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爱你。
沐浴过后, 狐狸钻进幽篁的怀里,鼻尖充斥着尾鸢花淡雅的清香,醺醺然令人沉醉。
幽篁的呼吸声吹拂耳廓, 痒痒的。
幽篁呼吸平稳,似乎完全没察觉到自己的用意。白玉不安分地扑腾,结果换来压抑的训斥声:“好好睡觉。”
这还不够明显吗?白玉泄气。
他的脸颊恰好抵在幽篁的胸膛,微微抬起头, 想要与幽篁说几句调情的话, 烘托烘托氛围,却不小心擦过突出的喉结。
白玉瞬间天旋地转,幽篁双臂支撑在白玉头的两侧, 定定看他,眼睛窜起两朵赤金的火焰, 灼热得令白玉喘不过气。
幽篁压抑着滚烫的呼吸,低声道:“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为了不灭世,勾引到这等地步。
幽篁心底燃起浓浓的愤怒之火,火焰沿着经脉不断灼烧身体,血液沸腾, 满含欲望。
之前推拒与他的婚约, 如今这般格外大胆。
幽篁想知道:白玉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心生怜惜。
双臂攀上幽篁的脖颈, 白玉湿漉漉的眼神表达的含义不言而喻。
……
翌日,幽篁轻轻触碰白玉的面颊。
小狐狸脸都哭肿了一圈。哭得狠最多咬他两下……乖巧的、任他欺负的狐狸……
幽篁想此昨夜, 心底软成云彩, 泛着霞光。
甚至闪过「要不就放弃灭世」的念头, 但念头一瞬而散, 幽篁甚至没有察觉。
灭世成了一种执念, 幽篁定要毁灭人世的灵气。
他认为灵气是罪恶的源泉。没有灵气,各大门派便不会相互倾轧,不会发生那么多肮脏的事情。
白玉睁开眼,恰巧望进温柔似水的赤金眸里,顿时羞赧到不行。
“你太过分了!”
白玉哑着嗓子控诉,湿漉泛红的眼睛如同红红的小兔子眼。
幽篁不觉吞咽喉咙,低声道:“抱歉。”
“下次不能这样!”
白玉嘟囔道,“亏的我天赋异禀……”
他话音未尽,嘴巴便被大掌捂得严严实实。
幽篁面色通红要烧着一般,低声道:“乖,别说。”
小狐狸到底知不知道说的话多诱人?再勾引他,他怕欺负得某人再次泣不成声。
——
魔尊惯常冷着一张脸,骇人得紧。
近几日面如春风皎月,让魔宫众人惊诧不已。
很快,白玉被宠幸的消息,如雪花似的飘入每个魔宫人的耳中。
巫匀一回到魔宫,便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心下大惊,尊主前些日子派他打听白玉的真实身份,刚查明信息,正要禀告,却听到这档子事。
巫匀不敢怠慢,第一时间面见尊主。
此时,魔尊正与白玉在湖心亭钓鱼。
湖心亭本没有鱼,某只狐狸突发奇想钓鱼,幽篁命人连夜从北极寒水捕来几千条银寒鱼,放生湖里。
这种鱼通体莹白,鱼形流畅,漂亮又肥大,味道也鲜美。无论是钓还是吃,都是极佳的选择。
魔界终年冰雪,湖心亭结了厚重的冰。
幽篁用一万灵石结成法阵,让湖水保持冰冷同时,湖面却不结一丝冰。
一群群银寒鱼从碧玺湖水跃跳而起,阳光下波光粼粼,霎时好看。
当然,这些白玉不得而知。只要不闷在寝殿,哪怕在湖心亭里干坐着看鱼也很开心。
幽篁老僧坐定半天,鱼儿不曾咬钩。
白玉嘲笑道:“你凶神恶煞的,鱼儿都不咬你的饵。堂堂魔尊大人,怕是今天要空杆咯。”
幽篁抿了抿唇,气定神闲道:“不一定。”
袖下的手悄悄结印,一线金光趁众人不注意,悄摸摸顺着亭台石缝爬入湖里,驱使着银寒鱼咬饵。
“哇!鱼漂动了!鱼上钩了!”
