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好好放下手机,无意识地用手指抠手上的倒刺,她缓缓地走到蓓蓓身边,垂下眼摸了摸蓓蓓的帽子。
蓓蓓挖了一勺蛋糕,举到周好好的嘴边:“姐姐吃。”
周好好弯下腰把蛋糕一口吃掉,张了张口,最终没说什么。
蓓蓓全神贯注地刮托纸上的奶油,撅着嘴巴说:“姐姐你走吧。”
周好好一愣:“欸?”
“我刚刚都听见了,”蓓蓓将纸托上的奶油都刮到了勺子上,“总不能让你失业吧,听说工作可不好找了。”
周好好亲亲蓓蓓的小脸蛋:“谢谢宝宝,明天再来看蓓蓓好吗?”
蓓蓓戳着纸盒子不说话,护工在旁边抱住了蓓蓓,看向周好好:“周小姐,司机应该已经在楼下等您了,这里有我呢。”
周好好抓住包的肩带,指尖微微泛白:“唉,好,好。”
她转身逃命似的跑出了病房,脚步越来越快,甚至面对面撞到了路人,周好好扶住对方,连连道歉。
路人看她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大声地抱怨了一句。
周好好在原地站着,等路人说完之后继续往楼下走。
车已经在楼下等着了,但是司机并不是原来那位,而是林舒阳。
林舒阳起身帮周好好打开了后座,座位上叠满了橙色盒子,几乎没有她的位置。
周好好将盒子推了推,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盒子山旁边。
林舒阳边转方向盘,边对后视镜里的周好好说道:“这是少爷给您买的礼物,最新款。”
周好好象征性地拆了几个摇摇欲坠的丝巾盒,随手将盒子放到一边,随口说道:“哦,谢谢,我很喜欢。”
“您喜欢就好。”林舒阳公事公办地回答。
“这应该不是少爷给我买的礼物,是你给我买的礼物吧?”周好好展开丝巾,光线穿透布料在她脸上形成斑斓的光晕,她将丝巾对折之后围在脖子上打了个结。
林舒阳微微愣了一下,很快掩盖住脸上的失态:“这是少爷的心意,我只是帮少爷跑跑腿而已。”
周好好哼笑一声,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林舒阳:“他是我的金主,我哪里敢说不。”
“周小姐是聪明人,”林舒阳双眼目视前方淡淡地说道,“能拿到手上的东西,就别管它的来历了,有些时候适当的装乖扮蠢日子会更好过一点。”
周好好用手捂了捂唇,矫揉造作地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林秘书,裴先生知道你私底下这么说话吗?”
林舒阳笑容不达眼底:“应该不知道,毕竟我扮的挺成功的。”
“周小姐因为被使唤被管束而痛苦,但是践踏你的尊严,无视你的需求然后再用金钱来‘补偿‘你,这就是他们眼中的重视和宠爱,”林舒阳踩下了油门,吓得前方的车辆连忙避让,他在喇叭声中无所谓地耸耸肩,“他们生来就没有爱和尊重,毕竟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用钱买不到的东西。”
周好好慢吞吞地缠绕着手上的丝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舒阳看了一眼后视镜,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润园到了,林舒阳脸上的厌世和锋芒好像被蒙上了一层厚纱,他毕恭毕敬地为周好好开车门:“周小姐,到了。东西就放在后座,稍后我会拿到房子里。”
周好好拎着包,迟迟不从车里出来,半晌之后周好好扶着车门出来,在他身边落下一声轻到听不见的叹息:“还是谢谢你,林秘书,想开了确实好多了。”
林舒阳轻轻地关上门,笑容不变:“能给周小姐提供帮助,是我的荣幸。”
周好好抬起头,看着等在门口的闻蔷,语带羞涩地问道:“裴先生还没回家吗?”
闻蔷笑眯眯地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面,这是个很老派的姿势:“少爷还需要一会呢,好好小姐在外面一整天了,累吗,要不要先泡个澡做个spa?”
周好好将手上的包顺手递给闻蔷:“可以呀,热水放好了吗?”
