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老师在兴冲冲的讲着课题,而台下坐着的的陈江樾双目微垂,视线恍惚,双手在腿下握成拳,不知在想什么。身旁的季蓝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趁着老师不注意小声问道:“快认真听课,马上老师就注意到你了”。

    陈江樾收回自己的胳膊,不答季蓝的话。季蓝将视线转回黑板,嘀咕道:“哼,算你厉害,不搭理我,今天明天我也不搭理你,让你没有人说话”。

    老师讲到兴奋之处,突然注意到陈江樾的走神,脸上的笑容隐下,掰断一节粉笔对着他砸了过来。

    只是准头不行,砸到了正认真看着老师动作的季蓝,她伸手接住从她头上掉落的粉笔,将粉笔微微举高道:“周老师,你这个准头实在不行,总是误伤你的爱徒,实在不行您去练练射箭吧,也免得我天天吃你的粉笔头”。

    班里爆发出哄笑声。

    周老师大喊两声安静,指着季蓝道:“就你话多,看我回来不向你妈告状,现在赶紧把你同桌的神智拉回来,再不拉,怕是要跑到九霄云外了,都高二了,上课还不专心,就算现在每次都能考年纪第一,这种状态下去,说不定年级倒一的宝座是他的”。

    季蓝今年在鸿城一中上高二,鸿城一中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季蓝的爸爸在初中部当数学老师,季寒的妈妈在高中部当语文老师,季蓝的妈妈还是季蓝班级的班主任。

    只是季蓝还真不怕周老师向她妈告状。

    她本是唯恐天下不乱不乱的性子,继续向周老师贫嘴道:“周老师您用成语可真厉害,您能给我解释一下九霄云外的意思吗?我们想学习学习”。

    班级里的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可一旁的陈江樾充耳不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周老师是个数学老师,学生起哄让他来解释成语,顿时将他气的七窍生烟。

    季蓝一看周老师脸色大变,顿时不敢接话,狠狠捣了捣身旁的陈江樾一眼,“快回神了,周老师发火了”。

    陈江樾这才回神,他先是扫视了一圈周围,接着低声对周老师说了句,“我身体不舒服”,就走出了班级。

    他背影的潇洒注定着恩师周老师的断肠,周老师脸色瞬间涨红,胸口此刻也剧烈起伏着。

    季蓝望着陈江樾的背影,垂下头叹了口气,数了一二三后,心里做出一个决定,随后她也跟着站起,朝班级门外走去。

    周老师觉得这群胡闹的孩子迟早要将他气死。

    季蓝怕周老师将自己的肺气炸了,经过周老师旁边时,在他耳边低声道:“周老师,陈江樾的妈妈去世了,他很难过,我去劝劝他,你也消消气,陈江樾平时很听话对不对”。

    季蓝走出了教室。

    可周老师的气却是再也生不起来了。

    妈妈去世了,陈江樾的做法情有可原啊!

    周老师拿起粉笔道:“我们不管他们两个了,继续上课吧”。

    此刻的操场空无一人,陈江樾仰躺在乒乓球台上,拿手盖住眼睛。

    季蓝望着操场上的那个身影,心中涌现一丝酸楚,她很心疼陈江樾,她希望陈江樾的人生远离痛苦。

    季蓝与陈江樾做了十四年的邻居,因住的近,二人经常在一起玩,感情十分深厚。对他的家庭情况也了解,陈江樾的母亲江娴在他五岁的时候出轨了,与陈江樾的父亲陈忠离了婚,陈忠在陈江樾七岁时给他娶了一个后妈。因江娴的出轨,离婚后陈忠不许儿子与亲妈有任何的来往,但很多时候江娴会偷偷的来看陈江樾,还会给在旁边的她许多零食。

    江娴一日前出车祸去世了,得到消息的陈忠却不让陈江樾参加母亲的葬礼,陈江樾与父亲大吵了一架,却没有改变父亲的决定,除了上学,其余时间都将陈江樾锁在屋里。

    季蓝垫起脚尖朝着陈江樾走去,期间蹲下身子捡起一枚落叶,等她站在他身旁时,就用落叶去扫他的鼻子。

    陈江樾背转过身。

    季蓝一把上前拉开了陈江樾的手,他果然在哭,透明的眼泪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纤长卷翘的睫毛也濡湿一片。他整个人都透出心酸的味道,险些让季蓝也落下泪来。