白玉瞧见幽篁的鱼漂上下浮动,定是鱼儿咬钩,急忙催促幽篁起杆。
幽篁掸掸衣袍,不紧不慢地收杆,一条足有十多斤的肥硕鱼儿挣扎着被拉出水面。
白玉拿网将鱼捞到水桶,冲幽篁竖起大拇指:“真厉害。”
幽篁淡定一笑,深藏功与名。
魔侍前来禀告,巫匀求见。
幽篁看向白玉,他正在戳弄大鱼,嘴里念叨着「红烧不错,麻辣也行」。
幽篁无奈摇头,道:“小白,有急事要我处理,我一会儿回来。”
白玉挥挥手,示意他早去早回。
大殿内,巫匀等候多时。
“禀告魔尊,属下已查明白玉的身份。他乃是妖界失踪的妖王,继位五年,年龄一百八十九岁,失踪前的修为在金丹初期,听说是用灵物堆起来的,在妖界名声不好,嚣张跋扈。
属下顺着三千门荒山的线索,寻找到三千门兽门长老。
他曾是妖族中人,多年前叛逃妖界,投入三千门下。半年前,有神秘人找到他,出高价让其暗杀妖王。
这妖王修为不高,性子简单,兽门长老假借身份,与他结识后,便以带他到人间玩为由,轻松将其骗至三千门杀害……
属下详细问过兽门长老,他不确定妖王到底还有没有呼吸,便匆匆将其抛尸荒山,这才与魔尊相遇。”
巫匀说罢,奉上陈事的帖子,详细记叙调查结果,并有兽门长老的自述投影为证。
影像里兽门长老血肉模糊,怕是不死也去了半条命,于修仙一道再无法精进。
巫匀忽然感觉大殿的温度瞬间低了好些,冷得刺骨。只见幽篁半垂着眸,睫毛洒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情绪。
白玉说什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实际上与修真界的关系匪浅,甚至是一族之王。幽篁控制不住内心的恶意猜测:一个被族人背弃的妖王,死里逃生,他最想做什么?
极度渴望力量,想要背叛他的人死无葬身之地,就和他一样,不是吗?
“好一个妖王。”幽篁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巫匀劝慰道:“尊主!白玉也许已放弃妖界,只想做只快乐无忧的狐狸妖。但他的身份那么特殊,所以才不敢向您明说……”
巫匀不想往坏的方向想白玉,毕竟白玉赤诚可爱,如同一张白纸,怎么可能利用尊主呢?
幽篁阴沉地问道:“你还有什么没说?”巫匀明显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巫匀噗通跪地,声音微抖道:“妖王是条玄阴狐狸,修炼天赋一般,但是极好的双修体质……如果借助您的精元,可以更快地进阶!”
砰——
幽篁硬生生掰断御座的扶手,碎屑沾染骨节分明的手指。
他掏出手帕,一丝不苟地擦着手指,仿佛世间最重要的就是此事。
无声寂静,最为恐怖。
冷汗浸透巫匀的后背,他咬牙继续道:“也许真相并非如此。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也未可知……”
幽篁:“够了,下去。”
他静默地坐在御座之上,面对空无一人的宫殿。
他的至阳之体与玄阴之体何其契合?!
这几日的浓情蜜意如同虚幻的泡影,狐狸的包容、爱慕甚至床上隐忍的哭意,皆有目的。
处心积虑的蓄意勾引,不愧是狐狸。
——
湖心亭。
白玉聚精会神地盯着水里的鱼漂,不信自己钓不上一条大鱼。
“白羽殿下,好生悠哉。”
白玉猛然抬头,便见楮柘噙着笑站在身侧,刚才伺候的魔侍没了身影,只剩下他与楮柘。
“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白玉一脸懵懂,紧握鱼竿的手微微颤动。他心里怕得要命,内心默念幽篁赶紧回来。
“妖王凤白羽,你的信息我已经知晓。”
楮柘顺势坐在旁边,闲聊般说道,“我调查了你很久,这才得了些确定的消息。殿下不用否认,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殿下为何要跟在魔尊身边?”