闻蔷笑着回答:“放好了。”
主卧那个很大的圆形浴缸终于派上了用场,工作人员在周好好面前把一颗铅球大的浴球扔了进去,然后将香薰蜡烛点燃放在浴缸边:“您需要spa的时候,只要按一下那个按钮,我们就会上来的。”
周好好点点头,将身体没在水里。
其实裴先生和裴遇并没有什么区别,周好好闭上了眼睛,轻轻吐出浊气,他们自以为是地决定了所有事情,考虑了一切,就是没有把她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如果她是一个独立的人,那么她想做什么和不想做什么应该由她自己说了算,而不是都由他人来安排,努力地在笼子前面歌唱,以祈求主人的半分垂怜。
自己应该应该有一份工作,周好好拍了一下水面,水里的亮片随着水面的搅动而混成一条银河。
如果自己不需要裴先生的钱就能自力更生,给蓓蓓一个好的条件,能自己给蓓蓓治病,那么自己就想陪蓓蓓吃饭就陪蓓蓓吃饭,而不是因为一通电话和一条短信被呼来喝去。
她过早地庆祝了成功,为自己的小聪明而沾沾自喜,不知道命运早在她的礼物上标注了价格。
所以,现在该她付出代价了。
周好好抓住水面上漂浮的泡沫,吹了吹,水面微微泛出了涟漪。
她拿过手边的浴巾,按了按旁边的按钮,躺在了spa床上。
工作人员推着一个小推车站到周好好身边,轻柔地帮她擦干身上的水,将精油倒在她的背上,慢慢地推开。
“疼吗?”工作人员殷勤地问道,“哪里不舒服要和我说哦。”
周好好摇摇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声音。
她没有做过spa,对于这种要脱光衣服做的按摩还是有一些害怕,但是她又不想露怯,只能努力控制表情。
她一边忍住自己的痒意,一边想,自己现在和被抹上香料放进烤箱烤的小羊,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个,周好好轻轻地笑出了声,工作人员紧张地停下了手,声音颤抖:“怎么了周小姐,哪里不舒服吗?”
周好好支起脑袋,打了个哈欠:“我其实在想,我在一个月之前,做着比你还要辛苦的工作,”
她伸出手比了一个八的手势,“从早上八点干到晚上八点,一天一百。现在呢,我现在住着别墅,穿着十几万的衣服,做着几千一次的上门spa,你说,我是不是得很开心?”
工作人员被危险的话题吓了一跳,她局促不安地捏了捏身上围的围裙,答非所问道:“您的开心是我们服务的宗旨,您的舒心是……”
周好好挥挥手打断了她的套话,冷淡地说道:“不用了,我想睡一觉,你先下去吧。”
她看了看工作人员突然苍白的脸,闭了闭眼睛,尽量缓和了语气:“不是你的问题,只是我想单独睡一会。你先下去吧,我会和管家说的。”
工作人员点点头,将推车推出了门外,轻轻地合上了门。
周好好从spa床上起身,拿起毛巾将精油擦了擦,随便披了一条丝巾趴在卧室床上,她将手上残留的精油拿着一张餐巾纸仔仔细细地擦干净,然后躺下来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一只手轻轻地描摹着她的脸,用眉毛划到眼睛,再从眼睛划到唇珠,一路往下擦出了暧昧的弧线。
周好好知道是谁,她颤动着睫毛,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裴沉舟衣着齐整地站在床边。
他好像是刚从酒局上赶回来,穿着比较正式的三件套,脖子上的亚伯特王子结打得整齐又优雅,身上萦绕着洋酒和雪茄的味道,袖口还残留着脂粉香。
周好好半眯着眼睛,按住了作乱的手,将手放到了自己的侧脸上,乖巧地蹭了蹭。
裴沉舟抿紧了嘴,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在做什么?”
周好好伸了一个懒腰,丝巾顺着她的动作往床下飘,她在丝巾掉在地上的前一秒抓住了一角,挥了挥之后重新盖在了身上:“在等你,先生。”
临市的方言总是黏黏糊糊的,黏住了嘴,也黏住了心,周好好只是懒洋洋地开了开口,裴沉舟就没有办法狠心转身离去。
周好好拉住了裴沉舟的领带,她微微直起身,气吐如兰:“先生,您不想抱抱我吗?”
也许是今天晚上的罗曼尼康帝太醉人,也许是烛光映照在周好好的脸上,显得她温柔而恬静,裴沉舟鬼使神差地听从了小姑娘的蛊惑,将她拥入了怀中。
周好好听着裴沉舟的心跳声,从慢到快,再到咚咚作响。
裴沉舟罕有这种失态的时候,他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微微往床里坐了坐,翘起了二郎腿。
周好好坐在他的腿上,用手指挑了挑他的驳头链。
裴沉舟抓住了周好好乱动的手:“不要再动了,你还没吃晚饭。”
周好好轻轻呼出一口气,吹得人心痒难耐:“先生给我买了礼物,我也给先生亲手挑了礼物。我能帮先生戴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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