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条路口跟梁白飞道过别后,闫商风深呼了一口气,看着绿茵的白杨街道,映着月光郁郁葱葱的让人羡慕。

    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小区的楼梯间拿了一个折叠的摊子。

    小区是老式居民楼,墙上早已泛着铁锈的黄斑,楼梯也昏暗的不知所措,却总能在缝隙里悄然滋生照射进来一缕灿烂的夕阳。

    他刚来的时候熟悉了一下周围,发现附近有公园,本来为了维持生计想找个绝佳人流量多的地方摆摊卖东西,再加上刚到学校那天还负了债,让他的经济情况更加雪上加霜了。

    闫商风昨天买了一些玫瑰花,简单包装了一下,按照物价,一朵可以买五块到十块不等。

    他也不会吆喝,将花摆在上面,路过的人会时不时的上前看看,有情侣会直接问一下价格,然后在挑选花。

    也有会讨价还价的,闫商风就按照自己能接受的价格告知:“五元一束。”

    “不如再送朵小花吧。”男人付完钱过去,顺手牵羊将其中一朵小花给抽了出来,搂着身边的女人便转身离开,对她俯身道,“五块钱买了两束花,厉害吧。”

    闫商风蹙眉看着他们的身影,“唉”字脱口而出,抬起的手讪讪放下。

    女人回身瞧着摊位看了一眼,即没接花,也没说话。

    附近人流量还算可以,他这个位置也正好在路灯底下,闫商风索性从背包里掏出作业写了起来。

    他能察觉有人在摊位前看花,于是抬头看了一眼,摊前这位令闫商风下意识蹙眉后退了半步,眸里闪过一丝厌恶。

    对面混混怀里还搂着一个女生,昨天他发现他们两个,在摊上拿了东西就走,人家不愿意,摊子直接掀翻,二人还在旁哈哈大笑。

    于是为了避免生事,闫商风想着,如果真的拿走的话,就任由他拿吧。

    事情果真预想的没错,不过远远没有这么简单,那混混左挑右选,甚至还将玫瑰花瓣给折下来,似乎怎么也挑选不出他满意的那朵,照这样挑下去,这花恐怕卖不成了。

    闫商风深蹙眉头,眸里尽显不耐烦,忍不住提醒他,语气依旧冷清似月,透着微寒:“请不要折花瓣。”

    曦景公园是张听宇常去的地方,里面有一家烧烤店,没事就请客跟朋友去吃,这次依旧不例外。

    他是打完篮球,等曹舟写完作业过来的。

    张听宇没发现不远处正摆摊的闫商风,倒是曹舟眼尖,率先发现了他,心里暗暗嘀咕: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呢?

    眸子狡黠一转,见张听宇正跟人聊天,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闫商风摆摊给录了下来,把手机揣进口袋后,推搡着张听宇快走,让他别聊了。

    张听宇意味不明,回身道:“干嘛啊你?陈叔说要送我根香肠呢。”

    说着,不管张听宇说什么,曹舟都不愿再让他多呆,陈叔刚把香肠夹出来插在棍子上,一抬头,人就没了,自个纳闷的犯嘀咕:“这孩子,怎么走了?平时不是最喜欢吃了吗?真是……”

    “草!你再说一遍!”混混指着闫商风不满道,声音在公园里如雷贯耳,接着拿起一束花给扔在地上,没有丝毫犹豫的踩了几脚,“知道我是谁吗?谁让你在这儿摆摊的?”

    闻着声音望去,张听宇正巧看到这幕,不知是本身就跟这混混有仇,还是习惯了见义勇为,他大步上前,拉着混混的胳膊促使他回身,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混混惯性回头,迎面挨了张听宇一拳,吓得一旁的女生连连后退几步。

    闫商风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们,以至于……跟赶过来没拉住张听宇的曹舟对视了一眼。

    二人撕打在一起,混混也知道张听宇是个什么样的狠人,打起架来跟杀人不需要坐牢一样,以至于他也不想多跟张听宇纠缠。

    曹舟想上去劝架,可如果这时候劝架,怕是会让张听宇分心,只得在一旁干着急,视线移到闫商风身上,瞧着他无动于衷的站在那里更是厌恶的白了他一眼。

    闫商风站定在那里,眼镜下的黑眸炽热又深沉,下颚紧绷,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他不是未做行动,而是心里早已不知道成了什么情绪,不知所措的同时又依稀觉得,在黑蓝色天空的映呈下,月色撩人,薄薄的银白撒下来,竟让他不敢直视此时的张听宇。

    “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混混用大拇指蹭了一下嘴角,红色的液体明艳刺眼,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你有病吧!我招你惹你了?多管闲事!”

