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洵一身素简常服,带着家丁往槐树胡同而去。
他今日是代父亲前去吊唁大理寺的老司直李齐老大人。
他印象中,父亲不止一次夸赞过这个从六品的李老大人,说他品性端方,几十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为此,前不久还请了宫中太医给他诊病。
但到底人争不过命。
江洵心中有几分惋惜。
进了李老大人的家中,灵前上香,替父恭敬行礼。
李大人的长子得知是大理寺卿江大人的嫡长子来吊唁,将他待为上宾,专门着了管家请他去书房落座奉茶。
江洵今日来此吊唁,收敛了一身戾气,简素长袍衬托下一副儒雅公子的模样。
一路行去,不断有人往他身上瞧。
江洵被瞧得多了,根本不在意,倒是随意地和管家谈起了李老大人生平:“……父亲一直记得老大人,说他有李氏武将后人风骨。家风严谨,为人刚正不阿。”
管事抹了眼泪,拱拱手:“多谢公爷和江大人一直记得我家老爷,我家老爷生前常说,能在公爷手下办差,是他一生幸事。只是,我们李氏一族从戎的子弟也渐渐少了。族里二叔公生前还是五品的武官,虽然一生戎马也未及四品,但至少也是寿终正寝的。可是,去年三爷父子战事不利还尸骨无存,至此后,我们李氏族中就很少有子弟再愿从戎了。”
江洵略作宽慰,又似不经意说起:“老人家也莫要心酸。本官听说,你们族中三爷不到四十,作战勇猛,已经是六品武将了,若不是……今后也一定前途无量,李氏武将悍勇之风从未消失,李氏先辈也应瞑目了。只是,你们三爷这一脉要断了香火了,颇为可惜啊。”
管家却摇头:“三爷父子是去了,但三爷膝下还有一女,也总算香火未断。”
江洵做好奇状:“留下一孤女,不是断了香火吗?难不成还招赘?”
管家觉得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族中几位叔公已经知道行十六的云曦姑娘准备招赘了,几位族老正在商议此事,只是三叔公离世,事情耽搁了而已:“不瞒江大人,三爷的女儿正整备招赘延续他们一脉香火。”
江洵脚步不着痕迹慢了下来:“李氏族中这样的孤女都是招赘吗?”
管事没发现走得慢了,“倒也不是,族中不拘族人婚嫁,是否延续香火全凭那一支一脉自己做主。”
江洵缓缓“哦”了一声,恢复了脚下的速度。
这个规矩不错的。
入赘,还不如嫁他呢。
他心里很慢悠悠地告诉自己。
他们是什么关系,可以交托后背的关系!
云曦一早就去三叔公家吊唁了。
除了吊唁,作为和三叔公走得很近的族亲,她帮着三叔公的儿媳接待着一众女眷。
一个上午忙碌下来,她已经感觉十分疲累。
跟着她一起过来的,有赵妈妈带着的两个婆子,还有腊梅。
三叔公的儿媳仿佛很是不见外,拉着她忙了好一阵,似乎这才见她到眉宇间的疲色,连忙找了一间厢房,“云曦啊,你先歇一会。六婶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若不是你帮忙,这一大摞的事情根本忙不过来啊。”
云曦连说应该。
六婶让人端了茶点来,一脸笑容:“云曦啊,你在这里歇息一下,垫垫肚子,让赵妈妈跟着婶子再忙碌一会,你就回吧。”
云曦点头,看着六婶晃眼的笑容,有心想把赵妈妈几人留下,想起离世的三叔公,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小姐,奴婢可是要渴死了!”腊梅端起茶壶刚喝了一口,就被云曦拦住了。
“怎么了?”腊梅口渴得难受,“小姐你不渴吗,天不亮忙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呢。”
云曦摇头,却不说话。
祖父去世后,三叔公对父亲一直很亲近,却对二叔一家不假辞色。
可二婶却和这个六婶一直走得很近。
不得不防!
可纵使云曦一再小心,却还是着了道。
一阵奇异的香气飘进来的时候,她快速的捂住口鼻想要提醒腊梅。
谁知。
“噗通!”腊梅倒地不起。
云曦知道自己还是没有逃过,说不定二婶和六婶已经带人来“捉奸”了!
这种下三滥的法子,她闭着眼睛都能想出来。
待会肯定会来一个男人,然后二婶几人撞进来发现了两人“奸情”。
族老大丧,族中女眷行此无耻之事,肯定会将她关起来,然后匆匆嫁给那个“奸夫”。
她“嫁人”之后,能不能活下来,都还是未知数。
至于她长房的财产,肯定不用想了。
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云曦趁药力没完全发出来前,迅速将腊梅拖进了衣柜里。
虽然目标是她,但小心一些不是坏事,她一点也不想腊梅有什么闪失。
关上柜门,云曦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埋怨自己没及早提醒腊梅。
感觉自己口鼻呼出来的气越来越热,眼前景物渐渐模糊,身体里好像有无数蚂蚁在爬,又痒又难受,云曦知道,自己中的那个药也许要发作了。
二房!