    今日很热,六月的天,可以看见一股股的热浪被风吹起。

    两人在热浪包裹的天地对视着,广阔的天地只余他们二人。

    阳光下的季蓝身上闪烁着细微的光芒,脸颊被晒的红通通的,双眼亮的吓人。

    陈江樾有个秘密,他喜欢季蓝,这个秘密已经埋藏在他心中很久很久了。

    他有一个很糟糕很糟糕的家庭,每日被那些烦人的琐事压的抬不起头,季蓝是他生活中唯一的美好。

    只是这份爱意,他没有办法说出口。

    彼时他还是一个自卑怯弱害羞敏感不善言辞之人。

    他的哭被季蓝发现,他觉得很丢脸,又默默的转过了身。

    季蓝坐上乒乓球台,劝道:“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没有见过我哭。我都不嫌丑。陈江樾,你理理我好不好?你不理我,我很无聊啊”。

    陈江樾想,那不一样,他哭是怯懦的表现,他根本承受不住一点压力,这样的他迟早会被压垮,又谈何积蓄力量将来好保护她呢

    其实陈江樾忽略了一个问题,季蓝未来要不要他保护还不一定呢。

    季蓝突然拉住了他的手,陈江樾的身子在热浪中颤了颤,他抬头望了一眼季蓝,湿润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季蓝扯着他道:“走,我们去参加你妈妈的葬礼,谁也拦不住我们”。

    陈江樾被扯的坐起,季蓝从口袋中掏出纸巾,在他脸上胡乱抹两下,将脏的纸巾塞到他的口袋里。

    “可是我爸爸不让我去”。

    季蓝有些气急败坏,“你这人怎么婆婆妈妈的,你那么听你爸的话干什么?他说的话又不是圣旨,我们不管他,出了事,我担着”。

    在陈江樾眼中,季蓝无比的勇敢,她的勇气是被长期压抑却不敢做出反抗的陈江樾最羡慕也最喜爱的一件东西。

    陈江樾不自觉的向着季蓝走去。

    二人走在教学楼中却正巧碰见了教导主任,季蓝小声道:“快捂住肚子”。

    陈江樾心领神会,立马捂肚子。

    教导主任却不放过二人,拿着手中的书指着季蓝道:“季蓝,跟陈江樾干什么去”

    季蓝笑着回答,“送我妈的干儿子去医务室”。

    教导主任也不可奈何,催促道:“快去快回”。

    “好嘞,主任”。

    鸿城一中的教师都认识季蓝是因为季蓝的父母是一中的老师,她从小在他们的眼皮子下长大。鸿城一中的教师都认识陈江樾是因为他常年霸榜的成绩。

    教导主任进了办公室对季蓝的妈妈刘婷道:“在门口看见你女儿带着你干儿子去了医务室,你要不要去看看”。

    刘婷一头短发,十分干练,气质爽利,今年四十岁,却像三十岁,脸上一丝皱纹也无。

    老师们曾与她开玩笑,“看来你的学生足够听话,没把你气的长满脸皱纹”。

    刘婷哈哈大笑,甩了甩短发,“就当你在夸我年轻漂亮了”。

    四十岁的刘婷生活美满,丈夫疼爱,女儿虽有时不听话,但不会走上歪路。她心态也极好,觉得人生中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生活嘛就应该开开心心的过。

    刘婷去了一趟医务室,没有看见人,心下奇怪,但转念一想,有些明白女儿为何撒谎。

    正好下课铃声响起,周老师走出教室,刘婷与周老师交谈一番,顿时明白了事情原委,她对周老师道:“你别怪两个孩子的鲁莽,孩子的妈去世了,一定要送最后一趟,若不然日后肯定会后悔”。

