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可不是夸人的当儿。我俩眉一横,颇有关公遗风,当即气势大增唬得褚珩是一动都不敢动。

    “你才是阴谋家!你全家都是阴谋家!”

    而褚珩真不把自个儿当外人,将我的话置若罔闻外,还当着我这个主人的面儿,就敢就着小壶里头的隔夜茶倒给自己。

    不过我颇有些惊奇——这娇娇滴滴挑挑剔剔的少卿爷平常可最爱挑这些有的没的的刺儿,像是隔夜茶更是别想上他的桌。

    莫不是我这茶壶还有着别的什么我不能晓得的秘密?

    本着好奇,我眼巴巴瞅着他,岂料他竟是把壶儿放下了,放下了。

    没我的份儿?

    我脸色大变,好啊褚珩!

    我曾尚柳立誓与你不共戴天!

    他抿下第一口茶,轻道难喝,方才回应:“其一,你清楚我是否说的实情。其二,珮之自幼怙恃双失,蒙先生教养,虽说非是先生亲子,我与你们终归是胜似家人的,说自己便罢,你怎能还要扯上先生呢。”

    “……”

    我放弃与他交流。

    谁知褚珩不死心,仍找着存在感,对着我说:“裴公成也情,败亦情。其庸庸一生,难论成败。”

    那么大的成功放在他面前竟说人家“庸庸一生”,我目瞪口呆。

    褚少卿果然是褚少卿,自大的高度总是令人难以企及,对人的评价看法也“高”一层。

    年少时,我总归是想不明白,不过论成败罢了,有甚为难?

    待到黄土埋颈,我也能枯坐一日看花而不觉烦闷时,我方大约明白些许,或也不曾明白。

    ——褚珩生来便合该是受万人景仰的,也十分早慧。在我斗蛐蛐逃课的年纪,他却早已看透、承担太多事。

    而那时我只忍不住好奇,问了个不甚重要的问题:“褚少卿看野史?”

    褚珩僵了只那么一会儿,谎撒多了倒不脸红心跳,也不结巴,场面话儿照样的顺溜,这番功夫着实令人钦佩。

    “史为后人借鉴观瞻,何来正野之分?”

    这我赞同,表示深刻。

    此时见公主重又坐下,我是激动万分巴不得立刻与她聊上三天三夜,博士后边说的啥也都没过耳朵。

    好容易等到第一堂课结束,我猛地抓起公主的手,公主肉眼可见地惊了下,也没抽回手。总感觉她凭着教养,啥事儿都顺着我去了。

    “公主可是喜欢裴公?”

    公主估计也没料到我开口就是这么一句,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声

    我更为激动,当即便与她从入狱计,聊到裴公轶事,说起他的一生不娶。

    我叹道:“可惜裴公不曾有后代。”

    公主笑说:“也没甚可惜,后代并非能样样与父同,谁也不会再是裴公。若是庸碌,日日面对他人莫名的惋惜,才是痛苦。”

    我崇拜地望着公主点头如捣蒜。

    或许是我的眼神过于火辣,公主忽地脸红了红,无奈笑说:“尚柳,你太直接了。”

    我挠挠头,嘿嘿嘿地冲公主傻笑:“公主是我见过最最聪明有才的女子!”

    于是公主也开始与我互相吹捧:“尚柳,你明白么,你才是。”

    嘶,公主怎么吹捧扯谎都如此自然,如此真诚。

    差点儿就信了。

    所谓明人不说暗话,君子不嚼口舌。我虽没说没嚼,却脑子里将人暗骂多次,于是听闻本尊便出现在学堂门前时,我还是极能稳住面上功夫的。

    张莺莺大惊失色兼欣喜若狂地掐住我,大声嚷嚷着指着学堂门口,各玩各的同窗们十分有默契地齐刷刷盯向门口,我心里涌上无穷无尽的绝望。

    嘤,我还在与盈盈公主话衷肠呢。

    不出所料,褚珩很快被当猴似的围起来。他人模狗样地对呆子们微笑,然后提出请我出去一趟。他的狗腿子们即刻便按照偶像的话,飞着过来对着我就是一顿汪汪汪。我悲痛地看着以张莺莺为代表的狗腿成员,稳如泰山。

    笑话,我是谁,他叫我出去我就出去?

    除非他亲自请。

    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褚珩皱着眉头,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冲盈盈摆摆手,迅速站起来,由于动作甚急,走两步就是一个踉跄,甚丢脸。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大女子能屈能伸,还是甭劳烦他亲自请了,得我先到他面前为上。

    我走过去一掌拍到褚珩肩上,乐呵呵问:“怎么着褚一一,找我有事儿么?”

    他甩掉我的爪爪,继续人模狗样,面无表情地放屁:“没事便不能寻你么。”

    褚珩是谁啊?

    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多忙啊?