    言罢,他斜眼瞧了一下闫商风的摊,上前就要给他掀翻,张听宇眼疾手快,上前别过他的胳膊将他摁倒在地,混混不老实,拼命挣扎着逃离。

    张听宇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其提醒:“唉,警察叔叔可是等着你喝茶呢,别动!”

    混混被制伏带走,闫商风想上前去看看张听宇有没有伤势,却在半路停了脚步,没敢再朝他上前半步。

    曹舟生怕他受伤的严重,索性就想扶着他,可按照张听宇的武力值,就算他受伤了,表现出来的,也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地上零零星星的花瓣沿着闫商风几乎铺成了一条路,映照在柔软银白的月光下显得奇异又美丽。

    张听宇朝他走去,指着旁边摊上的花:“这些,我买了。”

    他也不知道多少钱,拿着手机扫了摊上的二维码直接发过去了五千块钱,买了花,闫商风就会用这些来还钱,想间接把债主这个身份给消掉,随后转身就要离开。

    闫商风抬起手机看着到账的这么多钱,终于忍不住翕动起嘴唇,嗓音提高,不知是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还是为了掩盖内心的不自信和不安:“这些钱太多了……”

    他停顿了一下,脸色凝重,眉眼低垂,声音降下来,憧憬而又克制,前言不搭后语:“你平时也是这样吗?”

    张听宇脚下一顿,缓缓回身:“闲我多管闲事?得,我也不让你谢谢我,您就当我爱多管闲事,还有那些花送给你了,你自己想怎么处理怎么处理,碰上你真就算咱俩倒霉,走。”

    他毫不犹豫的回身,一个眼神都不给闫商风,不能怪张听宇的理解能力感人,毕竟闲他多管闲事的人大有人在,可张听宇就喜欢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导致警察局都认识他,一说张听宇就知道,这是向阳附近有名的治安管理员。

    瞧着张听宇渐渐远去的身影,那句迟到的谢谢不知为何没能说出口,回望那鲜艳夺目的玫瑰花,银白的光是柔软的,熠熠闪烁般溜进了心脏。

    他把钱又重新发了过去,对面在第一时间收了钱,并给予回复:这笔账一笔勾销了。

    闫商风本意不想如此,可似乎,他搞砸了。

    搞砸了本来跟张听宇好好说话的机会,手指在时而断触的屏幕上敲击,回过去一条:我想说的是,谢谢你。

    张听宇关了屏幕,没在理会他,曹舟却对闫商风发过来的话惴惴不安。

    “刚刚他还嫌你多管闲事,这会儿给你道谢肯定是因为知道老大你在班里的地位,不然怎么变这么快?”曹舟跟在张听宇旁边,似乎想将这段话送进他耳朵,迫使他听信自己的话。

    张听宇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道:“管他是什么样的人。”

    话虽这样说,可他在心里却对闫商风逐渐恢复了那么点信任,他不会因为曹舟一句话改变对别人的看法。

    他知道他跟闫商风彼此眼中都带有偏见,所以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能不跟这位学霸接触就不做过多接触了。

    花被闫商风带了回来,因为张听宇说这是送给他的,如果在拿出来卖就显得不礼貌了,可这么多花又该怎么处理呢?

    他把部分花安置在本就狭小房间的窄阳台,为本就灰蒙蒙的地界增添了色彩。

    熹微之下,闫商风早早起床到了学校,将玫瑰花放在每位同学的桌子上,当然讲台上也不会忽视,然后独自围着校园转了一圈才回到教室。

    而那时候教室已经被住校的人填满,各自议论纷纷:“唉?谁放的花?今天咱班同学谁生日?”

    “不知道,看样子每个桌子上都有一朵。”

    “你觉得是谁?谁先进的教室?”

    “不知道,我们几个一块来的,来的时候花就有了。”

    “唉?等等,不会又是宇哥吧,就连闫商风桌上都有一朵,应该是老大。”

    一直议论到所有同学几乎全进教室,可唯独,就是不见同学们怀疑的送花对象张听宇进教室。

    就连曹舟都纳闷为什么每个人桌前都有一束玫瑰花,可他总觉得,这事跟闫商风脱不了干系。

    他抓了一把花瓣,起身连枝带叶直接丢进了后排垃圾桶,路过闫商风时,二人对视一眼,对他无声的挑衅。

    就在上课铃声响起时,张听宇才打着哈欠进了教室,自他出现在透过窗户就能看到他的身影时,进入闫商风的视线起,便一直盯着。

    可张听宇并未回到座位上,而是径直走上讲台,令闫商风不由得蹙了蹙眉,目不转睛的跟着他的身影继续追踪,却看到张听宇到了周泽旁边。

    张听宇大拇指随意朝后指了指自己的位置,并解释了自己并不是因为讨厌闫商风才换的座位:“这两节你先去我位置听课,昨晚喝酒了,他闻不了酒味。”

    周泽二话没说,把需要用的东西收拾了一下,起身离开时对他提醒,说到最后频频蹙眉,即是埋怨又含着对兄弟之间的心疼:“曹舟明明也跟着,怎么就你喝的烂醉?能不能长点心?你说,老大你都能因为他一个转校生闻不了酒味换座位,就不能趁着他闻不了酒味戒掉睡前喝酒这个坏习惯?曹舟是惯着你,但你能不能别放飞自我啊?”