白玉冷冷回道:“你说呢?”
发现他的身份当第一时间告诉幽篁,而不是在这里同他废话,绝对有猫腻。
“妖王的心思,岂是我这个外族能够猜到?”
楮柘顿了顿,道,“妖王委屈求全,甚至甘愿做灵宠。屈就一切,想必也是为了妖界。”
白玉见鱼不上钩,拉了拉鱼竿。
似是而非道:“阁下找到我,必然也有所求。”
“我不希望魔尊灭世,身为妖族之王,相信殿下也不愿意。”楮柘道。
白玉:“我确实不愿。”
“我们有共同的心愿。魔尊心思诡谲难测,我不想魔界被各族围攻,只想要保全我族人民。
幽家本是天界重明鸟,为魔族舍身下界,让混沌不堪的魔族人安稳生活。幽家历代魔尊也秉承着先祖遗志,统领着魔族人民。然而幽篁却违背先祖意愿,想要灭世!我决不允许!”
楮柘神情逐渐激动,继续道:“我的先祖追随幽家先祖,一直以护卫魔界为己任。这是我愿意帮助幽篁铲除侵陵,扶他即位的原因。这也是我绝不允许幽篁灭世的原因。”
白玉挑眉:“你想自立为王。说的冠冕堂皇,实际不就是你的贪欲作祟?”
“你不也在利用幽篁提升修为吗?玄阴狐狸。”楮柘反驳道。
白玉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反问道:“你想如何?”
“幽篁曾用毒草害死侵陵,巧了,我也偶然得有朵曼陀花,其花汁剧毒,修为越高毒性越强。”
楮柘道,“幽篁实力强劲,曼陀罗顶多让他重回筑基,不会损坏炉鼎的使用,请妖王放心。”
白玉爽快道:“毒药给我。”反手就拿毒药到幽篁那里举报你。
楮柘哪想到白玉的想法,没人会认为妖王会是个傻白甜,一心只想谈恋爱,顺带拯救世界。
“不急。”
曼陀罗花只此一棵,楮柘打算选择合适的机会递给白玉。
两方交谈后,达成合作意识。
楮柘起身,瞥了眼湖面:“鱼上钩了。”
白玉赶忙抬杆,漂亮的银寒鱼甩出水面,徒劳挣扎。白玉笑道:“确实,鱼上钩了。”
楮柘走后,魔侍重新出现。看来魔宫已被楮柘渗透成筛子……
白玉忧心忡忡,又觉得此是个机会。告诉幽篁后,他必定忙于应付魔界的反叛,没有机会去人族搞事。
然而,在魔殿里,幽篁已收到他安排的双面间谍的直播投影。
幽篁看着白玉游刃有余地同楮柘交谈。
白玉毫不犹豫地选择毁掉他,毫不犹豫地要毒药,仅仅把他当做炉鼎!
好狠心的狐狸!
眼白充血,赤金色的瞳仁仿佛浸在无边的血色里,怨恨而又残酷。
上世的妖王并不是狐狸,而是一只青鸾鸟。
幽篁终于明白,上一世没有狐狸,是因为这只可恶的狐狸在遇到他前已经死了。
而这一世,他重生,不会再信任他人,所以上天安排了狐狸。
上一世,他视暗无声为挚友,暗无声联合楮柘背叛他。
这一世,他视白玉为挚爱,白玉联合楮柘背叛他。
天道决心不放过自己,决心要他走上灭世的道路!
这个结果似乎没什么不同……可为何他比上一次痛上千万倍?
幽篁揪住胸前的衣服,缓缓弯腰,泪水打湿座前的白汉玉地板。
——
白玉等了许久,直到日暮斜阳,幽篁才姗姗来迟。
他迎上去询问:“怎么这么晚?”
