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怕头发太凌乱,拿出为狐狸梳毛的珊瑚梳子,重新把头发梳理一遍。

    他正要叫小白进来,忽然间,小白的气息消失了。

    幽篁猛然起身,又缓缓坐下,绸缎面衣裳被手指握得起皱。

    信誓旦旦说要照顾他,结果一眨眼的功夫便离开了。

    他在期望什么?刚才的他丧失了基本判断。

    小白,他的灵宠,筑基成功,立刻逃离。

    没有筑基便能躲过他的灵力探查,筑基初期的修为就能从千秋云手中救下自己。怎么可能?

    小白的背后必然有高人相助。

    为何屡次三番救他?为何救了他,又离开?

    究竟是从天而降、助他的神兵菩萨,还是天道觉得自己不够惨,派下的恶鬼阎罗?看似善意,实则推他入九层地狱……

    最令他难以理解的一点:上辈子,小白从未出现过。

    就好像是……特意为重生的他而来……

    幽篁心弦微动,又立刻唾弃起自己的软弱动摇。

    默默拿起玉簪,替自己挽好乌发。双手用力一握,珊瑚梳子化作齑粉。

    卧房寂静无声,阳光从窗前移动下落。月光接替,撒下清冷的光辉。

    “抱歉,我来晚了。”白玉也没想到回来得这么晚。

    他手里提着木盒,推门而入,见幽篁盘膝而坐,眼上系的黑绸带,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发带下高挺的鼻梁与浅薄红唇,优越而冷漠。

    修炼也太拼命了!

    白玉不无佩服地摇头,反派越努力死得越快。

    “你回来了?”

    白玉沉浸在反派绝世无双的美貌里,没有注意到幽篁语气中的犹疑诧异,顺口说道:“你眼上的绸带真好看。”

    说完,懊恼地捂住嘴。这不戳人伤口吗?

    幽篁非但没生气,还从芥子空间里拿出同款绸带,随手扔了过来。

    “送你,束发。”

    白玉接住,摸了摸,沁凉丝滑。

    “绸带太滑了,我怕扎不好……”

    他日常用棉质发带扎高马尾,已费足了力气。

    要不是留短发惹人非议,真恨不得剃寸头。

    幽篁嘴角抽了抽,是谁大言不惭地说帮他束发?

    “你过来,我教你。”

    木盒放在床头柜上,白玉扭捏坐下。

    屋内干净得一尘不染,沐浴的木桶也消失了。

    “你收拾屋子了?真勤快。”

    马尾被人用力往后坠了坠,白玉瞥见幽篁的嘴角绷直。

    心想,我明明夸他呢,怎么突然生气?莫名其妙。

    幽篁为何生气,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或者说不能算生气,只有些许的气闷。

    理智告诉他小白不会回来,他却耗费为数不多的灵力收拾房间,怀着难以明说的期冀。

    屡次三番告诫自己不要心软,但听到小白说“我回来了”,他骤然一松,生出汹涌如浪的喜悦。

    他在气自己,又放任这样的自己。

    珊瑚梳子毁了,但常用的檀木梳还在。

    幽篁解开白玉的发带,发尾下落,扫过他的面颊,生出微小的痒意。

    小白的头发硬直顺滑,不似原身狐狸毛茸柔软蓬松。

    听说头发硬的人个性暴躁、倔强,小白的真实性格会是这样的吗?

    幽篁想象不出,总觉得小白即便筑基化形,还是那个爱撒娇又黏人的狐狸。

    他看不见,所以动作缓慢,手指摸索着寻找一侧发鬓。

    白玉生出一种被轻轻抚摸脑袋的错觉。

    鼻子一酸,哑道:“你好像我的娘亲……”

    幽篁手一僵。谢谢,我只让你喊过爹。

    “我去。”

    白玉反应过来,慌忙解释道:“我不是有病,我有感而发……”

    发鬓又被拽了一下,白玉赶紧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是孤儿,从小没有父母。看别人家的父母替孩子整理头发、还会拍拍头……一直很好奇,很羡慕。”

    幽篁的心脏骤然一缩,梳发的动作更轻柔了。

    “我幼时,娘亲常常替我梳头,也会拍拍我的脑袋,夸我聪明,明明我做的并不好。

    娘亲性格豪爽、敢爱敢恨,是风风火火的女子,对我却极有耐心。我偷懒背不下经文,一向温和的父亲都能被我气得跳脚,反倒娘亲一字一字教我读写,从不对我发火……”

    幽篁不知为何,说起从未与他人吐露过的儿时往事。

    白玉羡慕道:“真好。”

    两人突然陷入无声的寂静,唯有木齿与头发摩擦的沙沙声。

    过了片刻,白玉气呼呼道:“我今个回来这么晚,都怪你。”

    幽篁宽大的手掌略过白玉的耳后,拢起发顶发髻,一手握住发髻,一手从芥子空间中拿出白玉簪固定发髻。

    耳畔,小白絮絮叨叨。

    “为了救你,我不得不连夜跑路。租房的房租还没给王婶呢,又跑了数百公里回去结清房租。

    然后向掌柜辞工。嗐,我才答应掌柜一定不走……掌柜不愿放我走,同我拉扯半天,害我没要当月的工钱就跑了。我对你的救命大恩,你打算怎么报答?”