    “再说吧。”张听宇一屁股坐在位置上,因为喝酒所以头晕的厉害,趴在一只手臂上,另一只手对他摆摆手嘟囔着敷衍道,“老师一会儿进班了,快去吧。”

    周泽没在说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又是嫌弃又是无奈。

    属实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能有个人好好管教一下这个叛逆少年,让他停止兴风作浪的同时,死死拿捏他!

    等周泽离开,张听宇勉强起身,用手抵着额头迫使自己撑起来,低着头也不睁开眼,对旁边的魏凡之懒洋洋道:“我坐里边吧?”

    魏凡之也不多说什么,对他点点头,等位置换好后,他碰了碰张听宇的胳膊肘:“谢了宇哥,是不是又是你送给咱班每个人一束花的?”

    “花?不知道。”张听宇也没睁眼,趴在胳膊上轻轻摇了摇头,他头疼的厉害,对魏凡之问的问题没有兴趣,也没多做思考想这个问题。

    虽然他说了不知道,但周围不少人对他表示感谢。

    而自始至终,闫商风的视线都在张听宇身上未能移开,他深呼一口气,平静的眸子暗藏着波涛汹涌的光翻涌着,深沉而又压抑。

    看着周泽走到他旁边,并朝自己笑了笑。

    周泽抬抬下巴示意他往里边挪:“你能靠墙吗?我习惯在外边,方便一些。”

    闫商风看着此时已经没心没肺趴在魏凡之位置上呼呼大睡的张听宇愣了一会儿,眸子不愿离开,眼镜下黑眸本该有着细碎的光也不知为何莫名暗了下来,片刻回神,对周泽点点头移了位置。

    敏锐的周泽察觉到他的视线总是停在张听宇身上,于是坐下后主动跟他闲聊:“老大说你闻不了酒味,就让我过来了,等会儿考试,老大是不是跟你说了?你准备了没有?”

    闫商风没多说什么,只轻轻回过去一个简单的“嗯”。

    这么说……张听宇居然记得昨天他说过的话,以为自己不喜欢酒味才走开的,而不是因为讨厌,被人记得喜好是这种感觉吗?很特别的心情。

    似乎每个班里都会有这么一个角色,几乎跟所有人都玩得很好,对女生也是优待,可有时候又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这个角色,大概就是张听宇在扮演的角色吧。

    用女生的话说就是——典型的中央空调。

    可他很会照顾每个人的情绪,几乎所有都照顾的面面俱到,就连班里存在感极低,做什么事都不愿意掺和的小透明他也会记得他们,很多事不用提醒,他自然而然就主动帮忙了。

    可闫商风所待的班级,并未有这么一个人,他独来独往在别人口中是性格怪异,根本无人会在乎他的情绪。他当然不会怪他们,毕竟没有理由怪他们,他们也在忙自己的事情,累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双唇翕动,眼睛直直的盯着张听宇,忍不住轻声问道:“他是不是对谁都这样?”

    周泽转头看了一眼张听宇,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似乎是,但是呢,给太多人撑伞他也会很累,他能找到自己的价值我们也很开心。”

    说到最后,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眼神也显出一股透着冰冷的寒意:“不过……你最好是没什么企图的接近老大,他会放过你,但是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可不会。”

    闫商风想,张听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能惹的这么多人都对他提醒,张听宇这样人人都护的人,他确实没有理由靠近他,自己这么不幸,怕是跟自己做朋友的人,也会因为自己变得不幸吧?

    他对周泽点点头:“嗯,我不会对他不利。”

    曹舟回身,看向周泽的眼神也尽显厌恶跟不耐烦,故意踢了一下他的桌子,不但导致桌子位移,声音也刺耳到惹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他理直气壮:“你怎么坐这儿了?”

    所有跟张听宇有密切来往的,都被曹舟列入了厌恶名单,无论男女,有时候还会仗着张听宇随意跟人怼起来。

    “踢我桌子干嘛你有病啊,你管我?我爱坐哪坐哪,管得着吗你。”周泽毫不犹豫,脱口而出,“回头学习吧你大学霸,我跟他聊天你也来掺和一脚,那我跟宇哥商量着怎么揍你,你是不是也得说一句打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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