幽篁定定看着他,眼神澄澈,满眼都是对他的关心与爱意,甚至到现在都能令他心绪跳跃。
他猛地扣住白玉的手腕,在他诧异无措的目光里,瞬移出现在寝殿。
“鱼还没拿呢……”白玉吃痛一声,握着的手腕浮现出青紫,下一被秒狠狠甩上床,后脑勺磕在床上。
生命树发簪戳痛,白玉摸着后脑勺,摸到几缕黏腻潮湿的液体,当是流血了,怪不得那么疼。
“你发什么疯?”白玉怒道。
幽篁冷笑连连,手指一动,床尾的梅花刻金抽丝出细细长长的条链,在白玉纤细的脚踝绕一圈,将他锁在床尾。
白玉莫名其妙。心想,幽篁突飞猛进的速度超过他的想象?这是从哪看的十八禁画本?
幽篁冷漠地看白玉,他之前一次次被这种令人心动的无辜表情所蛊惑。
大手捏住白玉的下颌,不断逼近秾艳单纯的面容,幽篁一字一句道:“爱情游戏,好玩吗?”
“什么?”白玉眨眨眼。
“妖王殿下、玄阴之体,凤白羽,你好会算计!”幽篁挥手,把湖心亭的画面投影在白玉面前。
白玉脸色煞白,紧张到结巴:“你听……听我说……”
“我给过你太多机会,不想再听你的谎言。”幽篁打断道。
啪——
不算重的巴掌拍在幽篁的脸上,幽篁被打懵了。
白玉捧住幽篁的脸,急急道:“最烦你们这种不爱听人话的。我的身体确实是妖王,但我说过吧,我是异世界穿越而来的,灵魂不是凤白羽。至于我和楮柘的对话,你看不出来我在敷衍他吗?我打不过楮柘,我不这么说,我现在还能活着见你?”
“你的意思,这一切都是误会。你只恰好重生在这副皮囊里,从未想过利用我,真心爱慕我!”幽篁一字一句说道。
白玉忍着后脑勺的痛意,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幽篁拨开白玉的双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冷笑:“白玉,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白玉星辰般璀璨的眼眸慢慢黯淡、灰败,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
我明明毫不保留地坦白、全力以赴地爱你,为何你不愿意相信我?
“你觉得呢?”幽篁嗤笑。
白玉像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归途。
他脑袋极疼,嗡嗡鸣响,好似跌入一片虚无,完全无法思考。
“我不知道。”
幽篁察觉出白玉的绝望无助,内心微颤。但一想到这不过是白玉装模作样的伪装,他却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幽篁越发厌恶。
“那个女人是谁?”幽篁问道。
明明有更多更重要的问题,比如白玉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比如魔宫内是否有白玉的内应……
但第一个蹦出脑海的、不由控制地想问的,就是这个问题。
那个你亲昵地称呼为「阿姐」、可以肆无忌惮地调笑聊天、教你勾引我的女人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幽篁迫切地想知道。
白玉神情晦败,反应迟钝:“什么女人?”
幽篁近乎咬碎后牙槽道:“寄居在你身体内的灵魂。”
脑袋嗡鸣声尖锐到刺耳,仿佛在哀嚎。它在哭诉什么?
白玉完全听不见幽篁的声音,捂住耳朵,痛苦地低吟,向哀嚎声求饶:“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你说你爱我,却始终不肯吐露任何的真相……”
幽篁再次强硬地钳住白玉的下颌,强迫他仰头看向自己。
“凤白羽,你真当自己是特别的存在?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白玉被迫望进幽篁的眼里,他想要找出哪怕一丝丝的爱意,却只看到满目的冷戾、残忍、恨意。
脑海的哀嚎声逐渐变得清晰,它明确地告诉白玉:他不爱你。
为何不相信我?因为幽篁根本不爱我啊……
白玉感觉自己突然无比清醒,那种灵台清明的顿悟感,一扫撕心裂肺的痛楚,平静祥和。
“你想要的真相,我告诉你。”
白玉注视着幽篁,淡笑道,“是的,我不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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