    日理万机。

    我当然得捧场啊。

    于是微笑着说:“不能。”

    旁听的同窗们叽叽喳喳开始讨论,有些估计想笑,但碍于褚珩身份,硬憋着。我瞅着都辛苦,于是不免善解人意道:“有事儿出去说罢。”

    褚珩赞许地点头,恍惚间我似看到了孺子可教的神情。

    “……”

    何为忍,心字头上一柄刀。我心里早就想参观大理狱了,还是因他们的小头目进去的,想想就更兴奋了呢。

    打住。

    这般语气颇为猥琐,罢罢罢。

    随着褚珩出了学堂,身后是叠似叠扒着门框张望的同窗,眼前是桃树下貌美的兄长,这一刻我确是无限无语的。尤其是当桃花唯美地落在褚珩肩头,而我头上却忽地砸下颗花苞时,这种无语达到了顶峰。

    我叉腰瞪他:“有甚不能回家说?”

    “尚柳学业劳忙,日日身在太学,回府累得瘫在榻上连翻身都无力完成,为兄瞧着着实辛苦,怎敢扰你安宁?”

    我羞愤无比——后边还有人瞧着呢!

    于是“呵”了声,问:“于是褚一一便决定来国子监扰我了么?”

    褚珩看似诚恳道:“下课总是醒的。”

    我心里一阵烦躁,总之我不要脸的就是了?

    “我瞧你就是心悦于我,那不然日日都想见我。”

    我听到身后的吸气声,褚珩依旧无甚表情,薄薄的唇缓缓吐出一字。

    “是。”

    我一瞪二退三叉腰,没等我开始挖苦他便首先道:“别想着美。有正事。”正想着反驳,看褚珩眼里的警告,只得吃下这哑巴亏。

    他才美着呢。

    不,他才想着美。他不美。

    他忽而靠近些许,白净净的脸生生凑人跟前,着实令人措手不及。

    我“腾”地一下一蹦老远,远远看着褚珩面无表情的脸,实觉有些小题大做,方淡定地走回去,只当一切没发生过,凑到他身前侧过耳朵问:“何事?”

    “你是否注意到有位许久未来上课的同窗?”

    “许久未上课?”我思索起来,“杨家的小娘子仿佛确是旷课多日了,杨氏的宝儿嘛,博士和助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倒没提过。”

    褚珩应是不会无缘无故问起此事,心里升起不大好的预感,我问:“怎的了?”

    褚珩面色一沉:“据说是与人私奔了。宗室的姑娘,其父虽子女众多,好歹正正经经过到妻膝下的嫡女儿,也过不去面子一关。鼻涕一把泪一把向圣人卖惨,不知他那装满脂粉酒酿的脑子又是哪儿新添了一笔。”他顿了顿,面上的不耐烦愈加明显,“不过是诉些所谓痛失此女肝肠寸断,请求圣人寻人助他找回此女,否则寝食难安。在意自己姑娘还把人丢了,忒浑,还净说些不知羞的鬼话。”

    “还说他家的姑娘还得由正经儿人找,硬要我亲自着手。”

    见褚珩皱着眉又开始刻薄,我有些想笑,但是笑不出来的。

    杨乔蕊素日便是个沉静的姑娘,不与人随意搭话说笑,自做自的,课业是我们几个不争气的“纨绔”中最棒的,并且为人和善。说起来她虽少与人交往,但总也没有人胡乱说她不好。先前有骂乔蕊假清高的娘子,还被大伙孤立了老久。想来大家都是喜欢乔蕊的。

    我将如此这般告与褚珩,“杨乔蕊还挺听话的呢,博士、助教……尤听她兄长的。只不过每每她兄长来国子监探望她她都不怎么高兴,想来是兄长严厉。我也常听到她兄长说些好生学习,不可辱没家族云云的废话。总之我听来也不十分欢喜,杨乔蕊却不生气,都应着的呢。如此听话的姑娘,我真真儿不信她会与人私奔。”

    褚珩挑眉:“你就这般坚信?愈是乖的孩子便愈是怪,难保会出些难料的事儿,不是么?”

    嘁,一口一个“孩子”,他便是大人了么。

    “总之我是不信的。”我回忆起乔蕊与人的相处,乔蕊不说话,交流也多与小娘子们交流,人还格外内敛,从未见与旁的郎子往来,更莫说突然蹦出来的私奔对象了。

    说她私奔还不如猪上天来得可信。

    我翻了个白眼:“所以你想问我乔蕊平日接触过的人,她的动向。”

    褚珩故作惊讶道:“聪明。”

    我看着他做作的表情,实在没说头,只道:“那实是可惜,我这儿也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说头,问就是乔蕊平日只与姐妹几个往来,咱几个都还在呢,她总不能一个人奔。除此便是她兄长及她们杨家的人了。要查我首先建议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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