    用黑绸带箍紧发髻,空出手整理垂落的余发,调整发带的长度。

    虽然看不见,幽篁自觉束得不错。

    顺口调侃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你这是以德报怨吧……”白玉弯着眉眼,笑着回道。

    幽篁手心轻轻拍了下白玉的后脑勺,轻声道:“好了。”

    “这么快?”

    白玉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发带飘飘,衬得他超凡脱俗,当真有几分仙人姿态。

    最重要的是,发间白玉簪晶莹剔透,看起来就很贵。白饶一支簪子,开心。

    “看在你这么有心的份上,不枉费我带了好吃的给你。”

    白玉走到床头柜,从木盒内拿出两碗糖水,端到幽篁面前,“我打听过了,这是本地最有名的五果甜汤。”

    幽篁摇了摇头。

    “我辛苦带回来,总得给个面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白玉端出救命恩人的派头,冷哼道,“不喝也得喝,张嘴。”

    幽篁眉头紧蹙。

    他最后一次吃东西,被师父哄骗喝下毒汤,挖去金丹。从此,幽篁再没吃过任何食物。

    汤勺抵在幽篁的嘴边,甜腻的汤汁沾到唇瓣。

    见幽篁一脸‘你打算毒死我吗’的表情,白玉深吸一口气,如同哄小屁孩吃药般,温声细语道:“你尝尝嘛,真的很好喝,不信你就喝一小口。”

    幽篁嘴角向下垂了垂,张开嘴,吞下糖水。

    白玉瞧见对方的表情从“视死如归”,一秒转化为“不可思议的喜欢”,乐呵呵地再接再厉,一勺又一勺,喂下整碗糖水。

    幽篁一口接一口吃得很香。

    呜——这就是宝妈的快乐嘛!白玉突然有些明白养孩子的满足感了。

    “好吃吧?”白玉道。

    幽篁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矜持道:“不错。”

    傲娇。

    白玉放下空碗,拿起自己那碗糖水,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yue~~”

    白玉眉头皱成“川”字,紧忙灌口茶水,“这也太甜了!齁死我了!你是不是故意耍我呢?”

    幽篁歪头,不明所以。

    “你觉得好吃?”

    白玉惊叹于堂堂反派大魔王竟然喜欢吃甜食,还是甜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都给你。”白玉把碗塞进幽篁手心。

    幽篁拿起汤匙,慢条斯理地吃起来,表情愉悦。

    吃罢夜宵甜品,白玉用清洁术洗净碗勺,放回木盒。

    “天晚了,洗漱睡觉。”

    白玉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要不要我帮你刷牙?”

    幽篁太阳穴突突地跳,小白这是把他当做不能自理的废物?

    “不用。”

    “那你自己来。”

    白玉把洗漱用具塞给幽篁,自己噔噔噔飞速刷牙、洗脸、洗脚……

    一套流程结束,看一眼幽篁:还在刷牙。

    好慢!

    白玉无语望天,要不是想培养幽篁正常人的生活感知,他早用清洁术一秒钟解决。

    他侧身而卧,摸摸头顶,没有解开束发。

    耐心等到幽篁慢腾腾洗漱结束,白玉往内侧挪了挪,拍拍被褥道:“别磨蹭了,快点上床睡觉。”

    幽篁脚步一停,问道:“你同我睡一张床?”

    “对啊,整座小院只有一间卧室,只有一张床,我们挤挤呗。”

    白玉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福利院床铺紧张,很长时间他都同旁人睡一张床。后来住校,也是八人一间寝室。

    大家都是男人,床铺很宽敞,两人睡也不挤。

    幽篁顿了顿,默默上床,盘膝坐好,运气调息。

    白玉翻了个白眼:“这里是人间闹市区,灵气稀薄得如同一滴水落进大海,你修炼个屁啊。

    你体内灵力又少得可怜,有这功夫不如睡觉,养足精神,省得明天熊猫眼。”

    “熊猫眼?”幽篁奇怪地问道。

    “熊猫眼指的是上古凶兽执夷的眼睛,黑乎乎的一圈,说你黑眼圈呢。”

    白玉话音刚落,懊恼不已,哪壶不开提哪壶。

    惴惴不安地看向幽篁。

    幽篁神色平常:“我没有眼睛,不会……嗯……熊猫眼。”

    白玉噎得一口气没上来,幽篁这人真行,这么快都能自我调侃了,亏他一整天都在替他担心。

    “废话真多,赶紧睡。”

    恼羞成怒的白玉掐诀念咒,简单的缚身咒施展,幽篁被摁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两人面对面,离得极近。

    白玉拉起被子,替幽篁掖好被脚:“睡觉!再吱吱,咬你!”

    被迫睡觉的幽篁:……或许发质软硬真的能看出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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