苦了,这几日在路上可有吃好玩好?杜某非常感谢几位仙者能来,就在这几日杜某府上又死了两名仆役,昨天晚上,那妖孽更是把我夫人也掳了去,现在已是生死未卜。”
秦如雪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气急之下想要争辩,却被项忆凉按下了。
赵安之双手抱臂,倚在一旁柱子上,“杜老板说的是,都怪我们修为不行,竟然没有把瞬移术修炼到最高境界就敢出来救人,不然肯定能一接到您的来信马上就瞬移过来,更不会害的杜夫人被妖物掳走。”
项忆凉瞪了赵安之一眼,开口解释:“抱歉杜老板,我师弟就爱胡说八道。”
杜永晟被气红了脸,却也无话反驳,他写信求助御玄宗,而人家也确实派人来了,他也知道御玄宗确实离凉州遥远,普通人就算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两三月才可抵达,他刚才也不过是因为一时情急才说了胡话,此刻却又抹不开面子道歉。
天下人皆知御玄宗以除尽天下妖魔为己任,更是为了方便那些被妖魔迫害的人能尽快联络到御玄宗,每年都会培养上千只仙鹤,让它们散落在人间各处为有难的人们传递消息。
杜永晟知道日行千里的仙鹤帮他传递消息都尚且用了两日,更何况是那些靠御剑飞行的弟子,五日其实已经很快了。
项忆凉也没再纠结于这些不愉快,而是问:“不知那几个遇害的仆役尸体还在不在?”
对方都给了台阶下,杜永晟立刻应和:“在,在的,我一直命人把他们冰封在冰窖里。”
“那可否带我们去看看?”项忆凉问。
“当然,仙者这边请。”杜永晟说着亲自领着他们四人去往冰窖。
四人一路跟随杜永晟出了前厅,走在冗长的走廊上,足足有两里路那么长的走廊全是用上好的红木搭建的,廊外更是摆满了奇花异草,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浓郁的花香引来的不止是蝴蝶,更有采蜜的蜜蜂,这让柳絮想起了曾在华山的日子。
出了走廊,几人经过花园,花园正中是一方池塘,说是池塘还不如说是一条小河,蜿蜿蜒蜒不知尽头在何处,而且河里面竟然不是河水是碧蓝的海水,海水里还养着许多五彩斑斓的海鱼。看的柳絮有些眼花缭乱,她常年生活在山顶,哪里见过这些稀奇地生物。
“真好看。”柳絮忍不住感叹出声。
秦如雪恨铁不成钢,“瞧你那点出息!”
杜永晟很自豪,介绍说:“这是我花重金请人在南海捕捞回来的,海水也是自南海千里迢迢运回来的。”
赵安之懒得听他这些炫耀,催促道:“杜老板,还是快带我们去冰窖吧,你不关心杜夫人死活了?”
杜永晟脸色变了变,挤出一丝笑容,“几位这边请。”说着继续在前面带路。
四人跟着杜永晟一直沿着河边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他们一路上经过了一座座金碧辉煌的镶金阁楼,也看到了一处处由玉雕刻而出的殿宇,甚至还有一片茂盛的小森林。
森林里圈养着一些珍贵的马匹,马儿随时可以低头啃两口地上的青草,完全不用吃那些加工过的干草,所谓同马不同命大抵就是如此,战马尚且还只能吃干草饲料,而首富府里的马都已经拥有一片森林了。
饶是从小生活在王府以及城主府的项忆凉和秦如雪都惊呆了,这不愧是首富的家,除了华丽还是华丽,感觉这杜永晟就差用金子做身衣裳穿身上出去招摇过市了。
一个时辰后,几个人终于来到了杜永晟所说的冰窖。
因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柳絮他们都穿的单薄,这乍一进去顿时冰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冰窖很大,冒着丝丝寒气,四个仆役的尸身被方方正正地摆在正中,因被冰冻的缘故,身上早已结了一层冰霜。
赵安之率先上前查看,尸体青黑的脸上布满了无数小洞,他抬手把白布又揭开了一些,手上竟然也有无数小洞,他又扒开尸身领口的衣服,身上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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