    周老师也点点头,“我不生这两个孩子的气,若是因为其他原因跑出去,我肯定要生气,但因为这个事,我实在气不起来,还有些心疼那孩子啊!我是一个当儿又当父的人”。

    季蓝拿出刘婷今早给她的零花钱坐车与陈江樾去送了江娴最后一面,丧礼上陈江樾还是没忍住哭泣,即使他很不想在季蓝面前哭泣,他哭的泣不成声,身体险些软倒在地上。

    从此以后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妈妈了。

    赐予他生命的妈妈离他远去,他身体的一部分也将随着他的妈妈远去。

    丧礼结束后二人沿着大路朝前走,此刻天已经黑透,道路两旁的路灯亮起,陈江樾不说话,季蓝知道他此刻不想说话,也沉默的走着。

    陈江樾转头望向季蓝,恰巧季蓝也转头,两人视线撞到一处,季蓝对他笑了笑,陈江樾鼓足勇气,猛然倾身抱住了她,季蓝的身子顿时僵住了,双手不知该如何放,最终她让自己的身子放松下来,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他安慰。

    “其实我不恨她,我爸爸对她一点也不好”,陈江樾艰涩道。

    江娴与陈忠离婚时陈江樾五岁,那时他已经记的一些事,他记得家中永远是争吵声,他记得瓷器摔碎的刺耳声音,他记得江娴绝望的哭泣声音,记得陈忠无尽的骂骂咧咧的声音,记得自己无助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企图用自己的哭声,唤醒那两个正沉迷于打架的人。

    可没人管他。

    季蓝不知该如何安慰陈江樾,他的内心感受,外人永远是无法感同身受的,她只能将陈江樾抱的再紧一些,再紧一些。

    陈忠一直坐在楼梯上等待着陈江樾,手中拿着一个儿臂粗的棍子,他怕儿子不听自己的话,去参加那贱人的婚礼,于是一下班就去儿子学校等着,结果等到学校的最后一个人出来,也未等到自己的儿子,这下他全都明白了。

    季蓝被坐在地上阴沉沉的看着陈江樾的陈忠吓了一跳,低声问身边的人,“跑不跑你爸好吓人”。

    陈江樾看见陈忠手里的棍子,害怕的身体止不住颤抖,没有谁比他更明白棍子的滋味,他回道:“你回家,这事跟你没关系”。

    跑不掉的,除非今夜明夜后夜他去睡大街,顺便去天桥要个饭填饱这个的肚子。

    季蓝缩着脑袋,像个小鹌鹑,“我怎么能跑,这事是我挑起来的,不过你爸可真吓人”。

    陈忠看见二人,立即站起,拿起手中的棍子指着陈江樾道:“你这个狗杂种,今天干什么去了啊!你贱不贱,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挤着去人家的灵堂”。

    陈忠的话实在太难听,季蓝忍不住了,仰着脖子回怼道:“陈叔叔,你怎么能骂自己的儿子是杂种呢?这不是将你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她的嘴一把被陈江樾捂住。

    陈忠果然被她的话激怒,只是他此刻不能得罪季蓝,只得强忍着怒火,心里暗暗发誓等季蓝走后,要好狠狠教训这个儿子,因为他的大儿子的班主任是季蓝的妈妈,第二任妻子带过来的儿子今年上初二,班主任正是季蓝的爸爸,为了两个儿子的学业,他也不能对季蓝说出难听的话。

    此刻季蓝家的门咣当一下开了,刘婷走出来,笑着对陈忠道:“老陈这架势是要干什么?打孩子”刘婷摆摆手,“这可不能打孩子,今天我有晚自习,班里不是有个孩子生病了吗?我就想让蓝蓝去看看病的严重不严重,天黑了,江樾不放心蓝蓝一个人,非要给她一块,你莫不是因为孩子回来晚就要找孩子的麻烦吧,那都是我的错,老陈,我跟你道歉,原谅孩子这一回吧”。

    刘婷这番话一说,陈忠哪还能下得了这个手。

    但陈忠心里门清,此刻有火发不出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他想让陈江樾自己说,问道,“你去哪了?”

    季蓝在陈江樾背上戳了戳,她怕这孩子太实诚,不会说谎。

    谁知陈江樾脸不红心不跳道:“跟季蓝一起去看李严了,他生了很重的病,一个星期没来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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