等着!
云曦撩起长裙,取出挂在里面的匕首,手臂上轻轻划了一个口子。
有些痛,血珠冒出来。
但人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没有走原路,而是推开后窗,从窗户跳了出去。
脚步有些踉跄,不仅是守孝一年把功夫落了下来,也因为身体里蚂蚁到处在爬,又酸麻又酥痒的感觉,让她全身都在颤抖。
眼前景物有些模糊,但云曦还是悄悄走出了所在院子。
只要摸到后面角门,就能逃出去!
她听见自己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呼出的气息滚烫得好像能烧灼喉咙和口舌。
但,角门越来越近了。
今日,后院几乎所有下人都去前面帮忙了。
还有十几丈的距离,推开角门就能出去。
就在云曦觉得自己马上就能脱困的时候,一阵“桀桀桀”的笑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
云曦晃晃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
手里匕首紧了紧,她深吸一口气拔足狂奔。
还有十丈……九丈……六丈……
突然,云曦头皮一紧,“嘭”一声后,她被拽着头发,朝天狠狠摔倒了地上。
又疼又难受,云曦几乎失去所有力气,她努力睁开眼,看见了一个嘴眼歪斜的男人。
他蹲下来,朝着云曦“桀桀桀”地笑。
“很厉害嘛!”
“不过没用,没看见人都被我事先驱散了?”
“不喜欢房中?”
“也行,那就在这里等着爷宠幸吧!”
云曦暗自咬破舌尖,保持清醒。
手中小巧匕首被宽袖遮挡,倒是没有被发现。
眼前男人眉眼如此熟悉,云曦眼前好似拂过往昔。
先解决眼前!
手中有武器,她比几年前更镇定。
没有喊人,不想浪费力气,也知道没用。
手腕悄悄转动,暗藏的匕首默默闪着寒光。
云曦等着男人压低上半身靠近,心中算着距离和匕首的方向。
男人的手已经碰到她的脖颈,外衫衣领被他剥开。
云曦不动,只急促喘息。
男人的手已经碰到她内衫,动作迅速地将她衣服从领口剥开,露出了整个脖子。
地上的女子除了大口喘气,任他施为却根本动不了,男人兴奋起来。
看见白皙纤细的脖颈,男人放松了警惕,低头就想要一亲香泽。
突然,寒光炸起。
一把小小匕首朝着男人喉头而过。
男人惊恐间迅速后撤,喉结处一道半寸长的血口子,血珠正在渗出来。
可惜,位置对了,伤口却太浅。
只破了皮肉,没有割破喉管。
“啪!”男人不顾伤口,一巴掌打向地上装死的女子。
“若不是知道他们死在你手里,今日我留了几分小心,怕不是小命要葬送在你这个小贱人手里!”男人又是一个巴掌。
然后,他夺走了匕首。
云曦脑袋嗡嗡作响,匕首被夺走时她心中几乎绝望。
但,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轻言放弃。
男人捂着伤口,见血止住,就粗鲁地把云曦一把扛上肩膀,快速朝云曦离开的院子走去。
他得到回到那里办事,才能成事!
云曦快彻底晕死过去了,她用咬破腮帮子让自己保持清醒。
慢慢积蓄力量。
发髻上还有几根簪子,项圈里还有药粉,看准时机就动手。
至于是否被□□,她暂且不管那么多。
保住性命,延续香火,父兄死后,她早已不能为单自己而活。
一路竟然还是无人。
云曦眼看那座逃出来的小院子应该不远,心头也更加多了几分焦急。
被关在屋里,力量悬殊,更加无法逃脱。
能不被□□,还能保得性命,看来只能是奢望了。
突然,云曦感觉扛着她的男人脚步一顿。
她迷迷糊糊听见男人阴恻恻地开口:“你是谁,怎敢擅闯我李氏后宅,没有王法了吗?”
云曦知道终于遇到人了,她刚要开口呼救,却听有人声音更阴沉,还带着几分狠厉,她听得不甚清楚,但约莫知道是这句话:“你爷爷我,就是王法!”
“嘭”一声后,云曦感觉扛着自己的男人好像被狠狠踹了一脚,身体巨震之后倒飞出去。
她也随着飞了出去。
以为又要掉到地上了。
谁知,身体落入一个怀抱。
云曦视线模糊之前,勉强看清了一张地狱阎罗般嗜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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